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张符

很遗憾，向小园没能体验到圆洞传送。

        贺迩不打洞这个原因是其次，主要还是因为妖皇专门派了辆七座商务车来接他们。

        向小园坐在车里望着窗外街景，内心充满时空穿越感。

        妖界各域间大大小小的混战可谓旷日持久，直到百年前才被妖皇勉强平息。

        正因如此，妖界的现代化发展严重滞后于人冥两界。

        基础设施落后，街道狭窄，两边建筑物低矮陈旧，身处其中就像是身处上个世纪末的人间。

        不过众妖好像都不太在意这些，毕竟人类用科技改变生活，妖怪用法术改变生活。

        一抵达妖皇宫殿，几人就被直接领到待客室，妖皇已经坐在里面。

        向小园本以为妖皇会是个长得凶神恶煞或阴鸷冷戾的中年男人，却没想到见到一个精神矍铄慈祥和善的白发老头子。

        老头子一只手慢捋着长白胡须，微笑看着他们，向小园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仙侠剧里经常出现的老道士，除了他身上没有棉白的道袍。

        老道士？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妖怎么能和仙风道骨的道长相提并论呢？

        但不得不说，妖皇的外形的确极具欺骗性。

        向小园一面腹诽着，一面乖巧地站在贺迩身后，等待向妖皇问好。

        简单寒暄两句后，大家在长桌的同一边坐定。

        妖皇坐在正上方，朝着几人略微侧身，和缓道：“你们的情况贺迩已经跟我说了，既到了妖界养伤，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千万不要拘束。妖界虽说比不上冥界繁华，好玩儿的地方还是很多的，让贺迩带你们多去逛逛。”

        又转头对贺迩说：“我看西区那条娱乐街就不错，他们年轻人肯定喜欢。”

        贺迩应下：“我抽空带他们去。”

        妖皇满意颔首，微笑看回几人，定了会儿，才又道：“来了就多呆些时日，把伤彻底养好，玩儿够了再走。若是不想走，就此留在妖界也是可以的。”

        大家都笑起来，气氛看上去其乐融融。

        妖皇接着询问了几句有关食宿等的日常安排，听贺迩挨个汇报完，才放心点头。

        可聊的话题就这么多，妖皇一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开口结束会谈：“我还有公务，就不耽误你们太多时间了。各位，晚上见。”

        几人恭谨答好，起身送妖皇出门。

        目送妖皇走远，大家又沉默地坐回原位。

        静了好一会儿，郑希小小声问：“这里面没有监控之类的东西吧？”

        其余几人用眼神问询，贺迩淡定地摇了摇头。

        郑希拍拍胸口道：“那就好。”

        接着立马分享起感言：“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我还以为妖皇会很凶，没想到一点架子都没有。”

        计景认同颔首：“的确，和想象中不太一样，看上去像是修道的。”

        向小园提醒到：“可是他和冥界那群人一起干坏事诶，私底下说不准是个什么样，只能说妖不可貌相。”

        鹤卿坐在位置上，低头蹙眉沉思着什么，没参与讨论。

        贺迩看了几眼鹤卿，出声打断三人的对话：“把行李拿好，我送你们去住的地方休息一下，晚上在这儿还有个宴会。”

        “宴会？什么宴会？”向小园问。

        贺迩说：“欢迎宴。”

        “不会是给我们办的吧？”向小园试探道。

        “算是吧。”贺迩答。

        向小园追问：“‘算是’是什么意思？”

        贺迩说：“妖皇特意嘱咐我带你们去，说是为了欢迎你们。”

        计景敛眉不解：“欢迎我们？可我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需要搞得这么隆重么？”

        “可能是因为，妖界不怎么来客吧。”贺迩平淡道。

        向小园眯眼质疑：“这该不会是什么鸿门宴吧？”

        贺迩笑看她一眼：“你想多了。”

        向小园他们的住所安排在“不愈”药泉旁边，是个两层的小洋楼，前后都有花园，距离妖皇宫殿和贺迩的家都不算远。

        向小园和郑希住在楼上，计景和鹤卿则住楼下。

        收拾妥当后，贺迩又带着他们认了认去自己家的路。

        一番折腾下来，向小园和郑希累得钻进房间躺下就不想动弹。计景和鹤卿也在房里休整了半天。

        晚上七点半，贺迩将他们接到晚宴会场。

        宴会还算热闹，来妖众多，点心酒水种类齐全，还有助兴的管弦乐队。

        只不过，说是给他们四个举办的欢迎晚宴，实际看上去更像是妖界各域上层间的大团建。

        向小园总算明白贺迩所说的“算是”是什么意思。

        没人把注意力放在他们几个身上，向小园松了口气。毕竟真要是被这么多妖一起盯着，她的小心脏可能承受不住。

        贺迩忙于应付宾客，无暇照顾他们。于是几人挑了个视野极佳的角落位置坐下，正好可以看到全场。

        来参加宴会的妖都盛装打扮，西装礼服一个比一个浮夸，好像生怕落了下风。相比之下，向小园几人的着装已经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看着一屋子的帅哥美女，向小园两手托着腮好奇道：“你说他们化成人形的样子是固定的吗？”

        郑希也跟着托腮：“我觉得不是，怎么可能个个都天生好看。”

        想想有道理，向小园语气略带向往：“真羡慕他们可以即兴换脸。”

        郑希笑了，捏着向小园的脸颊道：“你对你这张漂亮小脸蛋有什么不满意的？实在好奇的话就让贺迩给你换一次试试呗。”

        向小园一愣，也去捏郑希的脸：“那我想要你这张脸，甜甜的可爱死了，你愿不愿意换给我？”

        郑希躲开她的手，笑道：“那你岂不是亏大了？”

        向小园摇头，露出赚翻了的表情：“nonono，谁亏我都不可能亏。”

        两人嘻嘻哈哈地闹开，计景和鹤卿在一旁看着她们笑。

        又坐了一会，东拉西扯谈笑间，吃喝都见了底，计景起身去自助台拿饮料。

        向小园觉得有点闷，想出去透透气。

        郑希正抓着鹤卿研究立在窗边的那只冠斑犀鸟是真是假，向小园咽下即将出口的邀请，识趣地独自离座。

        室内室外仿佛两个世界。大门阖上后，鼎沸喧嚣就被彻底隔绝。

        妖皇的宫殿很大，怕在这里迷路，向小园没敢走太远，就近找了个小阳台呼吸新鲜空气。

        站了没多久，向小园隐约眺到一个熟人。

        说是熟人，也不尽然，不过是在冥司单方面见过一次——那个在梁蒿办公室里倒茶的秘书，有妖属领着他走进宫殿。

        向小园下意识地下楼去追。

        不知道下到第几层时，向小园倏地止住脚步，意识到自己根本无从得知他们会去哪，即使现在下去，也不可能找得到。

        她叹了口气，又转身上楼。

        宫殿的每层都长得一模一样，来的时候只顾着和郑希玩笑打闹，也没记住宴会厅在几楼，向小园只能凭着感觉去找。

        走廊光线晦暗，向小园连找了四五层都不是，才想起联系郑希他们。

        手机被丢在宴会厅的桌上，出来时忘记带上。

        唯一的求助工具不在身边，向小园只能认命地一层一层往上爬。

        四周是诡异的静默，只有灯火在颤抖。

        向小园突然没由来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脚步开始不断加快。

        终于，又爬了三层之后，她在楼梯口听到了熟悉的音乐和嘈杂的交谈声。

        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她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往发出声音那扇门走去。

        门内的音乐声逐渐变大，向小园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欢呼笑声，大概是有人讲了个非常有趣的笑话。

        她跟着弯唇，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心情激动地推开门。

        随即死死愣在原地。

        本该明亮热闹的房间里空空如也，一片漆黑。

        向小园一动不动地站着，惊惧让她无法正常反应。

        黑暗深处的东西在凝视着她，她移不开眼，开始不受控制地朝门内走去。

        手臂被猛地向后拉拽，向小园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背后的人出手隔空关上了她面前的门。

        神思归位，身体重回掌控。向小园被吓得说不出话，只慢慢就地蹲下。

        贺迩靠在墙边低头注视着她，等她缓神。

        半晌，向小园终于抬起头来：“我明明听见里面是宴会厅的声音，怎么会……”

        她的嗓音还未完全恢复，带着颤抖和余悸，轻飘飘的。

        贺迩弯腰将她拉起来，把她的手机递给她：“这是魇境，你听到的都是当下心里最迫切的期望。”

        向小园又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平复许多，才微抬起眉打趣：“没想到我最迫切的期望居然是这场宴会。”

        贺迩笑了笑，旋即正色道：“你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不说一声也不带手机，鹤卿他们一直在找你。”

        向小园这才想起自己追下来的原因，她赶紧道：“我刚才看见梁蒿的那个秘书进了宫殿。”

        “梁蒿的秘书？”贺迩皱眉。

        “对，就是那个给你们倒茶的。”向小园怕他忘记了，急急补充。

        贺迩点头表示有印象：“他一个人进来的？”

        向小园说：“有个妖属领着他，好像是从那个小门过来的。”

        贺迩顺着她的手指看出去，半晌才回眼，然后转身上楼。

        向小园不解地跟上去：“你不去看看他来干什么吗？”

        “看了之后呢？”贺迩头也不回。

        向小园快上几级梯步拦在他面前，高度几乎和他平齐：“之后我们说不定就有线索去找游魂了呀。”

        贺迩盯着她，无奈道：“先上去吧，现在去看也晚了。”

        妖皇早在半小时前就离席了，他过来找向小园的时候，还碰见妖皇的妖属独自从小门方向回来。

        得知事情后续，向小园有些气恼。如果自己不冲动行事，直接回到宴会厅找贺迩他们的话，说不定还能探听到点什么。

        偏偏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错失绝佳的机会。

        沮丧神游间他们已经走到宴会厅门口，贺迩拉开门，偏暖的黄白光线顷刻涌出，打在他侧脸，俊挺的眉眼被镀上一层柔光。

        “进去吧。”贺迩撑着门等她。

        向小园有些出神地看了他良久，最终垂下头，低声道：“你先进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说完转身朝刚才的小阳台走。

        贺迩抓住她胳膊，将人转了回来。

        他俯身找到她的眼睛，认真且温和道：“没看到就没看到，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不会只来这一次，下次去看也是一样的。更何况，难道没有他这条线索我们就找不到游魂了吗？”

        门随着话音在他身后合拢，光线又消失了。

        向小园呆呆地看着贺迩，黑暗中，他眼底有坚定的光亮，想传递给她。

        但她已经无心分辨他话中的安慰意味，脑中空白错乱，停止思考，周遭一切好像被按下静音键，她只能听见自己心底的“嗡嗡”声。

        来自一只可恶的蚊子。

        贺迩见她一脸愣怔没有回应，退开一点站直道：“你还是想一个人待会儿？那就在附近，别再跑远了。”

        又立着等了一会儿，向小园依旧没出声，他收回目光转身开门。

        左手刚放上门把，另一侧袖口就被扯住，贺迩垂眼去看。

        “我不想进去了。”向小园也盯着同一处。

        贺迩看着她，面露不解。

        向小园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抿着唇没有再说话。

        他们第一次对视这么长时间。

        他从她眼中读到了近似期待的情绪，陌生又熟悉。

        须臾，他听见她嗓音清软道：“我们不进去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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