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百六十六：千煞

　　血眼如同大厦的地基，一旦碎裂，万丈高楼也竞相崩塌。

　　神树如同融解的寒冰，绿叶转枯，青藤变老，神龙一般的根茎裂成细微的绳条，无数人茧如同大雨，纷纷落下。

　　白色的茧在空中剥离，一具具死尸轰隆地砸落，摔成肉酱的身体迸发出恶心的体液，染黄了整片地面。

　　伴随死物落下的还有几十头奄奄一息和生龙活虎的活物，它们大都是生命力顽强的怪物或者是最近刚被神树抓获，灵魂力还未被彻底吸收的生物。

　　被刺穿的血眼在空中凝聚成一只拳头般大小的眼睛，它仿佛有生命一般，躲藏在瓦解的朽木之中，企图躲过周围剩余活物的视线。

　　“轰隆”神树的主干如同地震当中的高楼终于彻底崩解，整个世界似乎有了心脏一般，极速跳动，狂舞的飓风充斥着整片空间。

　　枝条如同降落乌云，漫天阴影吞噬了微光，主干的倒塌必将地面轰碎成渣，那些幸存的虚弱生物依旧不能幸免于难。

　　辛武像木偶般躺在地上，望着向自己笼罩过来的阴影，满脸平静，心中却无限愧疚。

　　做过了却做不到，这是每一个有志之人都应该有的不甘。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身心仿佛游离到了山林之中，那时的自己和妹妹梓月坐在秋千上，初升的朝阳是那样美丽。

　　树干终于倒下，属于自己的世界末日终于来临！

　　当他这样所想时，一个陌生且冰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你忘了异次元心眼说的话吗？

　　这只是开始，不是结束！”

　　语气凄冷，温度低到让水结冰，但那句话带着一股滋养灵魂的力量冲入少年的心海，仿佛太阳在海平面升起，瞬间唤起了他的自信和求生欲。

　　他的心海充满了和阳光一样耀眼的希望！

　　辛武睁开眼睛，默然发现自己的上空，站着一名女子，手握一柄奇特厚重的大剑，剑身布满鳞片和背鳍，剑尖是狰狞的鲨鱼头，仿佛将一条活生生的鲨鱼握在手中。

　　女子黑发如墨，身材修长，浑身散发出的煞气形成朦胧的黑雾，将她笼罩其中。

　　辛武看不清她的正面，只见她抬手，挥剑，长刺，剑气由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千万，犹如无数激射的雨滴将倒下的主干刺成千疮百孔的蜂窝，神树炸裂成木屑，对残破的地面也失去了威胁。

　　辛武震惊地望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万千疑问。

　　女子转过头，居高临下地望着辛武，神色平静，浓重的煞气如同泥淖一般令人压抑窒息。

　　她胸前带着鲨鱼牙齿做成的项链，墨绿色的瞳孔带着一份落寞，一道浅浅的刀疤横跨于左眼，和那鲨鱼重剑上的划痕不谋而合。

　　女子缓缓降落，高冷的目光望着包围辛武的凶兽，少年的血液新鲜浓厚，引起了这些存活凶兽的贪欲。

　　它们本就被异次元心眼吞噬了灵魂，导致记忆和灵智都不健全，此刻也不懂的何为畏惧，只是被本能的饥饿所趋使，一步步靠近辛武。

　　躺在地上的辛武没有丝毫担心，这些半死不活的虚弱凶兽根本奈何不了眼前的女子，他关心的是女子刚刚所说的话。

　　这只是开始，不是结束！

　　她是来救自己的，自己这幅样子又怎么可能被救活？

　　“嗖”剑气四溢，缭乱的光芒将企图靠近辛武的凶兽切的四分五裂，呼吸之间，方圆百米一扫而空。

　　“你是……”辛武有气无力地开口，事实上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全身骨裂的自己现在还不死，而且还维持着清醒的思维，真是奇怪。

　　“剑魔之剑，剑灵千煞！”女子冷冷回答，抬手射出一道柔和的光芒将辛武包围，光芒扩散成光球，带着辛武缓缓向上飞行。

　　剑魔之剑，剑灵千煞？！

　　剑魔的剑竟然产生了灵智？！

　　一般没有灵魂的物体，至少要万年才有可能诞生灵智，可是剑魔的寿命都只有一百多年。

　　“那只眼睛说的女人就是你？”辛武虚弱地说出自己的推断，他记得血眼曾说如果不是它用魂力封印了一个女人，自己根本就不是它的对手。

　　血眼被自己灭杀后，这女子才和那些人茧共同出现，这个女子确实有血眼忌惮的实力，而且从她刚刚射入自己心海的浓郁魂力推断，她应该也是灵魂体。

　　以灵魂力发出实质性的攻击，可见起灵魂力量的磅礴和强大！

　　千煞点点头，表示默认。

　　“我们去哪？”辛武艰难地询问。

　　老实说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无穷无尽的痛苦早已经麻痹了他的神经，就像一团狂躁的烈火，烧的他身体蜷缩，面色赤红。

　　千煞望着这一切，目光中有一丝怜悯和惋惜：“我无法减轻你的疼痛，希望你能坚持到摄魂之路的终点。”

　　末了，她又咬着银牙，期盼地补上一句：“拜托，千万别死。”

　　辛武微微一愣，随后笑了。

　　被一个陌生人这样拜托，感觉有些奇怪，但他能看出千煞眼中的真诚。

　　剑灵不是人，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和算计，她之所以比较冷淡和沉默或许是因为被那只血眼关久了，寂寞太久，不大习惯和人交流罢了。

　　“我……尽……量！”辛武故作镇定地回应，其实现在的他很害怕。

　　痛至少代表自己拥有知觉还活着，而现在他已经失去了知觉，如果不是千煞留在自己体内的灵魂发挥作用，他下一秒都可能昏死，然后永久地沉睡。

　　“我……能问些……问题吗？”辛武勉强地睁着眼睛，全凭一股信念支撑自己。

　　“你还是少说话为好，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千煞眉心郁结，反身将辛武抱在胸前，庞大的灵魂力源源不断地包裹辛武，极速前行。

　　因为怕少年承受不住过快的速度，所以她才缓缓飞行，然而当她查明辛武的状态好，才知道他的生命真正地在和时间赛跑。

　　“我带你去夺取聚命九结阵凝集的命丝花，重聚你的生命力！”千煞微微咬牙，脸上有了一分明显的苍白。

　　辛武脸上涌现出一丝激动，这倒是和自己最初的目的不谋而合，他这幅样子，恐怕只有那能进化生命的花朵能够起作用了。

　　“我确实很想活。”鲜血将少年染成了修罗，金红间隔的头发散发出一种惨烈的壮美，如同升起的金色朝阳，又如落山的血色残阳。

　　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发起了高烧，很多刚刚想问的问题现在却早已经忘了。

　　例如这个世界的秘密，千煞为何要救自己，她口中的异次元心眼是不是那孩子血眼，喵喵，慕尼红等人的下落……

　　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精力了，他提着一口气，如同一株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的小草，所有的精力和信念都化成一条根茎，深深地扎进地面。

　　血液逐渐流逝，辛武突然就失去了知觉。

　　一丝丝赤色的蒸汽从他的额头冒出，他看到自己变成了一颗石头，不断沉入幽深的大海，四周没有熟悉的亲友，没有温暖的阳光，只有无边无际的孤独与冷漠……

　　远去，所有都在远去。

　　抓不紧，握不住……

　　什么也抓不紧，什么也握不住……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有点舍不得你死了。”

　　“辛武，你要活着，亚索才能让我活着，活下来，活下去，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之中，有一个声音从九天之上传来，悠悠扬扬，如大道之音，如传世神曲。

　　紧接着无数的血液从他眉心流入身体，温热的血液小心翼翼地注入血管，心脏，周身各处，重新激活了他的呼吸。

　　仿佛做了一个悠久的噩梦，辛武的身体剧烈抖动，再次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

　　他依旧感受不到疼痛，骨头也尽数粉碎，但唯有流逝殆尽的血液和虚弱的灵魂又补充了回来。

　　刚刚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是吞天化地珠还是血怒种内的神秘存在？！

　　它说了什么？

　　辛武感到头疼欲裂，他知道有人刚刚在自己耳边说话，但不知道说了什么，不知道那是真实还是幻觉。

　　他来不及细想，就看见一滴晶莹的眼泪从千煞的眼中滴下。

　　那滴眼泪比白雪更干净，和珍珠一样晶莹，眼泪穿过他的脸颊，穿过身体，落入下方的空间。

　　流泪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在为自己的死哭泣？！

　　他触碰不到那滴灵魂眼泪，却能感受到里面蕴藏的心酸与不甘，奇特而又玄妙。

　　“你哭了！”辛武有些难过，这滴眼泪不知积累了多少的幽怨，又承载了多少的期许，竟然能牵动他人情绪的共鸣。

　　“我没有，那是雨。”千煞一怔，眼中明显闪烁着兴奋，嘴上依旧倔强地否认。

　　“可能是我看错了。”辛武淡淡一笑，突然想起了鬼武姬，眼前的千煞和阿姬确实有几分相似。

　　一样倔强，一样坚忍。

　　他悄悄别过侧脸，却猛然发现四周的情形早已经变化，往上的甬道越来越窄，似乎到了神树炼魂阵的尽头。

　　甬道周围刻画着各种各样的雕像，镰刀一般的弯月，圆盘一般的太阳，五角星，六芒星，威武的动物雕像，可爱的花草树木。

　　这些东西原本并没有什么奇怪，但却与他在广漠中，领悟剑魔感悟的那间石室里所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他们继续往上飞了几分钟，完全冲出了神树炼魂阵。

　　辛武第一眼就看了一张泥桌和一个水潭以及几颗翠竹！

　　绝不会错，这与广漠石室中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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