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张符

眼前的女人长相与陵光有六七分相似，细眉高鼻，姿容端丽，清冷的眼神里全是不耐烦。

        浑身上下唯一还和原来相同的，是她的衣服。男款衬衫，罩着纤瘦高挑的身体，又空又大。

        向小园趴在二楼的楼梯扶手上，见此情状，在心里“啊偶”一声。

        这个秘密，本来只有她和鹤卿瑞卿知道，现在可算是众所周知了。

        楼下“陵光”的声音空灵淡漠：“看清楚了吗？我不是男人，半夜来是因为不想声张，单纯泡个药泉而已。”

        计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看他的样子，恐怕得缓好一阵才能回魂。

        向小园被计景的表情逗笑，扭头看见旁边一脸淡定的贺迩，才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

        她探出上半身，冲贺迩无声招手。

        贺迩的注意力被吸引，抬眼看过来，不解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隐含笑意。

        向小园食指立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而后用嘴型招呼他过去。

        贺迩偏头扫了眼其他人，起身上楼。

        走到房间门口时，向小园忽然反应过来，回眸狐疑发问：“你为什么不惊讶？”

        贺迩问：“惊讶什么？”

        向小园指尖朝下，示意底下变身的那位。

        贺迩说：“我知道。”

        这下轮到向小园惊讶：“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贺迩勾起笑弧，讳莫如深：“你猜。”

        向小园当即挪开视线，悄悄翻了下眼。

        贺迩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叫我上来干什么？”

        向小园端正神色，进屋把贺迩的衣服找出来，双手递上：“谢谢你的外套。”

        贺迩伸手接过，没立刻离开，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向小园奇怪地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贺迩摇头，语气认真：“没有，很漂亮。”

        呼吸一顿，向小园听见了胸腔的振鸣。

        她忽觉手脚无处安放，眼神乱跳，找不到合适的落点。而贺迩的目光还在她的脸上游移，似有触感，向小园感到红烫在蔓延。

        片晌，她垂眸抿唇开始推他一侧手臂，催促他转身，想要逃出太过直白的视线，但贺迩偏要盯着她看，微带促狭，半分也不让。

        纵容推搡间就快退到楼梯口，贺迩忽然掌住她后腰，一把将人抱起。向小园双手下意识攀住他的肩膀，被带着连进几步，转眼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小心点。”低沉的嗓音就贴在耳边。

        向小园脸已经红透，落地后，急忙从他怀里退出来。

        心脏像失控的弹力球，跳得急促紊乱。她干脆两步退回房间，打算关门躲起来。

        贺迩单手抵住门，好笑道：“我话还没说完。”

        向小园卸掉少半的力，也不看他，就直直盯着脚尖：“那你快说。”

        贺迩定了会儿，正色道：“回去以后就好好待在桃园，不要再像之前一样到处乱跑了。”

        向小园缓缓抬起头，表情茫然：“什么意思？”

        贺迩侧身退开一点，让她注意听一楼客厅里的对话。

        陵光已经变回原来的模样，正跟下面的人交代回桃园的安排。

        鹤卿皱着眉：“怎么这么突然？”

        陵光说：“我要回趟神界，桃园事杂，瑞卿一个人处理不过来，你回去了我才能放心。”

        鹤卿问：“那失踪游魂怎么办？”

        陵光回：“游魂的事我和贺迩会解决，你们不用担心。”

        听到一半，向小园有些不安：“发生什么事了？大殿为什么突然要我们回桃园？”

        没等贺迩说话，她自顾自猜测起来：“是不是和你那天受伤有关？妖皇发现我们来的目的了？妖皇要抓我们？”

        贺迩失笑：“妖皇要抓你们，还会专门留着时间等你们逃跑吗？”

        向小园略显急切：“那是怎么回事？你跟大殿昨晚都商量了些什么？快点告诉我吧。”

        贺迩面色平稳，缓声道：“的确和我受伤有关系，但是与妖皇无关，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想保护我们。”

        魔使在妖界出现，令人如饮醍醐，一下点醒了尚且困滞在迷雾中的人。

        书房里，贺迩的态度冷硬，妖皇实在拗不过他，只能把真相和盘托出。

        事情要追溯到三百年前。

        那时，妖皇盂槐还是老妖皇手下的众多妖君之一。

        他资质平平又优柔寡断，在妖界这个以强者为尊的地方，按理说并不会得到重用。而老妖皇愿意委他以重任的主要原因，在于他熟读兵法史书，擅长合纵，很会拿捏人心。

        当时的妖界暗流涌动，众妖君表面一团和气，实则各自为营，步步心机。

        老妖皇借助盂槐的谋略坐稳宝座，利欲遮眼，开始觊觎更大的权力。

        魔尊谢寂就趁此时机派人来和老妖皇密谈，两人合谋要将人界变成第二个冥界，以鬼兵之力血洗神界，重建六界秩序。

        野心之大，如狼贪虎视。

        盂槐在门外听得胆战心惊。

        魔尊谢寂此人，从籍籍无名到名声大噪，只用了短短十年。

        千年前那场神魔大战勉强平息后，魔界损失惨重，岌岌可危。谢寂横空出世，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扶正了这座即将倾倒的巨塔。

        人们对他的评价，往往和狠戾无道相连。

        为了保护人界，盂槐和两位至交好友商议，决定“篡位”来阻止这场灾难。

        三人用计使老妖皇沉睡，拟定了好几个万无一失的说法和理由，却没想到压根没派上用场。

        妖皇无故深眠，背后的原因根本无人深究。众妖对至尊之位垂涎已久，此时彻底暴露真面目，在得到消息的下一秒，就直接在妖界掀起了篡权夺位的混战。

        三人深知，一旦被他们其中任何一方得手，恐怕还是会重蹈覆辙。为了不让一番努力付诸东流，妖君盂槐也毫不犹豫地参与了上位争斗。

        两位好友为了助他一臂之力，浴血奋战，最后双双殒命。唯一留下的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也在战乱中不见踪影。

        最终盂槐还是如愿登顶，成为新一任妖皇。

        风波过去后，他把老妖皇的身体存放到了密境中。

        事情至此告一段落，妖界无暇分心，魔界也再无异动，盂槐自以为已经成功阻止了阴谋，继而将全身心投入到重振妖界的事业和寻找遗失的孩子中。

        谁料魔尊谢寂贼心不死，居然一改常态，开始在暗中收集游魂。

        这件事，妖皇只比桃园众人早一点点发现。

        为了彻底肃清妖界的不安稳因素，盂槐一直在等待时机。在监视这些黑妖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他们操纵人类，为魔界杀人的恶劣行径。

        而那些因意外死亡破碎的魂魄，很快不知所踪。

        这就是那份失踪游魂的名单上，全部记载为妖气的原因。

        梁蒿为谢寂谋事，把魔界撇得干干净净。

        为了深入了解情况，妖皇派人到冥界详查，惊动了梁蒿。梁蒿将此事告知谢寂，谢寂故技重施，也想和盂槐聊一聊等夷之志。

        妖皇以妖界依然混乱，自己分身乏术为由，拒绝了魔尊的要求。可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魔使不请自来，游说妖皇，令他不堪其扰。

        这期间，向小园附身郑希，恰巧和被黑妖操纵的人类碰上，也因此窥破其背后的秘密。

        这样的巧合导致梁蒿对贺迩产生误会，认为他是受妖皇之命来盗取游魂名单。嘴上一时疏忽，事情眼见就要败露，梁蒿不愿承担失责的后果，于是联系妖皇，以贺迩几人的性命要挟，逼他将知情人圈禁。

        出现在妖界的游魂、梁蒿的秘书，都是为了引起他们怀疑，故意露出的破绽。

        贺迩等人被牵涉其中，妖皇顾忌他们的安危，也苦于无法证明黑妖的行为与妖界本身无关，更无法在扮演坏人的角色后，再借助桃园这条线与行踪难觅的旧识陵光取得联系，因此一直没能找到合理的解决办法。

        就这样拖到被贺迩发现。

        “也就是说，妖皇跟大殿很早就认识了？”向小园听完，满腹疑问。

        贺迩颔首：“没错。桃园的存在，也是他得知我在找人，暗中透露给我的。”

        向小园瞳仁僵凝一瞬，续道：“那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

        贺迩说：“解救游魂始终排在第一位，不能让他们无辜受牵连。另外，我们既要阻止魔界杀更多的人，又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先从妖界入手。陵光会把具体情况告知神界，之后的行动，还有待商榷。”

        失踪游魂的规模已经很庞大，谢寂一旦被激怒，很可能直接挑起战争。在确保百分百有把握救出游魂之前，绝对不能放大冲突。

        向小园点点头，最后问：“三百年前走丢的那个孩子，是你吗？”

        贺迩答：“是。”

        她好奇：“你去了哪里？”

        贺迩说：“人界，我被送到了人界。”

        向小园只“哦”一声，反应平平，转身往房间走。

        贺迩眉梢轻挑，拉住她：“去干嘛？”

        向小园偏眼淡淡道：“收拾东西，不是要回桃园吗？”

        贺迩注视着她：“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说什么？

        向小园垂下眼皮，静盯着手腕被他握着的那处，略微烫人的温度不断传导到她的皮肤。

        她轻轻挣开，没抬眼，情绪不可考：“希望你能早点找到她。”

        说完走到衣柜边，拉开背包，开始往里塞东西。

        贺迩在门口沉默一会儿，也走进去：“我们先聊聊好吗。”

        向小园动作没停，离开妖界回到桃园之后，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所以没什么好聊的。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她回头赶人：“有人上来了，你快走吧。”

        贺迩极轻地叹了口气。

        周围环境突然转变，面前的背包消失不见，向小园手里还抱着一件开衫，惊愕地绷直肩颈，直到转头看见身后的贺迩，才放松下来。

        她用眼神问询。

        贺迩坦然望向她的眼睛：“这里没人上来。”

        向小园有点气笑不得。

        白天东方塔顶的天景远不如晚上清晰，只勉强看得出有似绿似红的光团在闪动。

        向小园的注意力回到贺迩身上：“你想说什么？”

        贺迩眼眸渐深：“我想和你聊聊白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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