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 重阳

九九重阳节，菊香遍京城。  萧璃早早起身，吩咐人安排下了车马。

        虽是大节，萧府却一片沉寂，只因大老爷孝期刚满一年。

        萧璃拿出一只木盒整理着，珠儿去外间收拾外出的物什，惠儿已经去二门马车上准备了。

        萧琛走进了内室，萧璃以为是珠儿，便将手中一只白玉佩递出，“这个拿着……”

        许久无人接过，萧璃方抬起头，便看到了萧琛眼中闪闪的泪光，她赶忙放下玉佩拉过了萧琛温柔地问道，“琛儿，怎么哭了？”

        “长姐，我想见母亲，你不是说回了京城就能见到母亲吗？”

        萧璃看着萧琛定定的目光，一时语塞，转过身，许久，方淡淡答道，“我说能见就是能见，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萧琛忽然激动起来，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萧璃回过头，奇怪地看着萧琛，“你并未见过母亲，为何会这样想念她？”

        “自从回来府中，我夜夜都能梦见一个女人叫我的名字，但我却看不清他的样子，她一定就是母亲！她也想我了吧？”

        “琛儿！”萧璃心里一阵酸痛，看着萧琛期待的眼神，狠了狠心，声音也严厉起来，“你答应过长姐，回京后一切都听长姐的，怎么，这么快忘了吗？”

        “可是，长姐你不想念母亲吗？还是，还是你不敢见母亲……”

        “够了！”萧璃忽然一把将手中的玉佩扔在了地上，珠儿闻声赶忙从外间跑了进来，看到地上已摔坏了的玉佩，大惊失色，走上前来扯过已经傻掉的萧琛。

        萧琛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萧璃这样暴怒的样子，更别提摔东西了，长姐从来都是平淡如水，他甚至从没见过萧璃流过泪。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萧璃，杏眸圆睁，额上的青筋暴突，胸口剧烈起伏着，萧琛有些害怕了，瑟缩着身子，再不敢说一句话。

        珠儿叹了一口气，扶着萧琛向外走去。

        许久，萧璃方才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去，自己还是不能释怀吗？

        不能，绝不能，她一巴掌拍在梳妆台上，只有文氏的死才能让她释怀，是的，文氏必死，杏眸突然狠厉起来。

        地上的玉佩已经摔成两半，珠儿再次走进来捡起，看着萧璃想说些什么，就见萧璃已经平静站起身，“珠儿，出门！”

        “是。”珠儿敛衽低头，走在前面打起帘子，萧璃轻移莲步，仪态万千。

        堂堂萧府的闺阁小姐怎可轻易出府，萧璃却是理由正当，她要登高为母亲祈福，祖母本欲阻拦，看到萧璃坚定的眼神便也罢了。

        大月朝本也有重阳佳节登高祈福的风俗，只是男子方可带着茱萸囊爬山，深闺的女子却只能坐着车轿去山上的家庙或是尼姑庵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向着萧府城外的寺庙驶去，半路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停了下来。

        惠儿掀开车帘，冲着坐在车沿上的小厮道，“哎，小栗子，去那边街上给小姐买两包瓜籽！”

        小栗子答应了一声跳下车，惠儿想想又补了一句，“要咸口的！”说罢撂下了车帘，回转身，就见珠儿照着她的额头打了一个爆栗，“还是那么贪吃！”

        惠儿不满地揉揉额头，刚要说什么，珠儿向外使了下眼色，惠儿会意，又掀开车帘，“王大哥，珠儿姐姐想吃糖炒栗子，刚刚忘了说了，你能帮着去买一下吗？给，这是银子！”

        车夫自然也未说什么，接过银子跳下车一会儿便走远了，惠儿回过头，不想又挨了一记爆栗，“好啊，都是你爱吃的，偏都安在小姐和我的身上！胆子肥了你！”

        惠儿疼得呲牙咧嘴，嘴里嚷嚷着，“珠儿姐姐你太欺负人，怎么可着一个地方打呢！疼死我了……”

        不想话音未落，又挨了一记，这下疼得她眼泪都涌了上来，却听珠儿说，“还不让开，小姐……不，公子要出去了！”

        惠儿这才看清萧璃已经换好了衣裳，可不变成了名满姑苏的翩翩公子柳慕言了吗！

        萧璃看着两个人嬉闹，沉沉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些，轻轻道，“珠儿扮我，三个时辰后此处相见！”

        两个人闻言这才不再言语，目送着萧璃跳下马车。

        珠儿有些担心，掀起车帘，看着整理衣裳下摆的萧璃，“小姐，万事小心！”

        萧璃点点头，便向左一闪身拐进了胡同，走上几十步，出了胡同，便又到了一条官街上。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萧璃将系在脖子上的面巾向上拉了拉，低下头急急向前走去。

        马车上的两个人看着萧璃的背影消失在胡同里，便缩回了车内。

        “快帮我换衣！”珠儿急急说道，小栗子和车夫应该很快就回了，惠儿手脚麻利地拿过衣裳一边帮珠儿换上，一边问道，“珠儿姐姐，这是京城，不比姑苏，小姐这样一个人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不会！”珠儿立马答道。

        珠儿其实心里也是很担心，但是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对萧璃言听计从，此时便也只能顺其自然。

        本来太太要多派几辆马车和下人，却被小姐用各种理由拒绝了，就是为了此时方便行事。

        珠儿忽然想起一事，手下一滑，那斗篷掉了下去，上面的铜扣子正好砸在惠儿的额头之前被打过几个爆栗的地方，惠儿正要发作，就听外面想起了小栗子的声音。

        珠儿正襟危坐，浅笑看着惠儿，惠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掀起帘子看向小栗子，“买的是咸口的吗？”

        “姑娘向来不是都爱吃咸口的吗？”小栗子低着头小声地回道，脸忽然红了起来。

        惠儿一把抢过，“咸口就咸口，哪里那么多废话！”说着缩回了车内，不顾额上的疼，吃了起来。

        珠儿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模样，摇了摇头，这世上竟有这样迟钝的人。

        忽然，眼前浮现出那日萧府夹道上萧璃望着向嵘疏离的目光，也许，这迟钝是会传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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