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猎与被猎

“稳住，都稳住，放箭，接着放箭，不要停。”

        “大家不要怕，天色太暗，对方的弓箭手无法瞄准，咱们还占据着地理，有城墙防护，大家只需小心流矢，便不会有事。”

        “近战队，砍绳索，快，砍绳索！”

        城墙头上，艾琳来回奔走，高声指挥，洁白额头布满了细密汗珠，她实在太高估法其顿领民的战斗力，哪怕是装备了更先进的三连弩，也改变不了他们是一群农夫的事实，无论是战斗技巧，还是战斗意识，仰或是战斗意志，较之正规军人差了都不止一筹半筹，尤其是见血之后。

        刚刚一名操作连弩的领民不幸被流矢射中要害，横死当场，四溅的滚热鲜血让他身边的几名领民当场崩溃，进而产生的连锁反应，差点导致整个阵线崩溃，虽然被艾琳重新安抚住，但很多领民已经丧胆，抱着连弩，双腿站站，死活不敢再露头。

        若是再这样下去，一旦让赤血盗匪们攻上城头，短兵相接，那时候，艾琳哪怕是天神附体，也无法阻止整个阵线的崩溃。

        “若是马修大叔在，就不会出现这种尴尬局面了！”艾琳的心中闪过了一丝淡淡后悔，先前自己不应该逞能的，不过这种负面情绪一闪即逝，小巧的、干净的脸蛋上只剩下肃穆的坚毅，“若是少爷在的话，就算局面再恶劣，也不会轻言放弃的吧！”

        想起不告而别的某人，少女心中浮起了一丝淡淡的温柔和无奈。

        “喝！”少女猛然转身，前冲数步，出剑如闪电。

        铛！

        刚刚冒头的狼头人士兵反应同样不慢，果断抬盾，护住了头胸要害，挡住了艾琳凌厉的攻击，不过他试图一鼓作气跃上城头的计划也被打断。

        “长矛队！”少女手中长剑攻击不停，尖声厉喝，“不想死的赶紧给我攻击，这些豺狼、大蜥蜴全是生食啖人的野蛮兽人，一旦让他们进城，没有人能够幸免。别忘了，你们身后守护的是你们的家人！我们提前洞悉这群强盗的意图，侍卫长大人已经汇合少爷去请援兵，只要我们再坚持一段时间，等大军一到，这些强盗不战自溃。别忘了，咱们的领主是神眷者，亚莎女神的荣光庇护着我们！神灵与我们同在，为了法其顿，为了梅林，杀！”

        不知道是被少女的话鼓起了心中那丝血勇，还是罗兰的身份以及神灵给了他们足够信念，原本畏缩不前的法其顿领民对望一眼，狂吼一声，闷头冲了上来，挺枪便刺：“杀！”

        一名农夫向一名战士转变的过程，首先要看的，既不是看其身体多强壮，也不是看他掌握了多强大的战技，也不是看他拥有多么精妙的战斗技巧，而是他的个人意志，是否能够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若是战胜了，那么他已经是一名战士，哪怕在前一刻，他仅仅是一名弱不禁风的妇女或者孩童。

        若是没战胜，哪怕他长的像狗熊一样雄壮，他依旧只是一名懦弱的农夫。

        万事开头难，当第一矛刺出去的时候，剩下的事情便简单了，身体的本能会让他们刺出第二矛、第三矛。

        那名久经百战的狼头人赤血盗匪，在三四支简陋黑铁木长矛的混乱攒刺下，硬生生的摔了下去，好在皮坚柔厚，三四丈的高度对他来说并不致命，怒吼一声，翻身蹿起，想要再上，却被城头射下的密集弩箭钉死在地上。

        会传染的不仅仅是疾病，还有勇气！

        艾琳带领几名长矛手的反击大大的鼓舞了周围领民的士气，有样学样，三五成群的对准了马上就要爬上城头的狼头人赤血盗匪，合力将其挡在城墙外，手持连弩的领民时不时的来上一弩，竟然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战果。

        马上就要崩溃的阵线，在少女的坚持下，竟然奇迹般的稳住了，第二波攻势中没有一只狼头人赤血盗匪能登上城头。

        得到第二波攻势失利消息的蜥蜴人首领，面沉似水，平静的好似一湾无风无浪湖水，但熟知他性格的人却知道，这湾看似平静的湖水下掩盖的是翻滚炽热岩浆，一旦爆发，这湾湖水将不复存在。

        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靠近他，那位善于察言观色的马屁队长奥斯丁，此刻更是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塞进自己的胯下，以示自己的不存在。

        但他想当鸵鸟，并不代表他的顶头上司会同意，冷恻恻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奥斯丁，你有什么看法？”

        被点名的奥斯丁无法再装聋作哑，干巴巴的道：“回禀首领大人，奥斯丁只是一个小小队长，头脑鲁笨，能做的只是冲锋陷阵，决策类的事情……”

        “嗯？”蜥蜴人首领冷冷的哼了一声。

        奥斯丁吞了吞唾沫，顺带将到了嗓子头的马屁生生咽回了肚子里，作为一个合格的马屁精，不仅要会拍马屁，还要懂得什么时候拍，若是一不小心拍在了马腿上，吃的可就是一蹄子，现在若是不拿出点实质性的东西，只怕就不是一蹄子这么简单了，斟酌的回答道：“首领大人先前推测的没错，城墙上就是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农夫，战斗力十分孱弱，只要有几名悍勇的士兵冲上城头，就能将他们击溃！”

        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蜥蜴人首领的脸色，见对方露出了一丝倾听神色，奥斯丁顿时精神一振，就连心头比较模糊的想法也变得清洗了起来，语速禁不住快了一分道：“但是对方有一个合格的指挥官，竟然将一群农夫的斗志调动了起来，情形就变得对咱们有些不利了，咱们原本就没有准备打硬仗，失去了突袭的掩护，便显的人手有些不足了，而且咱们这次带来的人手以远程为主，最不擅长的就是这种攻坚战。所以，眼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趁着伤亡不大……”

        奥斯丁话中的退意一露，一直留意着蜥蜴人首领脸色的他，明显感觉到了一丝怒意闪过，话锋不得不再转：“咱们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将乃兵之胆，只要咱们将对方的那名指挥官打掉，只怕这些农夫立马打回原形，城堡不攻自破。而在法其顿有这种能力和见识的，应该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侍卫长马修！鉴于双方的特殊情况，我认为不应该继续使用添油战术，而是发动全面进攻。”

        奥斯丁能够成为蜥蜴人首领最信任的队长，凭借的并非仅仅是马屁，他那丰富的见识和灵活的头脑在狼头人中也是少有的，对于战局把握的相当精准。

        蜥蜴人首领禁不住暗暗颔首，闭目沉吟半晌，重重一撩身后的披风，毅然道：“传我号令，全体准备，随我发动总攻，今天就让我会一会卡拉瓦第一剑术高手。”

        奥斯丁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首领的求战之心如此强烈，急忙劝阻：“还请首领大人三思，刀剑无情，若是稍有不慎……”

        心中暗暗纳闷，眼前这位主虽然生性残暴贪婪，却是位惜命的主，虽然拥有白银巅峰实力，却轻易不会亲自动手，今天怎么性子大变？难道是被那五千战争赎金给刺激的？应该不至于，赤血盗匪团在埃拉西亚和泰塔利亚两国也是有名有姓的，比这大十倍的买卖也干过好几单，他在兄弟会通缉榜上的身价也不止这个数，应该不至于如此失态才是。

        奥斯丁并不知道，自家首领真正眼热的是城堡中有可能存在的制弩工匠，那可是生金蛋的鸡。

        “我意已决，毋庸多言，传我号令，召集所有士兵！”蜥蜴人首领冷硬的道。

        “是！”奥斯丁知道多说无用，不敢再劝，躬身领命而退。

        望着汇集而来的士兵，蜥蜴人首领一反先前的不言不语，振臂高呼道：“兄弟们，我们的名号是什么？”

        所有赤血盗匪想也不想，异口同声的高声回答道：“赤血！”

        “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金币！”

        “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用敌人的鲜血染红我们的旗帜和金币。”

        “我们的策略是什么？”

        “抢光、烧光、杀光！”

        “很好！”蜥蜴人首领满意的点点头，高声道，“你们都是合格的赤血士兵，凡是被我们赤血盯上的猎物，从来没有失手的记录，我不想这个记录，在今夜，在这个地方，在我身上打破！但是现在，我们的脚步却被一座小小的城墙，一群孱弱如羔羊的农夫挡住，你们甘心吗？

        “不甘心。”

        “什么？我没听见！他娘的，你们今晚上没吃饭吗？还是在娘们的身上将自己搞虚了？大声点！”

        “不甘心！”

        “好！非常好！就是要这种气势，只要拥有这种气势，咱们赤血盗匪团无往不利，无坚不摧！在这座城墙的后面，有五千枚金币，金灿灿的埃拉西亚金币，城破之后，我分文不取，第一个冲进城中的兄弟算魁首，独得千金，剩下的给在场的弟兄们分了！”

        “嗷！”

        “首领大人英明！”

        “首领大人威武！”

        “首领大人下命令吧！魁首是我的！”

        “放屁，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做魁首，做梦去吧！有首领大人在，魁首一定是首领大人！”

        蜥蜴人首领的话音刚落，下面顿时炸了锅，所有赤血盗匪全红了眼珠子，兴奋的嗷嗷直叫，这些暴徒，平日里为了一个金币，就能拔刀相向，更别说千金重奖。

        士气可用！

        蜥蜴人首领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得意，金币攻势向来无往不利，仅仅一个许诺，就将先前两次失利带来的负面影响尽数消除，高声道：“我刚刚已经说了，城破之后，我分文不取，所以，等一下即便是我第一个攻进城里也不算数，今夜魁首必定会出在你们中间！”

        “嗷！”

        蜥蜴人首领的许诺又引来一阵鬼哭狼嚎。

        “随我破城！”蜥蜴人首领重重一挥手，一马当先的冲了去。

        “杀！”所有赤血盗匪嚎叫着，跟在蜥蜴人首领身后发动了冲锋，就连蜥蜴人弓箭手也不例外，不过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一边奔跑一边冲着城墙仰射，为自己和同伴提供远程掩护。

        没有布局！

        没有阵势！

        有的只是硬碰硬！

        赤血盗匪团就像一只攥紧的铁拳硬生生的轰了过来——不是城塌，就是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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