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真相

雷豹一家子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来过雷家大院。就连过年的时候，也不见他们出现，可见这次的事情闹得有多么的不愉快。

        没了那些讨人厌的家伙，倒是过了一个舒心的年。

        正月初一，便开始有人上门拜年。

        苏醉和雷霆梳洗完毕，刚准备下楼，就听见客厅里一片欢声笑语，似乎很热闹。

        雷霆听到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嗓音，低下头来在苏醉耳边说道：“呆会儿不管他们说什么，你只要微笑点头就好，其他的不必理会。”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叮嘱，不过苏醉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哎哟，小两口起来了？”

        “这是雷霆媳妇儿？长得可真俊！”

        “雷太太真是好福气啊！”

        见到这对小夫妻从楼上下来，刚才还在与雷母闲聊的三姑六婆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一对新人身上，嘴里恭维声不断。

        雷母对这些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并不怎么热络，只是来者是客，她也不好不让人家进门。原本打算说几句应景的话儿之后，就该离开了，可是没想到她们一坐下来就没完没了，好像屁股粘在沙发上了一样。

        雷霆挽着苏醉朝着众人点了点头，并没有交谈的意思，只是跟雷母交待道：“我送明卓去他外祖家，吃过午饭了回来。”

        雷母颔首，拉了苏醉到身边坐下，“放心吧，你媳妇儿交给我，丢不了！”

        雷霆被挤兑的耳根子泛红，却依旧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朝着苏醉眨了眨眼，推着雷明卓就出了门。

        很快，屋子里就剩下一群女人。

        雷母和苏醉几乎没怎么开口，一直都是那些人在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趁着那些人拉家常的时候，雷母寻了个机会将苏醉带到厨房。不等苏醉开口，就主动替她解惑道：“你公公兄弟姐妹本来就少，现在还活着的就一个妹妹，不过嫁到了国外，有好些年头没回来了。这些都是当年跟着你公公打天下的那些手下的家属，她们每年都会挑大年初一这一天上门拜访。”

        苏醉抬眸，露出了然的表情。原来如此，难怪婆婆的态度这么敷衍。呃，不对，是镇定，镇定。

        就好比下级拜访上司，想必也是为了来雷家刷存在感。

        不过，虽说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但主人消失的时间太久也说不过去。当婆媳二人回到客厅的时候，那些人的话题以及接近尾声。

        “雷太太，听说雷家二爷的闺女二十五了，许了人家没有？”开口的是一个穿着紫色貂皮大衣的中年妇人，身材比较壮实，脸上画着浓妆，耳朵下方还有一个燕子形状的纹身。看似贵妇装扮，但言行举止都显得有些粗鲁。

        她一开口，原本还在小声交谈着的其他人也都竖起了耳朵。

        雷母一听这话，便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虽然跟雷豹的矛盾一直就存在着，不过她确实是喜欢雷韵姿这个孙女，所以脸上的笑容便多了几分真诚，“韵姿还在部队里历练，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考虑个人的事情。”

        那中年妇女听了这话，先生微微一愕，然后才笑着说道：“雷太太误会了！我问的是他的小女儿，叫昀灵的。雷家大小姐，哪里是我们能高攀的啊……”

        “雷家大小姐，自然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

        “是啊，是啊……”

        这些人当中，有着共同目标的都跟着附和起来。

        提到雷昀灵这个女孩儿，雷母一向都不怎么喜欢。是个私生女也就罢了，为人还不怎么正派，整天只知道好吃懒做，是个空有其表的败家女，“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你们得问雷豹他媳妇儿了。”

        雷豹如今在雷氏担任副总的职务，所以这些人才赶着上门巴结。本来，想要在雷氏站稳脚跟，攀上雷霆这个高枝儿才最稳妥。奈何雷霆这人吧，神龙见首不见尾，总是见不到人影儿，加上性子冷傲，一般人可驾驭不了。况且，这些人也都有些自知之明，不敢做得太过火，所以便把主意打到了雷豹的身上。

        脸上像是刷了墙灰的中年妇女对这个答案很是失望，却还是不肯死心，又噼里啪啦的问了很多关于雷豹家里的事情。

        雷母虽然脸上还带着笑意，偶尔搭理两句，却有些不胜其烦。

        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苏醉便帮雷母解围道：“你们真想要雷昀灵做儿媳妇？”

        听见苏醉开口说话，十几双眼睛顿时齐刷刷的看向她，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因为苏醉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后，就一直没开过口，起初她们还以为她是害羞呢。不过现在看来，这性子还真是够……直接的。

        既然捅破了窗户纸，那些人也就不加掩饰了，纷纷开口替自己的儿子说项起来。

        “我儿子今天二十八，长得魁梧高大，一表人才……”

        “我儿子从r国留学回来的，是高级知识分子……”

        “我儿子在雷氏企业担任要职，人也忠厚老实……”

        听到她们争先恐后的夸自家儿子，苏醉忍不住直蹙眉，心里暗道：既然她们家儿子这么优秀，干嘛非得雷昀灵不可呢？唔……这是个值得推敲的问题。

        “呃……我可以说两句吗？”苏醉见婆婆被她们吵得直揉太阳穴，于是气沉丹田，抬高声音说道。

        那些争得面红耳赤的大妈们这才安静下来，露出谄媚的表情，“雷少夫人，请说。”

        苏醉斟酌了一番，以自以为很委婉的口吻说道：“那个……或许她心里已经有人了。”

        “不是听说还没订婚吗？”

        “是啊，我打听到的也是这么说的。”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苏醉见她们还不死心，只得老实的说道：“唔……再有七个月，她就要做妈妈了。”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客厅顿时安静了。

        五分钟之后，客厅只剩下雷母和苏醉两个人。

        “我……说错什么了吗？”苏醉对这种诡异的现象表示难以理解。

        雷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没有，你不过是说了个大实话。”

        “那她们……”

        “她们来了有一会儿了，该回去了……”

        然后，苏醉更糊涂了。

        下午，雷霆开车回来，苏醉正窝在沙发里看书。见到他，便忍不住将上午发生的事情说了。

        雷霆忽然放声大笑，前仰后翻的，差点儿没岔气，“醉醉，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苏醉：……

        她哪里可爱？

        雷霆笑够了之后，才搂着她解释道：“嗯，那些人想要巴结雷家，最快的捷径就是联姻。韵姿她们自觉高攀不上，又嫌弃她太过粗鲁，自然就将目标放在雷昀灵身上了。不过，你那神来一笔，让她们知道了雷昀灵是个作风不检点的女孩子，她们刚才那一番热捧顿时成了笑话，只好灰溜溜的离开了。”

        “韵姿？”见过雷家所有人，苏醉不记得有这么一个。

        雷霆这才想起，上次的家庭聚会，雷韵姿部队有任务，临时请不动假，所有就没回来，“韵姿是二嫂的亲生女儿，跟你差不多大。”

        他故意将亲生二字咬得很重，以示跟那几个兄妹的区别。

        苏醉哦了一声，脑子总算是清醒了不少，“雷家的情况还真够复杂的。”

        赵果儿说的没错，果然豪门是非多。

        距离吃完饭的时间还很长，雷霆便耐着性子跟苏醉讲解起雷家的事情来，“我妈不是老头子的原配，你应该知道吧？”

        苏醉点头，“知道，听师父唠叨过。”

        然后雷霆又继续说道：“嗯，他们经历了很多波折最后才在一起。而老头子原配留下来的两个儿子，一直很记恨我妈。”

        这是雷霆头一次提到这件事，所以苏醉听得很仔细。

        “在他们眼里，我妈是第三者。所以，他们便把他们母亲的死，怪在我妈的头上。连带着我，从小到大都被欺负。”

        雷霆会被人欺负？苏醉表示怀疑。

        雷霆轻咳两声，道：“我说的是十岁之前。”

        苏醉眨了眨眼，然后继续听故事，“那么真相呢？”

        雷霆给了她一个赞许的吻，才接着说道：“老头子那个年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建立家庭根本毫无感情基础。据雷伯说，他们两个人性格也不和，所有在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之后，就分居了。而且，在老头子遇到我妈之前，大妈就已经有外遇了，并且跟老头子提出了离婚。老头子二话不说同意了，不过为了维护雷家的颜面没对外公布而已。”

        “后来，我妈跟老头子相遇了，算是一见钟情吧。两个人很快便确认了关系，并且打算举行婚礼。就在他们请大妈回来澄清事实的时候，她乘坐的车出了意外。”

        “所以，他们兄弟便将所有的错推到妈身上？”苏醉脑子并不笨，很快便想到了这一点。

        雷霆嗯了一声，接着说道：“不过大哥参军之后，渐渐地想通了，跟我们的关系也缓和了。只是雷豹心里存了别的心思，所以故意模糊事实，宁愿相信他自己的坚持，也不愿意去相信真相。”

        “这里头还有这么多玄机？”头一次被挑起八卦因子的苏醉听得入了迷，不时地搭上两句话。

        “事实上，大妈并没有死。”

        “啊？”

        “几年前，我就开始怀疑了。当年车祸现场被烧得稀巴烂，只留下一具无法辨认的女尸。身高看起来差不多，但骨骼年纪却对不上。”为了查到这些，雷霆可是找了不少的权威来帮忙，陆梓枫也是在这时候认识的。

        “她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看看？”苏醉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不停地问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亦或是出了别的什么事吧。”这是雷霆的猜测。

        雷母路过他们房间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人相偎在一起的甜蜜画面。看到儿子媳妇这么恩爱，她也就放心了。

        这时候，雷柏也上了二楼。

        他先是礼貌的朝着雷母弯了弯腰，然后才对雷霆说道：“小少爷，老爷让你去他书房一趟。”

        雷霆正偏着头，想跟苏醉温存一番呢，被突然冒出来的人给打断了，心情很是不爽。不过想到晚上有大把的时候做他想做的事情，也就释怀了，“我去书房，一会儿记得下去吃晚饭。”

        等到房间只剩下苏醉一个人的时候，雷母却拿着几本相册走了进来，“醉醉，快来，给你看样东西！”

        看到雷母脸上的兴奋表情，苏醉也跟着受到感染，嘴角微扬。

        “这是雷霆小时候的照片？”翻开厚厚的精致相册，苏醉一眼就认出了那正襟危坐像个小大人一样带着酷酷表情的小男孩。

        提到自己的儿子，雷母就有说不完的话。

        比如，他什么时候长的牙齿，什么时候断奶，什么时候学会走路，又是什么时候学会说话。

        苏醉安静的在一旁听着，偶尔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意。

        “这张，是他唯一一张穿着女生衣服的照片。”雷母刻意从中挑出一张最具代表性的照片，递给苏醉看，“为了说服他换上女装，我可是费劲了心思，还把他所有的衣服都洗了，说没有干衣服给他换他才肯穿上的呢……”

        “还有这张……他五岁时候的生日照，穿着燕尾服是不是很可爱？”

        “这张小学毕业照……”

        “这个混帮派时候骑着机车……”

        看到不同样子的雷霆，苏醉的心顿时被装得满满的。原来，他从小到大都这么不爱笑啊。整天绷着一张脸，生人勿进的模样。

        苏醉翻着翻着，突然从夹页里掉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看那照片上的人物和纸张的新旧，应该有些年头了。

        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雷母微微一愣。

        她从苏醉手里将那张照片抽回来，好半天才吭声道：“这上面的女人，是雷霆的大妈，你公公的前任。”

        苏醉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瞥了那照片上不苟言笑的男女一眼，却发现那女人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拜她惊人的记忆力所赐，苏醉很快在脑海里搜索到一个画面。

        那是两年前的一天，甘城那边发生大地震，她作为志愿者过去帮忙救援，曾经在某个酒店门口见过这张脸。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可能是因为那个女人给人一种天生的威严感。即便是擦身而过，她也能被她身上那股子的凛冽影响。所以，她不得不注意到她。

        那时候的她，除了满头的白发，其余都是黑色。黑色的呢子大衣，黑色的皮手套，黑色的长裤，黑色的皮鞋，还有黑色的拐杖。当时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一副众星捧月的样子。当时，苏醉还以为她是某位领导人呢。

        雷母并没有过多的解释，只不过看到那照片上的女人又不得不感慨了一番。就因为那个女人莫名其妙的死亡，让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也让她一辈子都背上了骂名。

        突然，就没了好心情。

        苏醉比较敏感，见雷母情绪不高，便将相册往桌子上一放，转移话题道：“已经六点了，是不是该下去吃完饭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雷母总算是回过神来，“瞧我这记性，讲着讲着就忘了……走吧，咱们下楼去，别让他们等久了。”

        欢乐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正月初五。

        初六的一大清早，雷霆和苏醉就起床了。简单的用了早餐之后，便跟雷战北夫妇辞行。雷母很是舍不得，拉着苏醉的手说了很久，又让打包了一堆的土特产，让苏醉带回榕城去这才罢了。

        看着小两口离去的背影，雷母忍不住感慨，“真是岁月催人老，一晃咱们结婚都三十年了。转眼间，儿子都成家了。”

        雷战北捋了捋胡子，道：“儿子总算成家了，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了？”

        “我哪有哭，明明就是被风吹的。”雷母揉了揉眼睛，不肯承认自己的失态。

        雷战北也不跟她争论，活到这把年纪，很多事情他早就看淡了，“这些年，委屈你了。”

        雷母突然看向他，眼眶又开始泛红。

        “很多事情你不说，其实我也清楚。雷豹那孩子特别死心眼儿，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不是没跟他解释过当年的事情，但他认为那是为了偏袒你而编造的谎言。我越是解释，他越是偏激。后来，我也就不说了。”雷战北握着妻子的手，难得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来。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雷母含着泪光靠在他怀里，道：“所以，我不才不跟他一般见识。”

        “雷虎到底年长一些，要懂事的多。可惜，他的命不长。”提到长子，雷战北忍不住幽幽的叹气。

        “他们走得早，可怜了明卓这孩子。”

        说起雷明卓，雷战北心里才好过了一些，“明卓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性子也比雷霆好。将来公司交到他手里，我也放心。”

        对他的这个决定，雷母并没有感到惊讶。雷霆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是个不肯受拘束的主儿。更何况，他现在的事业也做的很大，恐怕还看不上家里的这点儿产业，“嗯，我听醉醉说，他的腿伤已经有了起色，再有个半年或许就能恢复了。”

        “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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