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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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扛进屋里, 顺脚把门一脚勾了带上,陈诗酒以为他要腾出手来上锁,结果没想到这人直接将她重重甩在床上, 随后脸色晦暗不明地从口袋里掏了支烟出来,兀自吞云吐雾起来, 连屋内的灯都没兴致开。
两年了,她重新躺回这张床上,没想到隔了这么久。
陆星寒黑沉着脸, 印象中最后一次她躺在那上面, 是她不言不语地从纽约赶回来给他过生日。
一个说自己放暑假要留学校做项目不会回来的人,突然半夜十一点多悄咪咪地出现在家门口, 怀里抱着一捧蠢到爆的鲜花, 对他说:“surprise,生日快乐!”
那次, 陆星寒真是被她弄得眼泪一下飙出来, 心里又气又心疼又甜蜜。
妈的,又是这种极致疯狂甜蜜后的突然坠入深渊,分手戏码每次都如出一辙。
陆星寒真的怕了,每回她在他身上使劲点火、使劲撒欢, 可一扭头,就不要他了。那种甜到极致,下一秒峰回路转, 陡然坠入悬崖, 被崖底锐利的尖峰刺穿身体的感觉, 实在太痛苦了。
这世界上, 怎么会有一个女人, 能叫他如此痛苦?!
弄得他跟得了神经病似的, 她对他稍微热情一点,便高能预警一般,心里就不由忌惮,她是不是又要给他整一出什么幺蛾子。
窗外一轮孤月皓照,江上缓缓有游船的灯影在浮动,陆星寒盯着慢吞吞的江船感到一阵心烦,索性拉上纱帘。
陈诗酒被这动作吓到浅叫一声:“你拉窗帘干什么!”
陆星寒把燃了半根的烟摁进烟灰缸,窗外的光影浮动在他稠滑的西装衣料上,显得他整个人光影灼灼。
目光落在如水夜色里她起伏有致的侧影上,她好像比两年前更成熟了,像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人只要往床上一躺,全身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诱人的蜜桃香味,蜜桃是多汁的且饱满的,透着阳光萃取后的清甜。
夏日伊甸园里熟透的可能不是苹果,也可能是一只熟透了的娇嫩蜜桃,同样有诱人犯罪的效果。
陈诗酒在床上鲤鱼打挺,一下从床单上翻坐了起来,长靴落在地板上发出硬物撞击的咚咚声。
“今晚不行,明天上午我约了祝之繁的妈妈,下午我还得带领导短途游,什么事情都没弄好。你非得约我,我们改约个时间好不好?”
陆星寒差点把烟灰缸砸出去,动怒的胸膛起伏不定,笑得无耻至极:“改约?你把话说得那么好听,是想又一次不声不响地拍拍屁股走人吗?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陈诗酒,除非你死了或者彻底回心转意,否则在此之前,你再也出不去家里这道门。当然,事情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我们之间,你死我亡,我们总得死一个,你踩着我的尸体也可以走出去。”
陈诗酒心里咯噔一下,马上反问:“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陆星寒只是挑挑眉,不再说话。
“我先去洗澡,你的衣服,白天的时候阿兰都理好了,还在原来的位置。”
陈诗酒声线僵硬,冷着脸再问他一遍:“刚刚你那句话,我再也走不出去这里,什么意思?”
陆星寒没理她,在房间幽暗的光线里淡漠地觑了她一眼,自顾说着其他话题:“你下午在交流会后台说后天上午的飞机走,陈诗酒,有时候我真是闹不明白你。这两年,你的字典里压根没上海这两个字,现在为什么又突然回来?我以为你回来,至少是想给我们之间一个机会,我也想慢慢和你重新来过,但你今晚说你后天就走,这跟你故技重施,先给我一巴掌,再给我一颗糖有什么区别?我累了,再也不想永无止境地等待。”
径直从她面前穿过,语调冰冷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是你主动回来的,什么时候我玩腻了你,你再走。”
陈诗酒想像一条疯狗一样扑上去甩他一巴掌,却发现他早已识破她的意图,将她高高扬起的手掌凶狠扼在了半空。
她的巴掌不仅没落下去,反而被他一把反剪到腰后,紧绷的脸撞入他的脖颈,嗅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调雨柑味,不由有了一瞬的晃神。
陆星寒低头啃咬了一下她倔强紧抿的嘴唇,唇边浅浮出一个缱绻的笑,“急什么,等我洗完再来。”
下一秒,镇定自若地松开她的手腕,淡淡然瞟一眼尚在失神的她,转身进了浴室。
几乎是他走进浴室的同时,陈诗酒就疯了一样拉开房间的门,拼命往楼下跑,命都不要地跑。
陆星寒站在浴室镜子前,听见哐的一声开门声,冲着镜子幽深地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
水珠从打湿的额前碎发尾尖坠落,陆星寒双手搭在台盆两边,苦涩的笑声从嗓子里控制不住地漫出,而后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目光突然发狠,一拳头坚硬砸在了镜子上。
啪,镜子应声而碎。
玻璃碎渣嵌入拳头,蛛网一般的镜面裂痕,尚有斑驳血渍留在上面,陆星寒一双漆黑的眼,冷静漠然地盯着残镜上的一串血迹,像一尾爬行扭曲的蛇那样,一直蔓延到镜子的底部,最后和一滩溅起的水花融合在一起。
陈诗酒双腿插翅地跑,阿兰正在楼下收拾她的那些多肉,有些已经徒长了,需要修剪枝叶,见她心慌意乱地咚咚咚跑下楼,还以为她出什么事儿了。
手里的剪刀扬在老桩枝干上,张口询问:“陈小姐,出什么事儿了吗?……”
陈诗酒压根都没功夫回答她,从楼上一刻不歇地俯冲下来,急匆匆跑去玄关那边,生死时速打开大门的那一刻,才知道有多绝望!
门口站了四个穿着遒劲保安制服的高壮大汉,这个制服是定制的,陈诗酒一眼就认出来,是陆家佘山老宅那边调过来的安保。
“陈小姐,别为难我们,我们就是出来打工的,您要是今晚走了,我们几个就丢了饭碗。您也知道这年头外面有多难,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家里可全指着我们这些不争气的东西每个月汇钱回去。有什么问题,您和我们陆董坐下来好好聊,慢慢聊,千万别瞒着陆董硬闯逃跑。”
陈诗酒被气笑了,手臂倚在门框上,看着这群孔武有力的年轻面庞,振振有词道:“现在是什么社会你们不知道?讲法治、讲文明,你们这样属于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我可以让我的律师团队告你们的知道吗?你们怕丢了陆星寒这里的一碗饭,就不怕以后每天牢饭吃个饱?”
几个安保也不是吃素的,个个儿打十几岁起就是混社会的流子,什么黑话荤话没听过,陈诗酒说的根本也威胁不到他们。
干他们这一行的,谁给发工资,谁就是老板,他们就听命于谁,就是枪顶在脑袋上了,也不能违背这一行的职业精神。落荒逃跑,江湖上最瞧不起这样的人,以后在行业里也绝无立足之地。
陈诗酒见他们几个没一人搭腔,硬的不行来软的,神情软化了一下,用商量的口吻问他们:“陆星寒给你们开多少年薪?我一次性把年薪给你们,陆星寒给你们一年有二十万吗?四个人,八十万。你们看直播吗?我有时候一晚上直播的打赏数目比这个还多,我不穷,给得起你们。”
“陈小姐请回吧,我们这一行没您想得那么龌龊不堪,不是谁有钱就可以收买我们,在一家背叛雇主干黄了,等于断送我们的职业生涯,江湖上会瞧不起我们这样背信弃义的渣滓。您有钱是您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在合同任期内,只听陆董的。”
好、真是好得很!
一个个长得挺俊挺刚毅的小伙子,全他妈这么面目可憎!
陈诗酒没法儿了,伸手去掏风衣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没想到还有更绝望的事情等着她。
她的手机没有一点信号,连信号栏一竖一竖的信号条提示都没了!
牙齿都快把牙槽咬穿,陈诗酒气愤地把脚上两只臭靴子蹬了下来,恶狠狠地朝大门口的真丝地垫上丢去,掷地有声。
一转身,看见阿兰脸色刷白地端着一盆营养不良的多肉站在玄关拐角,明显一副被门口众安保架势吓到的表情。
陈诗酒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将鬓边刚刚跑乱的几缕垂发顺到耳后去,冲阿兰笑了一下。
“没事,陆星寒在发疯,我不怕他。”
阿兰怔怔回过神,胖胖的身躯,配上她憨憨的表情,整个人一副很可靠的样子,让陈诗酒安心许多。
“这个紫乐废了呀,光徒长了,得砍头重新养,发出多头才好看。叶片揪一些健康饱满的下来,正面朝上搁置在土面上等叶孵吧。”
阿兰呆呆地说:“阳台上好多,都是你之前养的。”
陈诗酒眼睛余光瞟了一眼大门口几个表情放松下来的安保,不服气地走过去把门啪的一下关上。
眼不见,心不烦。
陈诗酒压低声音问阿兰:“你手机有信号吗?老人机的信号好像能强一点。”
阿兰摇摇头:“没有,我和阿兰今天下午临时被叫到这里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一点信号没有,我去物业找管家让他叫人过来修,管家说这一片信号没问题,可能是我们自己的手机问题。然后我借管家的手机打电话给阿钟,阿钟让我和阿玉别多管闲事,有事要打电话就自己下楼打。我听了阿钟的话,掏出自己的手机一看,果然我的手机到楼下就有信号了。”
阿钟是佘山那边的管家,平时宅子里有什么事儿,阿兰都喜欢找阿钟帮忙。阿钟人精干,大家又服他的威,阿兰托他办的事,没有他办不成的。
这一通话,陈诗酒听明白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房子里没信号是某人干的好事。
陈诗酒把嘴凑在阿兰耳朵旁边,对她说悄悄话:“帮我报警吧阿兰,我出不去了。”
阿兰人钝钝的,但有时候脑子又转的特别灵活,整个人被报警两个字吓得一机灵,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这样会害了我们陆董,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不能害了他。”
陈诗酒哭笑不得,阿兰这亲疏分得也太清了。
人都说帮理不帮亲,她倒好,该清醒的时候不清醒,这下成了帮亲不帮理。
阿兰左右为难地说:“要不你再想想别的办法?我说不定可以替你试试。”
陈诗酒刚又想了个主意,谁知阿玉从楼上火急火燎地跑了下来,张口就冲阿兰吼道:“把家里医药箱拿上,星寒受伤了,这孩子真是拿他没办法,孟董有的操心了。”
而后深看陈诗酒一眼,欲言又止。
这一眼,看得陈诗酒汗毛都立起来了,好不尴尬啊,仿佛她是罪魁祸首一般。
他受伤了?刚刚不还好好的么?
阿兰闻言急得团团转,一时失了分寸,把手上一盆重墩墩的多肉胡乱塞到陈诗酒的怀中,嘴里念念有词:“医药箱……医药箱……”
见她六神无主,陈诗酒提醒她:“是不是在一楼酒柜边上的那个隐藏式壁柜里?以前是放在那。”
阿兰双掌一阖,拍了下脑袋,“是的!就是放那儿!”
两个保姆在陆家干了二十来年,平时自己孩子都不在身边,把陆星寒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眼下陆星寒受了伤,两人都有点心神不宁。
阿玉先上去收拾浴室里的碎镜片渣了,阿兰则匆匆提了药箱就往楼上冲,只有陈诗酒慢慢悠悠地先把怀里的多肉放去阳台上,然后才不紧不慢地上楼一探究竟。
到房间门口也不进去,双手抱胸,几分落拓地倚在门边,干看着阿兰和阿玉围着他转。
阿玉干活细致,家里稍微细致一点的活全是阿玉在打理,是以在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挑拣玻璃渣这样的精细活儿,阿玉让阿兰在边上给她打着手电筒,她弓着腰聚精会神地帮陆星寒挑玻璃刺儿。
“怎么搞的呢?好端端的镜子怎么碎了,玻璃渣怎么就全都刺到手背上去了呢?唉……”阿玉心疼不已,碎碎念。
“是不是这房子太久没住老化了啊?不仅镜子坏了,家里的信号也是,手机一到房子里就一点信号没有。”阿兰万分苦恼,就差咒骂无良开发商了。这么贵的房子,价值好几亿,不是这坏就是那坏,一年物业费都十来万地交,物业费是全都喂了狗么!
阿玉瞪她一眼,这阿兰就是不会看眼色,明明她刚刚那通话是故意说给陈小姐听的,阿兰这二愣子不知道瞎掺和什么。
陈诗酒当然听得懂,只是冷眼觑着罢了。
他自己作孽,她还能拦着?
她还没处说理呢!好好的大活人,不明不白地就被他扣下了,门口那几个看着就精壮吓人的安保,她抡起拳头估计没半下就能被他们撂倒。
他受伤了,她一点不心疼,他活该!
陆星寒冲完澡头发只是简单地擦了一把,不断下坠的水珠嘀嗒跌落在他的肩头和胸肌上,阿玉替他清理好伤口,自作主张地喊陈诗酒过来帮忙。
“陈小姐,能帮忙吹个头发么?陆先生的手受伤了。我们先下去,不打扰你们了。”
陈诗酒依旧抱胸杵在门边,提醒她们:“家里没吹风机,全被之前的钟点工保洁给顺走了。”
阿玉:“今天下午小吴已经让人送了十个过来,现在每个房间放一把还有盈余。”
陈诗酒干干笑了两嗓子:“……呵……呵……效率还挺高。”
阿玉看见这两个闹别扭的年轻人就觉得心里闹腾,头疼不已地摇摇头,扯过还在房间呆里呆气不肯走的阿兰,从陈诗酒面前穿堂而过。
等她们两个下楼梯的声音彻底听不见了,陈诗酒才皱起眉头,略微生气地呵斥道:“你果真是疯了!”
眼冒寒气地盯着他包裹着纱布的手,特别无奈地松懈下抱在胸前的双臂。
木偶没了那根倔强牵扯的线,就会垂丧瘫倒在地。
她好像突然间没有那种针锋相对的精气神了,踱步走到他面前蹲下,细细查看他包扎好的伤口,原本蹙着的眉头,一锁再锁。
最后万分嫌弃地开口:“真丑,三十的老男人,还当自己是哆啦a梦。”
陆星寒闻言,故意把手握着一个拳头的形状,白乎乎的特别像一颗刚出炉的馒头,“那你要不要跟我玩石头剪刀布?我永远出石头,你可以永远出布,我永远只输给你一人。”
陈诗酒抬眼白了他一下,别过脸,冷嗤道:“幼稚!”
陆星寒脸上的笑容不觉温柔了几分,用没受伤的那种手,手指似有若无地轻蹭着她的脸颊。
像现在这样,他们跟彼此都好好说话有多好。
他不想对她那么凶,对她那么粗鲁地说那些肮脏粗鄙的字眼。
那些话是在恶心她,更是恶心他自己。
“你什么时候能放我走?我明天真的有事,私事公事都得去办。我不走,在没跟你说清楚前,我发誓我真不走。后天上午的飞机我可以现在就改签,你实在不信的话,我现在就把机票退了行不行?”
他恍若未闻,盯着温黄光线下,那张梦中渴念了万千遍的脸,讷讷问道:“这两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他们好像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各说各的,对彼此答非所问。
这是他们之间的防线对峙。
陈诗酒自顾自地接着说:“陆星寒,我这回真不走,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明天的事对我很重要。祝之繁给我留了东西,我想去看看。下午的工作也很重要,不单单是我们集团的领导,还有这次陪我们一起出行的市局领导,我不能任性玩失踪的……”
陆星寒指腹轻轻摩挲着她那张桃粉色的唇瓣,陷入自我的悲哀之中:“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想到半夜从梦中惊醒,下意识抄手往枕边一捞,那阵空虚,像只毒蛇一样咬了我的心脏一口,除了痛还是痛,痛过之后,整个人都麻木不仁了。”
陈诗酒终于败下阵来,仰起头,特别认真地直视他的眼睛,眼神认真到几乎直接扫荡进他的灵魂深处。
“有,我也会想你。”
“想你的时候,我会跑去那棵树下。”
“有时候还会踹几下那棵树,然后抱着树干,把脸埋在干硬皲裂的树皮上大哭特哭。”
“我像个傻子一样对着一棵树哭,林子里的鸟都被我的哭声震飞了。”
“我怪树不争气,为什么它的树皮又老又粗糙,一点不像你的胸膛紧实坚硬却有温度……”
她蹲在他的脚边,泪眼婆娑地问他:“你知道我说的是哪棵混账树吗?”
他爱怜地剐蹭掉她眼角漫溢出来的泪水,呼吸随着她不断变委屈的声线,一寸一寸收紧,而后艰涩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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