第二十三章 金舌头

　　白云在翻滚，引擎在轰鸣，一艘足有两百米长的红灰色空艇，正咆哮着撕开重云，大屁股朝天一喷，黑烟滚滚，向下方驶去。

　　“再添铲煤！！”

　　“是，老爹。”

　　老地精奥德纳在舱门口一次次踱步，时而两手相击，时而负手叹息，感受着空艇下坠的趋势，他忍不住大吼一声，大声训斥，以此缓解内心的焦虑。

　　想要让这样一个笨重的大家伙轻巧的下落，不起风波，那要远比让它冲到天上费力的多，更需要驾驶员的一点点技术。

　　奥德纳又一次从怀里拽出张皱巴巴的纸，猛地一把摊开，黄铜色的眼珠子突出来，几乎要贴到了上面，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目光是反复的、仔细的、来回的舔舐着纸面。

　　这是最新一期的航空图，刚到手一个月，昨天以前还是他最宝贝的物什，每次翻开都必须要带上真丝手套，容不得一丝起皱，比对老婆还爱惜。

　　现在却已经快揉烂了。

　　“不会有错的，是的，不会有错。”

　　“相信你自己，老奥德纳，你在这条航线上走了一辈子！”

　　“不会有错的！”

　　“你还没老糊涂呢！”

　　老地精不住地给自己鼓劲，他又想起了刚才趴舷窗上往下面看，一切都很清楚，他看得很清。

　　不会有错的，一块新的大陆。

　　而且绝非神弃之地！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

　　新的天神，降临了。

　　老奥德纳明白，这很可能会是自己，不，再加上自己的老爹，不，再加上老爹的老爹。

　　祖孙三代，最宝贵最幸运最伟大的机遇！

　　最重要的一笔大买卖！

　　他压下了心中的不安、焦虑、惶恐。

　　又开始回想，还有什么遗漏？

　　空艇外面已经紧急刷了层灰漆，把所有污渍掩盖，他亲自设计图案，努力与旧有的红底子调和，不显突兀。

　　走廊、餐厅、舱室、甲板全都拎着水桶反复冲洗，干干净净，那几个煤娃子也拿毛刷死命的刷，皮都掉了一层。

　　至于更多的，什么彩带、气球、香氛，时间太紧，实在做不来了。

　　太浮夸反惹人嫌，朴素点最好。老地精安慰自己道。

　　这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绿色的薄片。

　　老地精面色狰狞，带着股赴死般的决绝，一口把绿片吞了下去，使劲咀嚼。

　　“呕，呕——”

　　一股子极其刺激的味道骤然间在味蕾上炸开，像是在舌头上打翻了锅炉，灼热刺痛，又像是在舔舐锋刃，凌冽冰寒。

　　嘴里炸开了烟花，奥德纳却只能死命的捂住嘴巴，近乎麻木般咀嚼。

　　还好他有所准备，没吃早饭，不然水龙头肯定关不住了。

　　“谁会喜欢这种东西！”

　　老奥德纳抱怨道，却也只能收敛憔悴，整理仪容站好。

　　要降落了。

　　……

　　“车来了！”

　　裘川扯起嗓门喊。

　　“我不瞎！”

　　骆雨被吓一哆嗦，反应后小脚往裘川腿上踢两下。

　　“怕你睡着了。”

　　裘川嬉皮张脸，又推搡起她，“走啦，再不过去，车就跑啦！”

　　骆雨也由着他推，顺势往那边走。

　　空艇于三百米外降落，底部离地面约有十五米高，屁股后面噗噗的冒着黑烟，庞大的身躯掀起狂风，吹折草木无计。

　　“真TM丑。”

　　裘川如是评价。

　　“确实不好看。”

　　骆雨也老实讲。

　　整个飞艇的外观涂装，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红泥巴上，胡乱贴满了灰色的狗皮膏药，没有任何美感，额……除非没有美感也是美感。

　　“咱俩咋上去？”

　　两人一路赶到空艇下面，却抓了瞎。

　　一没有舷梯弹出来，二也没见什么舱门窗口，三来也没什么工作人员回应。

　　“这玩意儿不会是烧煤的吧？”

　　裘川被空艇周围的黑烟呛了下，几乎快自闭了，这什么鬼呀！

　　骆雨却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难得见他吃瘪，反正是他自己作的。

　　奶酪大陆还没开发完全，只是些自然风光，他俩是来度蜜月的，又不是来当野人的。

　　于是，裘川计划和骆雨去其他大陆玩。

　　商城里可以购买自驾载具，再不济也可以选择那些高档舒适的航班，查一查旅行攻略。

　　只是裘川坚称，坐这种廉价的班次，才有味道，才有故事，才能融入劳苦大众的生活，体验到最纯正的异世界风俗。

　　再说，这个什么金舌头号，一听就是个好名字！

　　“咳，那个。”

　　“正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事物的外表与本质，往往都是相反的。”

　　“就像是臭豆腐，看着脏，闻着臭，但吃着香！”

　　“你要有耐心，耐心。”

　　裘川硬着头皮解释。

　　“奥！”

　　“原来是这样。”

　　骆雨恍然大明白，搂住他的胳膊，目光中多了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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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

　　老奥德纳大力的连踹舱门，额头冒汗，拳打脚踢，什么仪表都顾不上了。

　　快动一动！

　　他急得快哭了。

　　舱门又坏了，舷梯弹不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周围已经聚了其他几个小地精，他们倒想上前帮忙，只是老奥德纳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几乎疯狂的挥舞手脚，其他人根本无法近前。

　　咚！

　　再一次，老地精重重的撞在舱门上，几乎把自己的全身重量压了上去。

　　喀哒。

　　某种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传出，极小极细，老地精却一下子瞳孔大睁，嘴巴咧开，神情显出几分快活。

　　噌！

　　下一瞬，舱门猛地弹开，灰白色的金属舷梯如一条长舌急射而出。

　　“老爹！”

　　几声惊呼响起。

　　吓！

　　裘川正与骆雨说话，猛见一道长条灰光，劈面打来，下意识把骆雨拽到身后，栽她一个跟头。

　　老奥德纳从地上爬起来，感受到那种独特的气息，威严而神圣。

　　啊——

　　多么高大俊美！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神吗！

　　他往两手呸了口，捋一把头发，稍微整理仪容，又很快下拜。

　　恭声道：“尊贵的天神大人！我是金蔷薇商会的主事：奥德纳·灰舌。”

　　“呃，你先起来吧。”

　　裘川先是转身看顾骆雨，帮她把裤子上的草叶摘下，这才扭头对他说。

　　“赞美最伟大最仁慈的天神大人。”

　　奥德纳却没起身，而是高呼道。

　　然后接着说：

　　“我愿携整个金蔷薇商会共154名员工，投于天神大人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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