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洛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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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西北很安静,夕阳早已经沉寂了下去,透过茂密的树林,隐隐可以看到已经出现的暗淡的天光,凉风不断,空气里依稀沉寂着一股冷峭的寒意。
天色越来越暗,通往伊苏峡谷的小道上,一行急促的马蹄声敲破了傍晚的沉寂,借着黯淡的暮色循声望了过去,只见淡淡的暮色之中有数骑正披着寒气朝前方疾驰而来,他们似乎正在很焦急的赶路。
当先的一骑是一个身穿月色袍服的少年,少年样貌清秀出尘,脸上毫无血色,唇色发白,肩头自胸口的衣袍已经被鲜血染红,正虚弱的半趴在马上,极速前进,他的身后则是几名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当中的一骑上还坐着两人。
“大人,还是先停一下,包扎伤口吧!”
看前方的司空堇坐在马上摇摇欲坠,阿泰连忙上前,眉宇间尽是担忧之色。
“不碍事,必须尽快赶到伊苏峡谷。”
司空堇虚弱的应着,又加快了速度,浑身无力的她如今也仅仅凭着心中强大的意志力在支撑。
西风烈此时虽然在他手里,但是过不了多久药物就会失效,到时候他的内力一旦恢复,完蛋的肯定就是他们,所以不得已,她只能点住肩头的穴,暂时止住血,其他的,根本无暇顾及。
阿泰无奈,看着司空堇坚强隐忍的模样,心中一疼,然而便也只能打马飞快的跟上。
入夜时分,东方渐渐的出现了一轮淡淡的弯月,当弯月的第一缕天光透过厚实的云层斜斜照射入林间的时候,正在强忍着不适疼痛艰难的赶路的司空堇终于也达到了极限。
‘呯!’
伊苏峡谷的出口不远处,司空堇同久久等候的贝格尔等两千部下安全的通过峡谷之后,司空堇喉头一甜,久久强忍的腥甜终于冲了出来,眼前一阵昏沉,整个人便是无力虚弱的栽下马。
浑身的冰冷疼痛开始尖锐往全身各处蔓延,整个人浑身颤抖几乎痉挛。
贝格尔大吃一惊,慌忙翻身下马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一把将司空堇扶起,慌张焦急的关切道,“大人,你怎么样了?你伤得很重,我们歇一下再走吧,现在已经冲出峡谷了,前面不用担心大辽军设伏。”
司空堇无力的靠着贝格尔,手中的月魄紧紧的摁在地上,勉力支撑住自己的身子,摇了摇头,“不行,时间仓促,辽军就在后面,我们必须尽快赶路,离开这里进入马兰山脉。”
语落,一股腥甜又从口中冲了出来,而这回,吐出的血却是带着一些暗黑之色,微微还带着一股寒气,迎上来的阿泰一看,当下一惊——
“大人,你中毒了!”
司空堇艰难的抬起衣袖擦了一把嘴角,低低回道,“他刀上也淬了毒。”
好不容易得到那颗千年舍利子,原本以为可以找个时间化解掉体内的寒毒,不想还没来得及动手,如今却是祸不单行又中了这么厉害的毒,看来这西风烈是铁了心是想要她司空堇的命。
司空堇这话一落,阿泰立刻转头望向身旁脸色深沉,一直沉默不语的看着这边的西风烈,一股焦急愤怒的冲上去,一把揪住西风烈的衣领,失控的喊道,“把解药交出来!”
西风烈那锐利充满阴寒的目光冷厉的扫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过头看向一旁虚弱的司空堇,冷峻的脸上稍稍拂过一道复杂,许久,才吸了口气,沉声道,“本殿没有解药,刀是戈苏的。”
“我不信!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你!”
阿泰愤怒的拔出腰间的快剑指向西风烈的喉咙。
西风烈冷冷一笑,神情十分的镇定,临危不乱,“本殿说本殿没有解药,信不信由你。”
阿泰正想继续说些什么,然而一旁的司空堇却是苦笑了一声,低声的开口,“算了,阿泰!本官相信他的话。”
“让你的人马上把解药送过来!”贝格尔犹豫了一下,便出声道。
西风烈抬起目光,深深的望着司空堇。按理说,受了那么重的伤,身上的寒毒没有完全化解,他的刀上又淬了如此厉害的毒,可是这一路上这司空堇没有片刻的停歇,硬是隐忍现在,与自己的部下安全的通过伊苏峡谷,不得不敬佩此人的如此强悍的意志力。
如此高强的武功,超群的睿智,果决干脆的手段,更有如此胆色与意志力,绝对是一个非凡的人,如果此刻让他逃离了,那么用不了多长的时间,此人一定成为他们大辽的劲敌!
他应该不顾一切的杀了他!
可是,自古英雄便是惺惺相惜,他西风烈也是爱才之人,看到此人此刻就在自己的眼前苟延残喘,他素来冷酷无情的心中居然会生出一道不忍,凝聚在心中的感觉很是奇怪,想了想,终于出声,“你必须马上医治,不然体内流窜的真气只会加快毒发。”
西风烈这话一落,司空堇那暗淡的眼神顿时朝他看了过来,沉默了一下,然后回道,“太子殿下不是巴不得我司空堇立刻毒发身亡吗?”
看得出,西风烈此刻眼中凝聚着的复杂,司空堇心底当下生出一道疑惑来,想起这一路过来,这西风烈居然也是十分的配合,这一点让她多少感到有些奇怪。
西风烈抬起目光,定定的看着她,俊脸微微一僵,深眸里的眼色也变了数变,良久,他才回道,“毒发身亡太便宜你,你暗算本殿,将我大辽的威严视若无睹,本殿岂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你?本殿定要亲自要了你的命,你,只能死在本殿的刀下!”
司空堇抬手压住胸口,试图减缓胸口的闷痛,秀气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生气,然而却扯过一道虚弱的苦笑,吃力的喘了几口气,声音有些飘渺虚无,“你刚刚也没有在我的手下占得任何的便宜,你很清楚,只要我手中的利剑一偏,瞬间就能割断你的喉咙。当然,我也明白,你当时并不是想当场杀我,不然,你的快刀应该刺入我的胸口,而不是肩头……还有这一路过来,你不也是默默的跟着,很配合吗?刚刚遇上你的部下戈尔他们还主动让他们退后三十里,我知道你也不想让我死得太快。”
西风烈低下眼帘,冷然笑了笑,语气万分阴寒,“本殿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努力保全自己,今后怎么亲手杀你,怎么亲自率我大辽铁骑踏破函谷关拿下你们大雍?”
“你知道,有我在,只要我不死,你们绝对不会轻易拿下函谷关的。”司空堇轻咳了几声,说道。
闻言,西风烈忽然沉默了下去,他抬手拉了拉自己那有些凌乱的衣衫,好一阵子,才说道,“你明知道本殿不会放过你,为何还敢一人前来应约?以你的本事,要逃离本殿的追杀,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话很明显,你司空堇能在他层层的密探斥候追查逍遥那么久,要想这么离开,当然是易如反掌。
语落,司空堇一怔,微微垂下眼帘,沉吟片刻,然后忽然转过头望着身旁的两千多名将士,无奈的苦笑道,“站在我身旁的这两千多名将士,他们都是千里迢迢来追随我司空堇的,忠诚勇敢,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好战友。”
这下,西风烈顿时愣住了,他知道司空堇是因为追兵的事情才挟持了他,却不想他心中是这么想,虽然事情的结果一样,可是意义却是不一样的。
沉默了许久,西风烈心中才忽然对眼前这个虚弱的少年有些敬佩欣赏起来——真不愧是重情重义的热血少年英雄,胸怀坦荡,智勇双全,气度非凡!
“你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司空堇,本殿很欣赏你。”西风烈那阴寒的语气忽然间微微缓和了下来,深眸静静的望着司空堇,然后继续道,“我们大辽对于英雄勇士一直有一种偏执的看法,我们认为,真正的英雄和勇士,他的精神应该永远存在的,他应该是为英勇的战斗而生,属于战场,为战斗而生,为战斗而亡,死后,他的英灵也应当永远漂浮在战场的上空,时刻激励着后人奋勇勃发。”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看着司空堇的眼睛忽然闪烁出些许的耀眼的光辉,“本殿敬你是英雄,所以本殿更希望来日等本殿挥师东进,兵临城下的时候,能率兵迎战的人是你!”
司空堇是第一个让他西风烈感到挫败的人,他没想到他西风烈今时今日居然能遇到一个与他旗鼓相当的人,棋逢对手的感觉让他西风烈沉寂已久的心忽然涌起了一股热潮,有一股与这司空堇一较高低的冲动。
这种感觉很美妙,一如当初遇上大周的帝北尊,他西风烈素来狂傲不羁,普天之下能让他放在眼里心生佩服的人五个手指头不到,而眼前的司空堇如今也算半个,对,只是半个!
因为如今他们亦是旗鼓相当,谁胜谁负还说不准!
司空堇忍不住又轻咳了几声,苦笑道,“兵临城下?率兵迎战?太子殿下还真是看得起我司空堇,我怕到时候若是还侥幸活着,一看到你们大辽的铁骑,便成了狗熊,望风而逃了。”
“你不会。”
西风烈忽然一笑,那冰冷的笑容里居然有些许的期待和英雄惺惺相惜的豪气。
司空堇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她才缓缓抬起头,很认真的看了西风烈一眼,莫名的笑了笑,转过头望向夜空中那轮清冷的弯月,淡淡而虚弱声音已没有一丝的力气,“你走吧,我也敬你是英雄。”
“大人!”
司空堇这话落下,阿泰跟贝格尔顿时大惊,连忙惊呼道,“大辽的军队就在我们后面……”
连西风烈也有些惊讶的望着司空堇,沉吟了一下,问道,“你确定你要放本殿离开?”
司空堇淡淡的笑了笑,“我也期待有一日能跟太子殿下在战场上重逢,到时候,我们再一较高下,不过,输的人到时候一定要备上好酒,到赢出的人面前亲自跟那人说,‘我服了!’如何?”
“一言为定!”
西风烈盯着司空堇,沉声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司空堇眼中浮现出了坚定,回道。
“好,司空堇,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西风烈一笑,大手一伸,从自己衣袖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玉瓶,随手给司空堇丢了过来,“玉瓶里是一颗丹药,本殿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是本殿上次中毒受伤的时候剩下的,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毒素,你自己好自为之!”
落下这么一些话,西风烈便已经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司空堇低头看了自己手中的白色玉瓶一眼,然后抬头看着西风烈渐渐湮没在苍茫的暮色之中的身影,许久,终于是艰涩的一笑,然后打开瓶盖倒出那颗药丸,往嘴里塞了去……
浑身的疼痛顿时得到了缓解,她整个人也稍稍找回一丝力气。
“大人,你感觉如何?”
贝格尔跟阿泰一直担心有诈,但是却不知应该如何劝阻。
司空堇挣扎着起身,浑身疲惫虚软的说道,“我们也走吧,不用担心后面有追兵了。”
不一会儿,整个队伍便披着如水的月光缓缓往前行去。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司空堇跟西风烈两人谁也料不到,今日许下的约定之后,再次重逢已经是恍若隔世,而他们从这一刻起,已经展开了暗中的较量。
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感慨命运的安排——也正是因为这一段英雄之间的盟约,风云大陆将掀起一场更为可怕的腥风血雨!
据《大周史册》记载,红月历四六七年四月末,在塔塔城—伊苏边境风雨亭事变之后,一代枭后司空堇身负重伤,挟持大辽太子西风烈,率其部下顺利逃离辽军封锁,南下直奔马兰山脉。而自此事变之后的大辽太子西风烈也率部返回大辽皇城,次月,辽军再派五万精兵长驻塔塔城,刚刚在饥荒跟暴动中缓和过来的大雍西北边境局势再度陷入紧张之中。
同月,大辽突然加大对函谷关边境的兵力,驻守在函谷关外的大辽名将戈苏将军也开始下达指令,对两朝边境的大雍百姓,展开了残酷的掠夺扫荡,一时之间,函谷关边境的情况紧张压抑无比。
此时,函谷关边境的一个小村庄路口处。
“公主殿下,前面就是陆家庄,村中一共有七十五户人家,离昨日探报传回的被扫荡的石村不到五十里的路程,辽军的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就是这里。”
侍卫对着坐在马上一身淡紫色衣裙的绝色女子禀告道。
幸拂画微微抬起头,流光淡淡的美眸静静的望着下方的小村落,绝色倾城的脸上此刻有些凝重,她此时正紧紧的勒着手中的缰绳,一手紧紧执着一把细长的剑。
她的身后是一支大约百人的卫队。
“前方探路的斥候还没有回来吗?”
幸拂画收回眼神,转过头看着一旁的侍卫道。
其实幸拂画今天只是经过这个村庄而已,幸崎天将函谷关附近的一个隘口的城墙加固的事情交给她,这些时日她都是往来隘口跟函谷城之间。偶尔也会率部在边境巡查,谨防小股敌军在边境肆意扫荡惊扰边境百姓,然而,不想这两个月以来,辽军对边境的扫荡掠杀行为加剧,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她与她的部下跟小股敌军也经历了大大小小数十战。
“还没有消息传回,公主殿下,我们要不要下去?”
侍卫望着下方的村庄低声道,“提醒他们做好思想准备,现在辽军行动越来越猖獗了,找到这里恐怕也是迟早的事情。”
幸拂画点了点头,“你马上去查一下附近都有哪些村落,多安排斥候密探秘密潜伏,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汇报,命传信兵第一时间通知百姓做好隐蔽撤离。”
“是,殿下!季将军已经安排了一批暗卫潜伏在边境附近,一旦辽军有异动,季将军会即刻给殿下传信,请殿下放心!”
闻言,幸拂画的脸色却是有些阴沉起来,“辽军如此欺凌我边境百姓,藐视我大雍的威严,今后若遇大辽将士,一律杀光,不必手软!”
“是!殿……”
“报——”
然而,不得那名侍卫说完,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道急促的通报声。
幸拂画迅速转过头,循声望了过去。
一骑黑色的剪影正沿着小径疾驰而来,隐隐之间能听到那马蹄声似乎有些慌乱,马背上的人是半趴着的。
近了,众人才发现是派出去的斥候,此时这名斥候的后背正插着一支羽箭,鲜血将他的肩头染红了,然而他那年轻的脸上却依然能保持着镇定。
他来到幸拂画的跟前,紧紧勒住马,虚弱无力的伸手指了指身后的某个方向,语气很微弱,“殿下……辽军……”
幸拂画微微皱眉,扫了身旁的侍卫一眼,那侍卫便会意的上前扶住那年轻的斥候。
“前方发现有辽军?”
幸拂画问道。
斥候点了点头。
“多少人?”
“大约……一个中队……”
一个中队,也就是说差不多两百人了?
幸拂画秀眉越蹙越深,望着那名勇敢的将士,轻轻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先带他下去治伤。”
来了么?
幸拂画眼里忽然浮出一道隐忍的淡淡疲惫,她微微抬起头,望着北方的天空,眼前恍惚之间又浮现出某个人那张秀气的容颜来——
看来,又是一场恶战了,这么些日子,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
只有自己亲身经受这样的生活之后,她幸拂画才能更深刻的明白,父王,季无歌,还有司空堇他们肩上所承担的东西到底有多么的沉重,他们都是用生命为他们整个大雍守住防线,只为能给他们一片安宁和平的净土。
她想为他们分担些什么,所以她也在努力,尽力,不仅仅为心中所系,也因为责任,她是大雍的九公主,她的父王是心系天下,忧国忧民的端王。
夕阳已经西沉,夜幕来临,星辰升起,夜风吹过寂寥的荒地,隐隐的风声中传来刀剑交击的声音,一股血腥味也飘荡而来。
荒地上到处是燃烧的战火,兵器掉落了一地,凄惨的叫声,呻吟声不断。
战斗是从傍晚开始的,激战了两个时辰。
幸拂画接到那斥候的探报之后,便率部掉头,在荒地边上截住了正要奔向后方不远处这个叫做陆家庄的小村落的辽军中队。
幸拂画的卫队将士十分的骁勇善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入侵者扑了上去,双方很快就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后面是幸拂画险胜,毕竟对上比自己多出一倍人数的队伍,压力也不小。
幸拂画借着火光看着眼前正在忙着收拾战场的将士,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奔腾的马蹄声,侍卫们连忙停下对着来人恭敬道,“季将军!”
季无歌策马上前,来到幸拂画的身边,俊逸的脸上似乎有些凝重。
“季大哥怎么来了?”
幸拂画有些意外的转过头看着身旁停下的季无歌。
季无歌那锐利的目光扫了眼前凌乱的战场一圈,随即才看向幸拂画,“接到传信就过来看看,你没事吧?”
幸拂画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剑收入马鞍边的铞兜里,“没事,幸亏赶得及时,不然,这里的百姓又要遭殃了。”
“一个中队的人,最近辽军越来越变本加厉了。”季无歌暗自叹了口气,随后才继续道,“回城吧,马兰城似乎有消息传来。”
此话一落,幸拂画眼色顿时燃起一道亮光,惊喜道,“是不是堇哥哥有消息了?”
“还不知道,时隔风雨亭事变已经两个多月,他依然还没有任何的消息,听说大辽皇正派军到处搜查追杀他,而且还动用了江湖的势力,如今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季无歌皱着眉头说着,“如今边境吃紧,大人已经跟朝廷申请将阿堇调回马兰城,最近大人也一直试图派出暗卫寻找阿堇的踪迹,但是……”
闻言,幸拂画眼中的担忧甚浓,沉默了一下,问道,“皇上批了父王的申请了吗?”
“朝中有我父亲跟大哥的力挺,还有司空府的关系,皇上只能应允,圣旨应该这两日就能送到函谷城,放心吧,眼下就是要找阿堇的踪迹。他手下的四万四旗军将士已经在顺利会师,他的卫队长贝格尔也率两千部下回到马兰城,大人已经给他们做好了安排,如今就是等待阿堇的消息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身上带着伤怎么还一个人离开卫队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下?”
绚丽的午后,洛阳城外的某一片凤尾竹林深处的一栋竹楼内,随着竹舍的门被推开,一股清爽的风便悄然潜入,窗前单手负着的清瘦挺拔的男子那一身雪衣便迎风轻轻摇曳了起来,宛如大片的飞雪绽放在凉风之中。
听到声音,雪衣男子并没有应答,淡漠的视线依然还落在手中的书册上,尊贵冷艳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波澜无惊。
风扬放轻脚步,小心的走了过去,在他的身后停下脚步,嘴角微微扯过一道微笑,小声的汇报道,“殿下,长公主来了,就在门外。”
风扬这话落下,帝北尊眼神陡然一顿,负在身后的修长的大手轻轻握起,微微皱眉,“她来做什么?”
“长公主刚刚从大辽回来,知道殿下在洛阳,所以特地来探望殿下,太子殿下,您跟长公主殿下已经一年多没见了。”
风扬提醒道。
“让她进来。”
帝北尊淡淡的落下这么一句,抬手闲适的将手中的书页翻了过去。
很快,眨眼间,只见一个身穿淡蓝色的纱裙蒙着面纱的女子步履轻盈的走了进来,看到窗前低头看书的帝北尊,女子那双灵动的眼睛稍稍拂过一道淡淡的溢彩,也不吵他,径直朝一旁的塌边坐了去,倒上一杯茶,喝了下去。
“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女子微笑的看着雪衣摇曳的帝北尊,低声问道。
帝北尊缓缓转过身,看着前方榻上的女子,见她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当下转过头对着一旁的风扬淡淡道,“你去准备些酒菜。”
“是,太子殿下!”
风扬很快便退了出去。
女子轻笑了一声,伸手将脸上的面纱撤下,露出那张明澈倾城的容颜,那张容颜看上去居然跟帝北尊有几分的相似。
这女子正是帝北尊至亲的姐姐,帝苑云,是大周皇帝帝野跟皇后北尘风的第一个孩子,大周皇朝尊贵的长公主,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年飘泊在外,大周的子民几乎忘记了大周原来还有这么一位长公主。
“算你有点良心,本来还以为你还在蜀国边境,不想你的动作够快,几下的功夫就拿下了蜀国,父皇跟母后之前不是安排好你登基的时间了吗?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本来还特地从边境赶回来,担心没赶上你的登基大典一路快马加鞭,没想到你却突然变卦了。”
帝北尊合上手中的书册,沉吟了一下,深邃的眼底隐隐有些烦躁,然而神情却仍是平静如水,“即便不是登基大典,你亦当回去一趟,母后挺挂念你。”
苑云轻声笑了起来,眼中有些许闪烁的光芒,“本来就是趁着你登基前赶回去,不想临时出了意外,被落烟楼那些高手追杀,若不是碰上一个武艺高强的高人,你皇姐我恐怕在劫难逃。”
“你死了我会帮你报仇。”
帝北尊说了这么一句,将手中的书册一放,便在苑云的对面坐下。
苑云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瞥了他一眼,抱怨道,“我可伤得不轻,你就不关心一下?而且此番赶去大辽,还不是为了你?”
“不然这大周的江山你拿去?”
帝北尊似乎已经听腻味了苑云的抱怨,便这么回了一句,然后苑云立马摇了摇头,“老祖宗的基业本来就是传男不传女,你肩负带领我大周子民开创盛世辉煌的重任,皇姐帮你是应该的。不过说真的,我这次在大雍西北边境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你想不想听听?”
苑云说着,便有些诱惑的眯起眼睛盯着帝北尊。
帝北尊神色清淡如风,看都没有看苑云一眼,抬手倒茶。
苑云见状,便是低低一笑,继续道,“我发现对我出手相救的那位漂亮的姑娘,她所佩戴的佩剑居然跟母后送给你未来太子妃的月魄一模一样,你说奇不奇怪?”
帝北太子眼神当下一闪,淡漠冷艳的脸上有霎那间的怔忡,浅色的薄唇微微一动,似乎问些什么,然而终于还是忍住,沉默了一下,他的脸色瞬间恢复如常,淡然问道,“大辽跟大雍在西北边境的事情没有进展,只能从大辽内部突破,你的人也该办事了。”
“放心,这种离间计素来是我们最擅长的,大辽跟大雍的战火是万万不能消停的,不然野心勃勃的天圣会钻空子的,这个我知道。大辽不是又派了军队长驻塔塔城了吗?而且现在大雍函谷关边境都不太平,大辽跟大雍势同水火,一旦开战,天圣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他们两朝不是刚刚联姻吗?我们只需要隔岸观火便可。”
苑云微笑道,“如今整个东州已经落入我们大周的手中,你就当休整一下吧。不过这次大雍西北的这场戏也是够精彩绝伦,都说大辽太子西风烈武艺高强,我算是见识了,能在他的阴寒掌下杀出层层包围的人还真不多。只是,我也没有意料到,如今大雍风头正盛的悍将司空堇居然会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这个消息要是放出去,整个大雍将会大乱,司空府跟大雍皇族恐怕……对我们大周,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听着,帝北尊目光蓦然一凝,衣袖下的双手顿时握成拳,好一下子,他忽然拂袖而起,转身望向窗外,沉寂的黑眸里有些许复杂而深幽的幽光,终于忍不住沉声道,“本殿不需要踩着一个弱女子的尸骨成就所谓的千古帝业。”
“哼,说得好像你很有良心,很会怜香惜玉似的,这些年被你践踏在脚下的女人可不少,在你眼里真的有男人跟女人之分吗?”
苑云冷笑了一声,紧紧盯着帝北尊那清冷孤高的背影,嘴角拂过一道饶有兴味的笑意,低笑道,“她在你眼里怎么就成了女人了?她在大雍西北边境做的那些事,那可不像一个女人能做出来的。”
帝北尊忽然转过头,眼神闪烁,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她如今怎样了?”
“什么怎么样?谁怎么样了?”
苑云意味深长的盯着帝北尊,笑道。
帝北尊脸色一沉,冷冷扫了苑云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望向窗外的高天流云,没有做声。
见状,苑云才收起脸上那笑意,正色道,“我救起她的时候,她伤得很重,后来帮我击退落烟楼那些高手之后,体内的寒毒还没解掉,还有塔塔城—伊苏风雨亭事变想必你也听说了,那样的境地之下能逃离出来想必也不容易,到如今还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听到这里,帝北尊眼中的幽光忽然有些沉郁,他低头撑着跟前的窗框,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不是号称江湖天问子吗?难道还探查不到她的踪迹?”
此话一出,苑云忽然轻声笑了起来,“你这是在让我帮你寻找她的行踪吗?我可从来没见你这样把一个人当一回事,尤其是那样的一个女人,月魄是你送给她的吧?”
帝北尊蓦然一怔,轻扣着窗框的指节有瞬间的僵硬,然而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唇线轻抿,没有应答。
“你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了是吗?当初大雍皇城事变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命苏将军摆出仪仗前往大雍皇城,一副凛凛威风的样子就是为了她吗?”
苑云玩味的说道。
帝北尊听着,眼色当下便是变了数遍,眼底有难以言明的复杂与烦躁,想了好一会儿,便回道,“当时的情况你不了解,不要妄加猜测,她……她不简单。”
“不简单到你可以直接把母后留给你太子妃的信物送给她?”苑云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眼中浮起盎然的趣味,“你应该知道那东西的意义,若是让有心人看到了,会给她带来困扰的,除非你真有把握让她做你的皇后,但是就目前的境况而言,这个似乎不太可能。”
苑云的话落下,帝北尊一怔,良久,吸了口气,淡淡道,“剑只是借她,本殿与她有几分朋友交情,仅此而已,小貂挺喜欢亲近她。”
“皇弟,我记得你从来不屑于跟人解释些什么。”苑云的眼神忽然凝聚了下来,脸色也变得有些沉重,“我有些好奇这个司空堇到底是这样的人,调查到的那些资料对她所描述的,几乎都是一些负面资料,虽然我原本也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去了解她,但是你知道,我很担心你,所以不得不加以防范,在我跟她接触的那些时日里,倒也是一段挺快乐的时光。”
“既然如此,你就找到她人。”
帝北尊微微收紧双手,说了这么一句。
苑云忽然一笑,看着帝北尊摇曳在风中的衣角,大朵大朵金色的祥云仿佛要挣脱衣角往天空中飞去,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好一阵子,她才出声,“她的命如今可是值钱得很,大辽皇愿意出二十万两黄金悬赏江湖上击杀她司空堇的高手,不少的门派势力都收到悬赏令了,只要她司空堇敢出现,那么追杀她的人……不过,听说她同其属下逃离大雍西北边境之后,便分开了,有情报说她似乎正往洛阳城的方向赶来……”
洛阳城……
“当然,我估计风云楼也收到这么一份悬赏令了,所以我估计,她司空堇不敢露面恐怕也是知悉了有人要刺杀她。此外,长风护法似乎跟她挺熟,她还有一个身份叫南辰,便是这城中希尔顿的幕后老板,这些,你都知道吗?”
苑云索性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帝北尊。
帝北尊俊眉轻锁,好一会儿,眉宇间才忽然有些舒缓过来,“这些事……不要让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跟父皇母后也不要透露任何一个字。”
闻言,苑云稍稍诧异,缓和了一下子,然后便点了点头,叹息道,“随你吧,反正你的事情就没有人能管得住,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么多了,跟西风烈这一场较量,她也讨不到任何的好处,能不能活着来到洛阳城还是一个未知数。”
说着,苑云忽然百般聊赖的站起身,“我去看看饭菜准备得怎么样,你也不用陪我了,我用完饭就回醉生梦死,你有什么事让他们给我捎口信就行,走了!”
声音落下,便将脸上的面纱戴上,淡蓝色的小影缓缓朝门口移了去,不一会儿,浅色的小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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