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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父郁循


10月7号,烈日炎炎,烤得人昏昏沉沉的。

        九九在这天告别父母踏上香港的旅途,萧妈一个劲给九九装行李,怕她会饿到,连罐头小菜什么的都帮她装进行李箱了,易珈蓝戴着墨镜,红唇白裙,踩着细高跟鞋倚在她那辆骚包车前,看萧妈帮九九提了两个大行李箱出来,微微皱眉,“姐,九九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干嘛搞得跟搬家似的,带那么多东西?”

        “九九不会做家务,我怕她饿着自己啊,香港那边的学校你联系好了吗?九九住宿?”

        “嗯,都办妥了,住宿的,法政大学。”

        萧妈吃惊,“法政大学?九九不读高三了?”

        “读什么高三啊,浪费时间的,直接跳级上大学吧。”

        萧妈嘴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易珈蓝已经推她回去了,“好了姐,我会好好照顾九九的,你就别担心了。”

        萧妈听她保证,只好作罢,握着九九的手叮咛,“去香港了要好好听小姨的话,奶奶那边我去跟她打个招呼,没什么事就不用过去了,奶奶喜欢清静,你别去打扰她,爸妈要是有时间了,就去香港看你。”

        萧妈始终把九九当成小女孩,萧老太太怎么会是喜欢清静的人,不过是怕九九去了,被她为难,她一个小女孩,怎么对付得了那群人?

        九九点头,哽咽,“嗯,妈,我知道了。”

        直到九九坐上易珈蓝的车离开,萧妈还没离去,站在自家门口,远远望着她,目光不舍。

        九九回头对萧妈挥手,大声道:“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外面太阳大,你快回去吧,别晒着了。”

        萧妈眼圈红红的,点了点头。

        易珈蓝轻轻叹了口气,“看见这种别离就心酸。”

        九九没说话,心情沉重。

        易珈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红唇一抿,踩紧油门,车像离弦的箭飞上高速公路。

        路上九九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易宅前,香港的豪宅大同小异,都是泳池,后院,三四层别墅。

        外公外婆已经过世了。九九疑惑,小姨为什么不住郁宅而是住易宅?

        她跟姨父是怎么了?真的要离婚吗?

        走进主宅里,阿力在一楼的酒柜边上喝威士忌,这边的人都喜欢在家里设酒柜,易家也不例外,见易珈蓝进屋,阿力站了起来,“蓝姐,你回来了。”

        易珈蓝点头,“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这话一说完,主宅的大门在一次被打开,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生得及俊,五官绝伦,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全然的看不清情绪,既多情又无情。

        他的头发及肩,很黑,隐隐透着幽光,用一条熠熠生辉的软金丝缠起来,衬着入鬓的剑眉,邪魅韵致,雍容的气度,不俗的风仪,竟是超越了世俗所有美态,无法用言词来形容他了。

        此人就是易珈蓝的丈夫,郁循。

        他从门口缓缓走了进来,看见茶几上摆着几份杂志报刊,诡异的重瞳盯着易珈蓝,声音危险,“六亿,这是什么?”

        六亿是郁循对易珈蓝的专称,当年她坑了郁循三亿,一夜之间全输光了,郁循要拿枪毙了她,她说,你杀了我,你的三亿就拿不回去了,但是你不杀我,也许要不了几天,你的三亿就回来了。

        结果没一段时间,易珈蓝就替他赚了六亿,荣登港市第一富豪榜,郁循非常欣赏她,结果她又失忆了,钱拿不出来,搞得郁循要杀她不能杀,还得保护她,易珈蓝那些仇家数都数不过来,个个眼红她手中的股权,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分了她的钱。

        但是易珈蓝聪明到了算计她的人也没辙的地步,她早就给自己写了遗嘱,若她不幸身亡,她的财权将全部捐给慈善机构,香港是英国人的殖民地,如果她死了,她的钱就全是英国人的。

        郁循的钱当时在易珈蓝账户中,也就算是易珈蓝的财权部分,她失忆了,郁循一分钱也拿不到,于是不能让她死掉,还得带回家养着,天天担心有人暗算失忆的易珈蓝。

        那时他上哪都带着易珈蓝,时时感叹,“天天带着六亿走来走去,觉得我太土豪了。”

        易珈蓝瞄了眼茶几上的杂志周刊,知道阿力也是为了这事来的,她优雅地坐了下去,随手翻开,杂志上赫然印着一张易珈蓝的艳照,浑身光裸,跟一个肥胖的男人打滚在一起。

        她喝了口茶,慢慢翻了几页,一整本都是她的艳照,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对九九说,“九妹,这个人就是你姨父了,过来。”

        九九直觉气氛很僵,但她还是走过来了,走到郁循身前,乖巧喊了句,“姨父。”

        “乖。”郁循摸了摸她的头,所有人都把九九当小孩子,这让九九觉得很奇怪,她瞄了眼茶几上的周刊,这可不得了了,全是易珈蓝的大尺度艳照。

        她瞪大眼睛,郁循已经阴森开口了,“这是怎么回事?”

        易珈蓝把周刊甩在郁循脸上,冷笑,“怎么回事?我的身材怎么样你还不清楚?这些照片手段这么拙劣,一看就知道是衔接的,你还拿来质问我?”

        周刊从郁循脸上掉下来,他没有接,眉眼盛怒,“我怎么知道你?三天两头往外面跑,谁知道你干嘛去了。”

        易珈蓝没接郁循的话,而是对着九九说,“九妹,我今天在给你上一课,看好了哈。”

        九九点头,气氛太诡异了,她不敢说话。

        小姨完全就是无视姨夫的呀,现在九九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有点隔阂,但到底是什么东西,一时间又无法说出来。

        两人的感情时好时坏,也许就是误会太深了,有时候想放下成见重新来过,却又被新的误会冲远,明明都想靠近,却执拗地选择转身。

        人说性格相像的两个人很容易互相吸引,却又很容易产生摩擦,因为彼此都强硬,不愿对对方低下头,于是乎,距离越来越远。

        也许小姨跟姨父就是这样的人,明明深爱着对方,却又做着伤害彼此的事,这就叫,尽管痛苦也不愿意放手。

        互相折磨,还可以天天见到,而若是有一方选择看开,这段感情才是真正的破碎。

        大人们的世界九九不懂,可因为兰仲文在她生命里出现过,令九九变得心细敏感,懂得去捕捉一些微小的细节。

        小姨才回家,姨父就马上来找她了,嘴上虽是质问她,但明显就是想来见她,两人常说要离婚,可真正见面的时候,彼此又默契地不提这个事情。

        小姨平时是个大大咧咧的人,随性好相处,可她一见到姨父就会发脾气,九九可以清楚的判断出,姨父很容易影响小姨的情绪。

        九九思忖间,易珈蓝已经喊来阿力,把一本杂志周刊递给他,“把这些照片的底片给我找出来,接上林可宣的脸,在给我发到周刊去,发照片人盖上我易珈蓝的名字,记住,这些照片明天必须在全香港出现,铺天盖地,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给我贴满。”

        这件事,很明显易珈蓝是被人陷害的,她不开什么记者澄清会,也不解释什么,而是直接让阿力找到这些底片,衔接上林可宣的头,再次发上周刊。

        既然林可宣宣战,那就看看谁死得惨,易珈蓝这人最高明的地方就是她喜欢在危险中找突破点。

        林可宣当时一听到易珈蓝要跟郁循离婚,就立马把他们的事宣扬得全香港都知道,让两人都下不来台,她早就觊觎郁太太这个身份了。

        “等等。”郁循叫住阿力,问易珈蓝,“这件事关可宣什么事?”

        “我就是看她不爽,要整她怎么了?”易珈蓝冷笑,取下墨镜,一双透骨追魂的眸直逼郁循,“你在护着她,我就越要整她,看谁手段高。”

        “怎么说她都是妈的救命恩人,你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易珈蓝淡淡哦了一声,“然后呢?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吧。”

        郁循叹了口气,仿佛不想在跟她僵下去了,放柔声音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你忘了你刚刚是来质问我的?”

        “易珈蓝,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了吗?”

        “能啊,等林可宣搬出你们郁家,我就能好好说话了。”

        “为什么老是要揪着她不放呢?她是妈的主治医生,妈的身体也不太好,你知道的。”

        易珈蓝不说话。

        郁循身体突然有点不稳,扶着沙发揉眉心,易珈蓝见状,倏地起身走过去,“你头又疼了吗?”

        说着伸手帮他揉了揉,要不是因为放不下郁循的病,也许他们早就离婚了,这些年,斗也斗累了,商场斗,家里斗,哪里都是战争。

        她累了,有时候想放下,一个人太聪明太有能力,也不全是好事,从16岁开始,她就被卷进了各种商业争斗,十几年来,没有一刻可以放松自己的心态,有时候睡觉都怕会有头睡觉无头起床,她出过车祸,失过忆,要不是命大,早就换了黄土一杯。

        也许别人害不了自己,可那又怎么样呢?再有斗志,再有野心的人,也会有累的时候,可是,身为商战中心的核心人物,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休战就休战的,所有人都在等待你松懈的那一刻,然后对你一击毙命。

        郁循已经救过自己太多回了,她是个很闹腾的女人,天生学不会安分,喜欢挑战自我和刺激,给郁循闯了太多次麻烦了,而每次生命垂危的时候,都是他像天神一般降临到自己身边,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郁循在香港的财富和地位,就像一个站在风浪上的人,一步走错,就会被汹涌的海涛打翻卷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嘴里的肉,伺机而动。

        易珈蓝很多时候想跟他离婚,然后到国外度过余生,可每次她想起郁循身体不好,她又怕哪天他就突然被人害死了,那个专属大哥大不会再响起。

        她每天给他打电话,并不是真的性子迷糊,而是想确认一下他有没有事,当初的恋爱甜蜜经过年岁和商战的洗礼,变得面无全非,有时候两个人都很忙,十天半个月都不见面的。

        渐渐的,感情就有些淡了。

        易珈蓝想离婚,也并不是不爱他了,而是她已经觉得累了,人生有太多无奈,一个女人,在坚强也是一个女人,白天她要在股市对付那群虎视眈眈的仇家,晚上回到家里,还要因为林可宣的事情跟郁循或者婆婆吵架,有时候只是因为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可以吵到她摔盘子走人。

        林可宣并不是什么高明的人物,相反,她的手段都很拙劣,完全就不是易珈蓝的对手,只是易珈蓝白天承受的压力已经很大了,不想时时刻刻处于备战的状态,不想回家关上门还不能休息,时时刻刻吵闹,闹得家不像个家,人不像个人。

        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只想休息。

        可另一方面,郁循身体又不好,她怕他会出事,所以离婚的事迟迟拖着,拌嘴的时候虽然会说,可真正见面了,又说不出口。

        而郁循也一样,易珈蓝晚上不敢自己睡,他怕她睡不着,总是打电话安慰她,也怕她会出事。

        他们两只有联合了,才是最强的。

        已经有很多人想他们死了,如果他们两中,有哪一个离开了,或者死了,说不定股市的地位就会重新洗牌了。

        他们两的感情并非不好,而且被压在商战之下,无数的人想他们分开,于是各种献女人设圈套的,想把他们拆开,逐一击破。

        “头有一点疼。”郁循说着,那双重瞳因为痛苦而微微扩大。

        “阿力,你去叫陆严过来,九九,帮我一起把你姨父扶到房间去休息。”

        九九赶紧起身,一人扶着郁循一边,把他扶到了主卧室,让他躺下,他的五官微微皱着,看得出很痛苦。

        易珈蓝倒了杯热水喂他喝下,每当她看见他病发了,她就无法在对他心狠。

        郁循固然是天子骄子,可他一样逃不过病魔的摧残,他有血管瘤,动了三次手术,还是没成功,每次动手术,他都要瘦掉十来斤,怎么补也补不上来,易珈蓝很是心疼。

        他常常头疼,这几年事情太多,他没时间动手术,也就搁着了,后来,肿瘤越来越大,开始影响他的脑神经。

        “你明天搬回来吧?”昏黄的壁灯下,郁循惨白着脸问易珈蓝。

        易珈蓝揉着他的太阳穴,让他放松一下神经,“我真的不想回去,家里老是吵架,要不你来我这住一段时间吧。”

        郁循沉吟了下,“你有想我吗?”

        “嗯。”

        郁循咧嘴笑,“好吧,那我明天搬过来这里住几天。”

        易珈蓝默了下,突然开口,“你的手术……”

        什么时候开刀?

        “最近太忙了,等有时间就去。”

        “你的事情永远都忙不完的,别在拖了,早点动手术吧,越早越安全。”

        郁循没说话,九九站在他侧脸处,看见他的睫毛微微抖了下,有些湿润,他凝着易珈蓝说,“这次动手术,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肿瘤在脑神经上,我没有把握……”

        “不会的。”易珈蓝打断他的话,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定没事的,如果你有事,我就跟你离婚。”

        郁循无奈一笑,“老用这个来威胁我。”

        “你要是没事了,我就不跟你离婚了。”

        “真的?”

        “嗯。”

        “那我这两天就安排出国的行程吧,这件事得秘密执行,你想跟林可宣玩就玩吧,闹得大一点也无所谓,掩一下耳目,我不能让人知道我离开香港。”郁循紧紧握着易珈蓝的手,“手术前我会签遗嘱协议书,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了,我名下的产权都归你。”

        易珈蓝的眼眶突然红了,“我要你的钱干嘛?我又不是没有,你给我平安回来就好,到时候我们对全港公开,在结一次婚,气死他们。”

        郁循失笑,“这样好,如果我还能回来,我们再结一次婚吧,当年我跟你结婚的时候,你的智商只有8岁,虽然你天天说你想嫁给我,可那时候,我不信的。”

        “我怎么会不愿意?我易珈蓝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心动过……”

        剩下的话九九没听,她关上房门,脚步沉重地离开了主卧室。

        生老病死的那一刻,才能知道自己最在乎的人是谁吧,她心里有些惆怅,将来,她也会遇见这种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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