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焰与雨（四）

当那半截身躯轻轻地砸入了雨帘里，悄无声息地离去，没荡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苏陌没有哭，当他请求洛尔丝帮助的时候，就像是沙漠里即将渴死的旅人寻求绿洲的帮助，他退无可退，只能找上她。
  而找上她，何尝不是把她推上死路呢？
  那哭，未免也太过假惺惺了吧？
  苏陌只是想起了往事，那日常航行的往事。
  这个微不足道的实验品产物初识时是苏陌救下了她，拿到她的资料发觉她的基因与自己有着相似之处，便与其聊天，在枯燥的宇宙航行中，聊起了她的往事。
  她的往事是极其黑暗且无望的，日复一日的实验促成了实验品间的相拥取暖，他们在无望的暗夜数着年岁，也数着自己何时能出去看一看星空。
  他们作为实验品的片刻喘息是每月的在外放风看星星，那时候他们会在星空下一颗一颗地数着，幻想自己有朝一日摘下星星，象征着他们期盼美好的愿望。
  那怎么摘下星星，怎么逃离呢？
  最天真的愿望那就是装上一对翅膀，飞呀飞呀，一直飞到看不见尽头的天际，飞到宇宙星空。
  洛尔丝就是其中天真期许的一员，她那时幼小却被同伴们保护得很好，是其中最漂亮的一个，同伴们都很羡慕她，但又衷心地祝福她。
  她就这样一直一直地长大，那飘啊飘啊的愿望被重复的实验放大，一直到苏陌降临，宛如天神。
  看。
  拥挤在笼子里他们悄悄地看着漫步进来的苏陌，小声嘟囔。
  “他长着可以飞的翅膀耶。”
  洛尔丝闻言透过同伴间的缝隙打量着这个闲庭信步的男天使，小心翼翼又十分好奇。
  这世上，真有长着翅膀的天人？
  洛尔丝的心中微动，她摸了摸背后的空白，很是羡慕。
  她就这样打量着这个男天使离他们愈来愈近，前面的同伴不知道男天使的来意，提防的心思让他们护住了后面的弱小，色厉内荏地叫道。
  “别过来!”
  那装腔作势的大吼微微震住了前行路上的男天使，但也只是震住，男天使之后的步伐愈发沉稳。
  “别过来!”
  男天使的步伐没停。
  “别过来!”
  前面的同伴已然心存死志，在一声又一声的叫喊中震破了嗓子，也亮出了利爪。
  他们不允许这个男天使伤害后面的同伴。
  而实验室深处的大块头也觉察了此地的危险，发出了沉浑的吼声，警告苏陌不准伤害他的同伴。
  可在洛尔丝的注视中，这个男天使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轻轻地划开了笼子，轻声。
  “你们自由了。”
  他的话语让在场的实验品都愣住了，没有反应过来自由是何物。
  可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想要追上那个男天使的时候，他的身影早已不见。
  “洛尔丝？”
  有同伴发现了洛尔丝的失踪，惊呼。
  于是他们在心急如焚的寻找下，在实验室的最深处也是最中心，找到了那个男天使和洛尔丝。
  那时的洛尔丝是如此地好奇，好奇翅膀是何物，她小心地靠近，想戳一戳上面的白羽，却又如小鹿般灵动地退去。
  而男天使注意到了她的行径，只是随着她，在那好奇地打量。
  天神，或许在洛尔丝的眼里，初识已就定下了印象——是那么的美好且温和。
  就像是暖洋洋的光，晒得她舒服地呻吟出声。
  这就是他们的初识，平凡且日常，后面的时光里，有的天使去往了王宫握住了权力，有的女子去往了平凡雕缀着人生。
  但她死了。
  死了就没有平凡没有人生了。
  苏陌看着那个女子逝去，无能为力。
  这宇宙间，究竟还有多少无力在追着逃离的智慧生物。
  凯莎追赶着年少的无力领着女天使们改变她们的无力。
  苏陌追赶着年少的无力拿起了利剑做了刽子手去改变他的无力。
  离雪追赶着年少的无力怀揣着仇恨燃起了烈焰去改变她的无力。
  世上难有两全的事，洛尔丝来了，也注定了死去。
  “警告!”
  华弧体内的检测系统罕见地发出了警告。
  “暗能量逆常规大量聚集，请规避。”
  这就是狗血，旧时代的主角总要醒悟一些东西，才能追平心中的憾事。
  其实也没啥狗血，只是苏陌觉得到时候了，该离开了。
  除了他。
  对。
  他来这里的目的不只有一个。
  苏陌的眼对上华弧的眼，在那一交错的瞬间，华弧惊觉，大吼。
  “拦住他!”
  可他的惊觉并没有改变什么，莱克斯反应过来了，那又如何？
  那极速的一剑恍若光速，划拉开的破风声如同雷鸣，在越来越大的雨幕里，赤红的眸滴着赤红的血。
  真是般配。
  下一刻，他的利剑与莱克斯的银剑碰撞，擦拉出剧烈的爆响。
  可莱克斯没有片刻为挡住这惊世一剑的高兴，他猛然回头，沉闷的眼里掠过了一缕杀意。

  这是他心少有的波动，说着他的错愕。
  华弧呆呆地看着心头处穿刺而过的银剑，那空荡荡的风从创口处涌入，心仿佛也跟着被冻结成了冰凉。
  但他没有心也没有机会反抗了。
  对，苏陌来这里只是想杀死他，这个回忆里的小卒。
  天宫要是装上了脑子，也太过危险了。
  “遗言。”
  华弧面前的友人冷漠地在他心头处一搅，顿住，拔出。
  如喷泉的鲜血就洒满了雨落。
  华弧在友人拔出利剑后踉跄地扶住了自己。
  华云和华雨都没有赶到，他们还在阻拦天羽的离去，在这里，莱克斯和苏陌是华弧死亡的见证者。
  没有天使知道苏陌是如何做到的，可能莱克斯知道，但他也不想说，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默不作声。
  华弧望着这两个在此时极其默契的天使，他的友人，忽然明白了什么，苦笑。
  原来。
  他才是那个需要被淘汰的男天使。
  华榷，这个逝去的王者，信任过苏陌和莱克斯，却没信任过华弧。
  这难道不能说明些什么吗？
  他知道华弧会找上莱克斯去除苏陌，留言华烨说明一切，就不会一石二鸟吗？
  华弧还是太自负，太信任自己的友谊了。
  莱克斯从来都不是自己人。
  华弧算计了别人一辈子，最后也死在了华榷的算计上。
  华弧作为聪明人，在苏陌穿透他后莱克斯没动静的作为下，一瞬之间明白了这一切。
  原来莱克斯与他见面最初的那句话说他不该去请求华烨解除限制既是警告也是惋惜。
  惋惜他的死亡莫名其妙，死的憋屈。
  在残留的最后，他没去问苏陌是怎么做到的，只是看向了那个沉默注视他的男天使，低语。
  “还恨我吗？”
  这莫名的话语挑动了莱克斯的沉闷眉宇，他无言地凝视着还在苦苦等待着他的答案的华弧，缓缓地点头，吐气。
  “恨。”
  短短一字道不尽沧桑，也说不完往事。
  华弧释然，松开了捂住心脏的手，在羽翼的包裹下，坠入了年少的梦里。
  洛尔泰勒斯的雨季，又要埋上一位沉湎梦里的旧时代智慧生物了。
  下一位是谁呢？
  或许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已有了答案。
  就在华弧倒下的那一抹时间，莱克斯和苏陌同时动了，他们在转瞬间反目成仇，挥洒的银剑如泼墨般惬意。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眸底藏着数不清的疯狂和凌乱。
  在这死亡遍地的洛尔泰勒斯荒野上，华榷亡灵鸟瞰下的旧时代，他们要一决生死，如同遵守着星球上角斗场里的规则，他们只求生死解脱彼此!
  而这次的决斗，只有他们彼此，彼此决出旧时代的主角!
  莱克斯，这一在天宫学院蝉联擂台赛冠军数星年的天骄，华榷麾下的影子，前禁卫军军团长，咆哮的野兽，天使文明旧时代的最高成就。
  苏陌，这一领导天使文明在与埃斯的战争中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微虫洞搬运的二代开创者，首位科技和军事都全能的男天使，他见证了天使文明的弱小到强盛，他治下的第一军团，被埃斯人的恐惧挂满了勋章，被形象地称为“苏屠神的双翼”，而领导这一战功赫赫军团的，正是苏陌，也一直会是苏陌。
  因为现在的第一军团再也找不回往日的荣光。
  今日的洛尔泰勒斯，旧时代的主角终将决出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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