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庭院深深

似乎是心情好了，这一天宋素睡得好起得也早，窗外碧空如洗，远远处飘来桂花的香味，让人闻之则喜。林桃也一边拾掇皇后的妆奁，一边道：“无怪乎昨儿就听到喜鹊在枝头叫，果然是鸟雀都知道娘娘是高兴了。”

        林竹凑趣道：“娘娘身居凤位，百鸟朝凤那是应该的。”

        宋素横了她们一眼，道：“可见你们也是鸟儿，比喜鹊还会说，行了，快帮我看看什么装束好。”

        女人化妆选衣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化妆选衣服那就更难了，最后还是黄司言建议梳一个十字头，以金环龙凤金钗盘住头发，至于衣服不防穿五代流行的莲青色绣如意图样襦裙陪着肉桂色半臂，既合了时令，又看上去起色好，让家人放心。

        这话果然让宋素满意，等到巳时，陇西郡公夫人李氏携带宋家的六女公子、七女公子一共觐见皇后，恭敬地在福宁殿正堂上行了三叩九拜大礼，宋素一惊，几乎要站起来，万幸黄司言重重一声咳嗽，才制止住了她。

        她已经不是宋家女儿，而是大宋国母了。

        但幼童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哪怕父母已经教了千万遍。礼毕赐座位，宋青竟然跑向台阶之上的凤座，要大姐姐抱她。幸好林竹严禁手快赶紧拦住了，她这一动弹，才四岁的七女公子宋靛也坐不住了，挣扎着要从奶娘怀里钻出来去见和六姐争宠。李氏看着这两个孩子真是头都大了，不得已河东狮吼，震慑住了小魔头，世界这才清净了。

        宋素没骗赵匡胤，这李氏确实是个颇有威严的主母，两个小丫头泫然欲涕，却都不敢再放肆了，宋素心疼妹妹，开口道：“母亲，妹妹们都是太久没见我，一时失礼，您也别太责怪她们。”

        “娘娘”李氏严肃道：“您以无礼为由重罚永庆公主的事，汴京城里都已经传遍了，那可真是说什么的都有，这时候万万可不能放纵了她们的规矩，否则您这恶毒后母的名声可是坐实了。”

        永庆公主最近过的那叫一个水深火热，开始还吵闹指望赵匡胤心软，没想到结果就是宋皇后又给她加了手抄一份百遍《礼记》的“关爱”，而爹爹始终没有任何话，这些日子终于认命，白天写字晚上练规矩，开始为她早年的放纵付出代价。

        宋素道：“母亲放心，女儿知道分寸的，此事官家也是支持我的。”

        李氏闻言，忽然思绪上头，走进了几步，悄声问：“娘娘，官家待您如何？”

        “母亲放心，官家十分爱护我。”是真的爱护，皇帝对皇后的爱护，信任尊重，偶尔同床还说两句外朝的事，但就是太讲道理了，让他觉得这和父母相处不同。

        很久之后，她才明白，父母是夫妻，而她和赵匡胤，是帝后。

        不过那时她还是新嫁娘，闻言多少有些脸红，转移话题道：“母亲今日为何没带二妹。”李氏不太喜欢宋绯的性格，可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宋青素来胆子大，这时候嗓子里还嚼着红豆薏米糕，含糊不清地说：“二吉吉要在家里看双元，她不来的。”

        她这般样子倒是把大家都逗笑了，李氏笑过，却命人把两个孩子抱下去，又道：“娘娘出嫁那么久，咱说说私房话吧。”

        宋素立马会意，屏退了宫人内侍，亲手扶着李氏进了内室，李氏但见内寝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墙角边放一张铺着的床铺以粉黄色如意花纹的帐幔，房间当中放着一梨花木书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虽不奢华，却也很像女儿闺中，看来她的确是能做主，心下放心许多，与她一同坐在窗边的胡床上，说：“素姐儿，看到你好，我和你父亲也放心些，这些日子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做的很好，但一定要记住，过刚易折，善柔长远。立威过后，还是要怀柔一些。”

        宋素点头道：“女儿也是这样想的，开始是怕人家觉得我年幼给下马威，如今自然是要改变一些。”

        李氏叹道：“为娘做一家主母都是千头万绪，何况我儿是一国之母，又是初入宫闱，更不必说，有些事情娘也教不得你，只能靠你自己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对了，历朝的外戚传一定要熟读，你祖母在时说过。以史为镜，可不光是说给男人听的。”

        宋素心中感动，明白这都是句句肺腑之言，但她面对敌人唇枪舌剑，但对亲人反而一时不好意思说些暖心的话。只得道：“母亲的话，句句金玉，女儿一定会保重自己的。对了，二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李氏真是半喜半忧，见内殿只有林桃一宫人，就直言道：“素……娘娘也知道，绯姐儿只比你小一岁，如今也该相看人家了，你爹爹看上了今科的状元郎、大理寺评事王嗣宗，今日好不容易约到家里来，颜姐儿非要留下来看呢？”

        宋素差点绷不住自己，什么，王嗣宗，那不是自己当天私奔见到的人吗？这，这叫什么事儿？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不行，这人不能配给二姐。”

        李氏从未见过她如此激动，手里的帕子都险些掉了，不解道：“这娘娘为何如此，可是听说这人有什么不堪的吗？”

        不堪的是我，一个女儿家不顾名节与人私奔还被人爽约了，这一切还被状元郎看在眼里……不对，宋素头脑清明起来，王嗣宗又不知道她要干嘛去了，最多以为她要逃婚，当然这也很可怕。只怕宋偓就这样才要把他招为女婿，这样大家成了姻亲，就不怕他泄露些什么了？

        于是她艰难的改口道：“不是的，母亲误会了，我只是听说官家说，本朝录取状元是看谁先交卷，结果当初王嗣宗和陈识同一时间交给了官家，他为难了不好定夺，干脆让他俩对打定输赢，结果王嗣宗把人揍趴在地上，由此得了状元。女儿一时间觉得，这人也太粗野了。”

        李氏笑道：“我的儿，这算什么，你是小不知道，天下太平了才几年，以前那才叫武人跋扈呢。要我说，文官有几分武将本是也好，不说高升得快，起码男子气概。再说你妹妹必然也是心动的，要不然来一次皇宫大内的机会，她能给拒绝了？再说即使我们肯，人家也未必肯，你别忘了还有榜下捉婿这一条呢？”

        这榜下捉婿可是不会忘得，唐时就有世家大族挑选新科进士为女婿的风气，到了本朝，皇帝注重文教科举，中进士者往往直接授官，这也导致一旦放榜，不少豪门显贵堪称趋之若鹜，将习俗所重视的阴阳吉凶、家世背景等都抛之脑后，直接就要请人家上门做客甚至主动提亲。

        当然，这母女俩还不知道，以后的时代，这个风俗会更加可怕。直接在榜单下抢人上演全武行的都有，连你有没有妻子都不在乎。

        她俩有说了几句，宋素想了又想，道：“母亲，那李家可有将我的东西还回来？”李氏闻言，也知道事关重大，低声道：“那李家女公子来了一趟，倒是带回个锦盒，我看了看却是是你的东西，只是就怕少了什么？”宋素这些日子适应良好，反过来安慰她，“母亲放心，等会我写一个单子，您去对照一下，若是无错，就全都烧了吧。”

        李氏一怔，想想却也是最稳妥的办法，但看着女儿成熟的装束和稚嫩的脸庞，心里恨不得那出了孝从军的李继隆死在战场上。就在这尴尬气氛间，六姑娘听内人们说玉津园秋景美，非要去玩。李氏一看她又要作怪，柳眉倒竖，倒是宋素道：“母亲，我既然为皇后，妹妹们也是外戚，去长长见识有何不可？你们来一趟不容易，要是就这么走了，我还会难受呢？”就是要多见识一些人，才不会像她一样，只见了那样一个人，就信了什么青梅竹马的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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