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彩礼

包氏对自己的不管不顾，再次加剧了穆芊荷的心寒。

        她没有出声，而是咬着牙，自己下了炕，披上衣服，穿上鞋子，扶住墙，一点一点朝堂屋走去，不知道是因为包氏刚刚的反应刺激了她，还是芊荷太渴望一起从头开始，她竟然感觉自己比刚刚灵活了许多。

        但就算这样，等她挑开堂屋的门帘，却也过了一刻钟。

        “怎么这么久才来！”芊荷一露面，包氏劈头盖脸就训上了。

        芊荷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便扶住门，移动进了堂屋。

        就见穆壮坐在进门正对的上位上抽着旱烟，包氏坐在一旁，用很嫌弃地眼神看着芊荷。

        一个穿着黑色棉袄的壮男，蹲在火炉旁，这个人是芊荷的大哥，包氏的大儿子，穆家的长子穆大旺。

        大旺虽然蹲在火炉旁，却不是在烤火，穆壮过日子，大中午的哪舍得生火，此时的大旺正拿着铁棍，在扒着没烧完的煤渣，见芊荷进来，抬起头看一眼，算是打了招呼。

        穆芊荷扫视整个堂屋，没见得刘大算盘的身影，难怪院子里安静了，原来是人走了。

        穆芊荷很清楚，父母把自己喊来指定还是因为跟刘玉宝的婚事。

        但清楚归清楚，这事她不能自己开口。

        芊荷扶住墙，就近找了个凳子，然后抬头看着蹲在炉子旁的大旺，“哥，没去铺子啊？”

        许久没有说话，芊荷的舌头有点退化，说起话来含含糊糊地，跟大舌头一样，但大旺还是清楚听明白了妹妹的话。

        大旺性格木讷，在穆壮的两男两女里，他最不得父母的喜欢,却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因为他经营着十里八村唯一的一处铁匠铺。

        他人老实，手艺又地道，原本在铺子里忙碌的他，听说刘大算盘跟莺莺娘在自家闹起来了，就连忙赶了回来。

        “还不是因为你跟刘玉宝的事！”大旺闷声闷气地嘟囔一句，说完这句，就不再说话。

        上世自己醒来，听说刘大算盘跟自己解除了婚约，又听说黄莺莺跟刘玉宝走的亲近时，穆芊荷就吵闹着要立刻结婚，正好刘大算盘也不想让彩礼打水漂，退亲的事就跟没发生似的，被瞒了过去。

        全家人心里各自有着自己的算盘，态度模糊，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唯独大哥态度异常分明的反对，正因为他的强烈反对，穆芊荷甚至觉得这是大哥见不得自己好。

        现在看来，芊荷才知道，大哥是看明白了刘玉宝，真心真意为自己。

        “哥，我们，退亲了，没关系了！”穆芊荷看着自己这个不善言辞地大哥，努力发出每一个字。

        却穆大旺一怔，难以想象这是从芊荷嘴里说出来的，啥意思？这丫头不待见刘玉宝了？

        “什么没关系！”一听芊荷这么说自己跟刘玉宝的关系，闷头抽旱烟的穆壮开口说话了，“我跟你娘商量了一下，你跟玉宝的亲事，不能退！”

        刚刚听包氏在院门外那意思，这亲不是非退不可，怎么转眼就变成了不能退？

        “爹，是，刘家先退、的亲！”穆芊荷艰难出声。

        穆壮一皱眉，责备地看一眼包氏，那表情宛如是在责怪包氏把退亲的事说给芊荷，包氏顿感委屈，一抿嘴，抱着针线笸箩，气鼓鼓地坐到了门口的矮凳上纳鞋底。

        媳妇竟然甩脸色给自己看，穆壮“吧嗒”一下旱烟，慢条斯理地说道，“虽说是解了婚约，可当时没有证人，刘根山上门，一口咬定没有退婚的事，所以，你跟玉宝的事儿就得算数！”

        “爹，人家看不上我，我不嫁！”

        她这话一出口，所有人愕然，当年，可是芊荷死活要嫁给刘玉宝的，为了这么亲事，她可没少往刘家跑，怎么睡了这一觉，一下子想开了。

        “都订了亲的，哪能说退就退？”穆壮训斥。

        “刘家，能退，咱也能！”穆芊荷顶嘴。

        “那能一样吗？刘大算盘主动退亲不要彩礼，但要是咱们退亲，就得这把彩礼还他！”包氏一听穆芊荷态度坚决，一拍大腿，从凳子上站起来，脱口说出实情。

        今早芊荷突然醒来，包氏跟穆壮是高兴的，只是这种高兴却不是来自父母对儿女的高兴，而是因为，他们算计着可以再给千荷寻一门亲事，再得一笔大彩礼。

        但看刘根山的到来，却让老两口的打算成了空欢喜，这种情况下，若芊荷坚决退亲，就刘根山那德行，彩礼指定要回去。

        “退呗，彩礼，我一分没动！”穆芊荷不以为然，缓慢说话。

        当初，定亲时，刘根山送了些银子，还有两匹说是要芊荷过门时做衣服的布，按照乡俗，应该还有其他小玩意，但刘根山为了表现自己的财大气粗，全部折合成了银子，整整十两。

        十两银子的彩礼在百姓屯可是独一份，所以当刘根山主动与穆家解除婚约时且不要彩礼时，整个百姓屯沸腾了。

        但大家又都很了解刘根山的性格，于是当他知道芊荷醒了又要求履行婚约时，并没有觉得多奇怪。

        毕竟那是十两银子啊！

        “退就退，说的这么轻松，你以为十两银子是地瓜干啊！”包氏将手里的针线往笸箩里一扔，“刘大算盘说了，要是你不跟刘玉宝成亲，彩礼就得一分钱不能的退回去！咱们哪有钱退啊！”

        “啊？娘，芊荷的彩礼可是由您保管啊！”一直低头捡煤渣的大旺，听到包氏说没钱退，不由地瞪圆了眼，“当时芊荷要自己保管，你怕弄丢了，可是全拿去了，怎么就没了哪？”

        被大旺这么一反问，包氏脸瞬间便了色，就听她破口大骂，“穆大旺，好你个没良心的，你什么意思，是怀疑老娘把钱花了是吧！芊荷生病这些日子，买药不花钱啊！”

        “芊荷生病就尽睡觉了，一共就请了两次大夫，总共花了不到十文！”包氏的突然大怒，让穆大旺感到莫名其妙，他嘀咕又低下头捡煤渣。

        包氏立刻哭天抹泪地吼了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闺女闺女顶我，儿子儿子吼我，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竟被怀疑昧下了你的定亲钱！”

        大旺见包氏闹腾地格外厉害，他端着没有用的煤灰，躲出了堂屋。

        一见大旺躲出去，包氏直接把炮筒对准了芊荷，“你也要反是不，我辛辛苦苦拉扯你这么大，竟然猜忌我败坏了你的彩礼！”

        穆芊荷知道，哭闹是包氏最拿手的，但此时她更清楚的是，这笔让包氏掌管的钱让她给二旺两口子，还有小妹穆芊娇花了。

        因为彩礼被他们败坏了，所以上辈子，除了大哥两口子反对自己嫁给刘玉宝，其他人明知道刘玉宝跟黄莺莺有瓜葛，却仍坚持让她跟刘玉宝成亲的原因。

        最让穆芊荷气愤的是，败坏了自己的彩礼，这几个人还觉得理所应当，当年自己被刘玉宝休了，第一反应不是为自己出头，而是连声可惜以后不能从刘家拿东西。

        不行，这一世，怎么也得给他们点教训，穆芊荷拿定主意，瞪着眼睛，看着包氏，艰难出声，“娘，钱，真的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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