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录制歌曲

彭玲选的是天华音乐学院附近的“天籁”音乐工作室。

　　在来的路上提前手机预约，前台小姐确认手机尾号，保持微笑道：“彭小姐是吗，请到4号录音室，录音老师已经就位。如果还需要编曲、混音、配器等其它专项服务，可以跟录音老师沟通，全部费用在出棚后统一结付。”

　　“走吧。”

　　一声令下，叶苏跟在彭玲的身后轻车熟路地拐一个弯，沿墙面嘻哈涂鸦风格的走廊径直向里。

　　第一次走在除公司以外的录音棚，好奇地左顾右看，一间间标有不同数字的录音室门外，像医院手术室似的悬挂的灯亮着红光，电流蹿动的指示牌闪烁“正在录音中”的字样。

　　进入4号录音室，第一眼看到坐在调音台前的录音师，灰衣短裤，长发蓄须，眼底抹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

　　他站了起来，伸手道：“你好，我叫周离，是这次服务的录音师。”

　　叶苏、彭玲客气地一一握手，客套地介绍自己一两句。

　　“两位是第一次来吗？”周离很快进入角色，“需要先由我简单介绍下录音流程吗？”

　　叶苏瞥向这次的主角彭玲，她果断地摇头：“不用，我之前在你们这儿录过几次。”

　　曾经签约无门，不是没有想过做一名独立的音乐创作人。

　　录过几首原创单曲，结果在酷犬、网艺云等平台成绩扑街，翻不起波澜，零星的点击量完全打消她的念头。

　　“原来彭小姐是老客户，那更好不过。”周离咧嘴轻笑，“请问有带谱子或者demo吗？”

　　“能给我几张纸吗？”叶苏道。

　　周离微惊，这是现场谱曲，你们丫地不会什么都没有就跑来录吧？

　　困惑地扫视男女，扯了扯嘴角，八成又是附近音乐学院学生泡妞的套路，拉开抽屉边翻找，边道：“五线谱可以吗？”

　　事实上，抽屉里有白纸，有吉他六线谱，但周离故意递来五线谱，存心刁难。

　　“可以。”

　　叶苏说得越轻飘飘，在周离看来越轻浮，拉倒吧，就在女人面前装杯呗，谁还不是个音乐人，作曲炮妹那套他懂！

　　拿起笔，在食指、大拇指间来回转动，叶苏摸了摸下巴，认真快速地在脑中回顾一遍，嘴唇翕动默念歌词，一时间笔空悬在纸上，毫无动作。

　　吗的摆什么谱，连谱要么demo都没有，就离谱，混这么久就没见过这种。

　　周离出于职业道德，“咳咳，这位小哥，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从入棚开始就计费，如果你这边没有准备好曲谱的话，我建议啊……”

　　“谢谢提醒，马上就好。”叶苏抱以微笑，开始落笔，笔尖唰唰在五线谱纸张上游走划动。

　　周离撇撇嘴，更为不屑，心里腹诽：装，接着装，我就静静地看你装杯。

　　“周老师，你看能不能就照这个编曲？”叶苏道。

　　一句诚恳的“周老师”，并不能抹消刻板印象。他冷笑地接过谱子，亲眼见识一直装的风轻云淡的年轻人到底什么水平。

　　“咦？”

　　眉毛轻挑，看了看谱子，又望了望叶苏，眼神里的蔑视渐渐消散。

　　虽然自己不是知名的录音师，但多年的经验总能鉴赏出好坏。

　　明眼一瞧，旋律一般，就是民谣普遍常用的和弦，然而音乐不单单看音乐性维度，同时兼容叙事性、思想性。

　　这首歌在叙事性上，起码相当不错。

　　周离收起鄙视之心，道：“编曲吗？我这边收费是五千到八千不等，看你在配器和声其它方面什么要求。”

　　“非洲鼓，鼓点我在谱上都有标注，间奏用到马头琴，其他的看着办。”

　　周离对照曲谱，脑中迸发出无数的音符，鼓点、马头琴声照着旋律推演，眼里放光。

　　“嗯，五千五吧，编曲四千五，混音加母带处理，我这边是超过20条音轨加母带处理收四千以上，你这超不过10条，就一千吧。”

　　叶苏回看眼彭玲，她紧张道：“会不会太便宜？”

　　Σ(°△°|||)︴，便…便宜？他抽动嘴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彭玲双手搅动，不安地解释说：“这可是给王导。”

　　前几次小打小闹录的几首，哪一首不是过万，但投给燕京大大小小的音乐公司，不是邮件拒绝，就是石沉大海。

　　这是她最有希望的一次，把积蓄全部花光都值！

　　叶苏显得信心十足，“足够了，录吉他吧。”

　　周离将谱子放入打印机复印两份，“行，需不需要给你录制一条指引性音轨？”

　　歌曲录制，第一步录音一般是分轨，每件乐器分开录，然后混缩在一块。

　　这里就需要一个指引的音轨，就是给其它乐器提供伴奏或节拍指引，例如四四拍，就设个四四拍节拍器。

　　叶苏接过周离递来的录音、音响线材，插入插孔，轻轻地试弹确保没有噪点音准无误。

　　“开始吧。”

　　哒哒，节拍器的摆锤固定频率地摆动，录制吉他音轨的过程异常顺利，叶苏轻松地收获五十经验值。

　　编曲同样顺利，周离创作力或许不行，执行力绝对工具人顶级，完全照叶苏的意思，鼓点，马头琴，怎么忧伤哀婉，就怎么怼。

　　但轮到正主录人声部分，却小有波折。

　　彭玲把这首歌看得太重要，就像跌落悬崖拼死抓住的救命稻草，嗓音因为过度紧张完全没有放开。

　　跑调、漏词、断气、口齿不清，很多本不该是驻唱五年的歌手出现的低级错误，几乎了个遍。

　　隔着玻璃窗，叶苏清楚地看到她全身颤抖，哆嗦得犹如堕入冰窖，佩戴在耳边的监听耳机里不断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不行，她太紧张，这样唱下去结果都一样，必须让她放松。”周离叹口气。

　　叶苏从饮水机接杯温水，拉开门道：“周老师，我跟她有几句悄悄话要聊。”

　　“我听会儿音乐。”周离投了个“我懂”的眼神。

　　“叶子。”

　　彭玲张张嘴，情绪低落地垂下头，不敢直视走入录音室的人。

　　“彭姐，你太让我失望。”叶苏一把抓住女人的双肩。

　　“叶子，这歌还是你唱吧，节目还是你上吧。”彭玲眼神黯然，银牙咬唇。“姐可能真地不适合唱……”

　　“彭姐，你是不是还喜欢那个渣男吗！”叶苏瞬间化身咆哮帝。

　　“是……诶，不是，你说啥呢？”彭玲面色呆滞，我可是在跟你谈音乐，你却在跟我谈感情？

　　叶苏痛心疾首道：“果然，你心里真有他，要不然怎么会唱不好！”

　　“不，我没有，我不是。”彭玲眨着眼，喂，感觉我们不是在一个频道。

　　叶苏超水平地发挥爱豆完美的演技，表情浮夸造作，犹如行走的尔康表情包。

　　“彭姐，你不恨他吗，你不觉得把青春浪费在这种渣男身上，简直是喂狗吗！”

　　左一句渣男，右一句渣男，彭玲刚才表现不顺的怒火慢慢被勾出来。

　　双臂甩动，叉腰怒瞪，再现母夜叉的蛮横道：“臭小子，你丫找抽呐，你哪儿瞅着老娘想他，心里有那个渣男……”

　　半咸不淡的京片子乱飞，被调动情绪的她火力全开，全然忘记唱歌的表现。

　　“告诉你吧，老娘跟他掰了，他现在不配老娘惦记！”

　　“可听说他已经签约成艺人，您这嘛——”叶苏故作阴阳怪气，拖长尾音。

　　“签约公司怎么啦，老娘不也上《华夏好声音》，签约出道，到时候骑驴看剧本，我跟他娱乐圈见！”彭玲激动地双指化成剪刀，咔嚓一合。

　　感觉到强烈的杀气，叶苏下意识地两股一夹，弱弱道：“歌您还没录好呢。”

　　“录，现在就录，这么简单的歌谁还不会，你都能唱，我为什么唱不好！”

　　彭玲气得捏住叶苏的脸蛋，他叹了口气，最终是我承认一切。

　　转脸嬉皮笑脸地递上水：“姐，您消消火。”

　　“你小子能耐了，跟姐玩激将。”彭玲剜了眼。

　　感情转移，叶苏在练习生集训时，声乐老师传授克服舞台紧张恐惧的方法。

　　活学活用，效果看起来不错，彭玲渐渐放松，唱歌不顺的阴霾不知不觉消失，接下来人声录音，一切顺利。

　　“你俩到底聊了什么？”

　　周离一副活见鬼的样子，确信话筒前的女人是同一个人，而差异巨大的前后状态，让他不禁懊悔，感觉错过一场不得了的大戏。

　　“姐，再来一遍。记住，唱歌不是模仿，你不要模仿我在餐厅那样唱，这首歌现在是你彭玲的，你要唱出彭玲的感情感觉。”叶苏掰过话筒，顾左右而言他。

　　“我试试。”

　　解决了紧张问题，接下来就是歌曲指导和细节处理。

　　彭玲酝酿感觉，一遍又一遍在旋律中寻找自我。

　　“斑马斑马，你不要睡着啦……”

　　不同于叶苏刻意模仿的原版，略带沙哑的女声低音，干净清澈，声线饱满，隐约里透着一股倔强不屈。

　　如果要类比，叶苏此刻仿佛有点在听仙剑奇侠传那首《一直很安静》。

　　那种悲伤不是强烈，不是爆发，是像恶作剧地撩拨心弦泛起淡淡的忧伤，却马上安静地悄声消失，让思绪浮浮沉沉，始终无法脱离情绪。

　　周离摘下监听耳机，满足地舒口气，“这是我这些天听过最正常最好的一首歌。”

　　“瞧您说的怪遭罪，烂歌听得不少？”叶苏冲收音的彭玲比划大拇指点赞。

　　“何止是烂，忒俗，前段时间不是《我的酒馆打了烊》火了，圈里圈外一堆人跟风，非缠我写同类型歌，嘿，这世道，能出好音乐才怪喽，全他喵钻钱眼！”

　　周离露出吃个苍蝇屎的恶心表情，“不提这个，一提就反胃。对了，你这首歌有没有出售的想法，我这边有几个优质客户？”

　　“不好意思，这首歌有主了。”叶苏笑着婉拒。

　　现在的年轻人，泡妞真下血本。

　　周离摇摇头，摸出一张名片，“以后有类似这样质量的好歌，有意向的话可以联系我。”

　　卖歌，想什么呢，真以为像网文里写的，随随便便一首歌卖个百八十万，做梦吧，他又不是没见过公司买歌。

　　曲爹、金牌制作人才值这价，而且词曲编曲分成可以细谈。

　　自己这种籍籍无名，别说词曲分成，词曲能署自己名就烧高香。

　　“一定。”

　　叶苏把名片塞进口袋，敷衍了几句，约定三天后来取，离开录音棚前又让周离刻录两份音频光碟。

　　一份随曲谱、歌词、版权申请书、身份证复印件以及票子装进公文袋，顺路走一趟顺风快递，加急件快马加鞭送到当地的知识产权局注册。

　　另一份带回到出租房，放入自己的二手宏碁弹出的光盘盒。

　　实名注册登录这个平行世界特有的版权保护中心官网，把身份证复印件、曲谱、歌词图片格式和母带音频文件一并上传，需要15-30个工作日审核，如果顺利，邮箱会收到电子版权证以及备案号。

　　“啊！”忙完一切，伸伸懒腰，舒服地呻吟。

　　忽然间，砰的一声，大门被粗暴地踹开。

　　恢复疯婆子形态的彭玲火急火燎地闯进来，兴奋狂跳，胸前凶器波澜起伏，也不管叶苏这个纯情小雏受不受得。

　　他赶忙捏住鼻子，防止丢人现眼地流鼻血，就听见彭玲叫喊：

　　“叶子，我过了，王导同意我上《华夏好声音》盲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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