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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真相被揭


唐幂自从将虞欢毁了容囚入暗室后,日日梦魇,惊叫着虞欢的名字从梦中挣扎醒来。  这日,微雨细洒,润物无声。她再一次自梦中惊醒,顾不得撑了伞便冲到后院暗房。

        当她见到满地变身成粉丝条的白绳,讥讽道:“你那个妖人相好来过了?呵,看来他也受不得你如今这张脸,否则怎会忍心丢你在这受苦。”

        虞欢自蓬松海草间撑起身子,虚弱问一声,“相公可曾归来?”

        唐幂冷哼,“就凭你这张脸可还有资格喊他相公?其实相公日前就回庄了,他听闻离开山庄为我腹中孩儿祈福的时日里,你依然与那个老相好纠缠不休,眼下他根本不想见你。”

        “他……回来了?没事?”

        “难不成你希望他有事,好与那位妖人私奔?”

        虞欢默了,不再言语。只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定了。唐幂冷嘲热讽了会,见对方没反应也便结束了独角戏,回了灵犀居。

        显然唐幂睁着眼说瞎话,因画境另一端,白萧煌正冷藏在厚实冰棺里,由着管家组织着敲锣打鼓沿路洒白,丧礼气势极为隆重地向山庄赶来。

        正是因为唐幂的这句谎话,才有了宿引虚着身子闪进来时,虞欢对他说的那句,“小虾米。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本是端着水晶瓶前来纾予解蛊之法的宿引,听闻此话后,面色僵白,嗓音轻颤,“为何?”

        虞欢将红线牵得精致的金色龙鳞自颈间取下,递了过去,“相公一直误会我们的关系,我不想让他一直误会下去。”

        他眸光暗了暗,默默接过那片龙鳞。

        “ 是你救了相公?”她问。

        他怔怔望着她。

        虞欢将倚坐在海草间的身子正了正,“唐幂说相公回来了,已经没事了。幸好没事,相公的毒可是你解的?”

        宿引将视线微微转向木桩,思虑片刻道:“假如,假如他中的毒无药可医,你会怎样?”

        虞欢却紧张起来,僵直着身子站起,“相公他……”

        他将羸弱微晃的身子扶坐在蓬松海草上,“他没事。我打个比方而已。”

        虞欢稍稍放松,余惊未散道:“假如真是那样,我会陪他一起死。”

        搀扶在她臂腕间的墨色衣袖顿了一顿,掌心中,被幻彩蛊虫照得剔透的水晶瓶子滑落到地上,他遂又拾起来,浅笑道:“所以……我怎么舍得你死。”

        “小虾米,你对我的恩情,虞欢只有来世再报了。”

        他将她眼眸间的水雾看得真切, 哑声道:“不用,是我心甘情愿的。”将她黏粘在腐肉间的发丝细细拢到耳后,“我寻了换皮蛊的解法,你日后不必担心这张被毁掉的脸。”

        他将手中晶瓶抬了抬。蓦然,暗房外传来一阵躁动。

        虞欢担心白萧煌推门进来后见到宿引在此,加重对她的误会,她便抓住对方的手腕,“小虾米,你快走。”

        宿引见她眸色焦灼,快速闪了身去。

        当然,躺棺材里冷藏保鲜的白萧煌不会诈尸出来,踹开暗房铁门的是相国府的唐姜公子。

        前几日,为断袖儿子日日操劳熬尽心血的老相国终于榨干体内最后一丝阳气,瞪腿安息。唐姜于层层包裹的丧服中终于清醒了,不再日夜琢磨如何成功寻死这件事了。他将灵堂收拾妥当便唤了下人去裂锦山庄向姐姐报丧。山庄下人却以夫人身体抱恙数次推辞,直到老相国入土他也未曾见到姐姐的一片衣角。派了私家神探了一番,才知这些时日姐姐在裂锦山庄很受委屈。山庄二夫人将大夫人压制得妥妥帖帖。

        虽然他怀疑以自家姐姐跋扈彪悍的性子,会栽到看似朴实温善的虞欢手中,但他还是按着私家神探搜索到的路线图进了山庄后院。

        当他劈断暗房石锁见到自家姐姐惨不忍睹让人窝心的那张脸后,挥着手中的大砍刀便冲门口的唐幂砍去。

        “虞欢你这个毒妇,竟然将我姐姐整得如此鬼魅,我定要卸了你的四肢补偿给我姐姐。你也太狠心了, 纯良无害的虞急支怎会有你这般恶毒的姐姐,你根本不配当急支的姐姐,替急支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不敢道出自身真实身份的唐幂恐山庄下人伤了自家弟弟,命令周身护卫只守不攻。于是,唐姜便举着砍刀更加肆虐地追着唐幂围着山庄跑圈。

        暗房一角,宿引方现出身来,便被倏然而至的黄蜂妖王扫了一阵黄烟掠走。后院上空扔飘荡着黄蜂妖骂街的浑厚余音:奶奶个熊,对于抢别人媳妇这种行当你没天分,别玩了。

        天幕挂了两轮星子后,裂锦山庄终于迎来盛大的丧葬仪式。 引江城百姓见识了白萧煌豪华五星级丧礼后纷纷喟叹,以肾好名镇海内外的玉面萧煌,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可见放纵过度会将寿命打个折上折。引江城百姓组团前来裂锦山庄观摩萧煌公子繁冗的丧礼程序后,回到家中遣散了不少小妾,亦丢了不少大葱。

        至于宿引为何吩咐山庄管事将白萧煌的丧礼搞得如此豪华隆重人尽皆知,我个人观点,他这是变相报复,于羡慕妒忌愤懑中施展的报复,毕竟这是枚腹黑虾,不,腹黑龙。

        妖气盘旋的黄蜂洞,遍地金色蜜浆。

        仗义的黄蜂妖王仗义的将宿引软禁起来,一日三餐蜂蜜水,好吃好喝供养着。黄蜂妖担心将泡妞天分不佳的宿引放出黄蜂洞,他这好基友会再次勾搭人家媳妇。勾搭别家媳妇本是件提升男人味以及威武名声的爽快的事儿,可他真心见不得一向高冷的好基友为了争夺别家一个将死的媳妇儿,将自己搞得分筋错骨身份错位。这让他的信仰遭受重创,让他的爱情观受到打击。

        他搂着细腰母黄蜂,丢给宿引一本横刀夺爱独家宝典,让他好生参悟。并许诺当他将此宝典里的精髓融会贯通后,当别人家的那个媳妇入土为安后,定将五大绑的好基友恭恭敬敬地放出妖洞。

        黄蜂妖王还道,他偷偷潜入冥府翻了翻生死薄,别人家的那个媳妇重新投胎改头换面的日子将要临近了。他又道已经准备好大量烟炮仗,就掐着那个媳妇下葬的时辰放一放,以庆贺宿引太子劫后余生。

        裂锦山庄,白绫翻飞的灵堂中,唐幂对着冰棺哭得形象生动。突然,被软禁于黄蜂洞中参悟横刀夺爱那档子事儿的宿引骤然出现,并盈盈而立冰棺之上。

        守灵的小厮惊叫着闪离。唐幂却有些气魄胆识,缓缓扶着棺椁站起,微颤着唇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多管闲事的妖人。”

        宿引因刚被抽离一根龙骨,又硬闯黄蜂妖王设的结界与黄蜂妖大战几回合中被黄蜂妖善意地蛰了一尾巴,如今元气有些溃散,一不小心将龙头现了现。

        唐幂见识后,翻着白眼晕死过去。

        庄严肃穆的阔高灵堂,宿引轻轻松松将冰棺里白萧煌解冻。

        撑着棺壁爬起来的白萧煌一眼便望见闭眼倒地的二夫人,又疑惑惊愕地瞅了宿引一眼,哈着白气道:“你这个连户口都没有的妖人将虞欢怎么了。”

        宿引望着努力从棺材里往外爬的僵直身影,冷声提醒,“你确定她是虞欢?”

        艰难爬出棺材,硬邦邦立在玉石砖上的白萧煌眸色一顿,唇角微微翕合却扯不出一个音节。或许他早已察觉出什么,但碍于想象力匮乏没琢磨出个究竟。不过任哪个新郎官也联想不出新婚当天两位夫人互换面皮颠倒人生的跌宕情节,除非这位新郎是个新潮家或者资深精神臆想症患者。

        宿引将灵台之上的一叠纸钱拾起,放在手心琢磨打量,面色淡定的将两位夫人的面皮交易言简意赅道出来,并补充了些对方不知道的情节。

        比如他是如何中了石心蛊,再比如石心蛊无解。

        本以为浑身冒着寒气的白萧煌会擎着灵台里的白幡,将沉静的宿引赶出去,并破口大骂他信口雌黄妖言惑众怪力乱神胡说八道忘了吃药。没料到白萧然竟缓步到晕倒姿势很撩人的唐幂面前,轻着声调,“怪不得,怪不得我时常从她眼神里看到唐幂的蛮横狠厉,而自唐幂的眼睛里会读出虞欢的倔强神韵。原来事实竟是这般荒谬……令人痛心。”

        宿引携着白萧煌闪身置山庄后院。白萧煌抖着一双手将铁门推开的刹那,宿引唤住他,“虞欢一定不想你看到她如今的样子,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姑娘。”

        他僵直着脊背,声色黯哑,“恩,我懂。你将我隐了身去吧。”

        我看到身子隐得比我还透明的白萧煌步入暗房。铁门石锁的轻晃声将虞欢惊醒,见四下无人,铁门却诡异地开了一丝缝隙。她扯动干裂嘴角道:“小虾米,是你么?我说过不要再相见了,所以你隐了身子来看我么?”

        暗房中没丁点声响,白萧煌跪倒在蓬松海草间,望着那张被毁得彻底的脸,极力将哽咽之声咽进喉咙。骨指纤长的手指缓缓触向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颊,倏然一只彩色泡泡凭空闪出,将他一只手掌挡了回来。

        他瞬间明白这泡泡定是宿引留在虞欢身上的金钟罩。

        铁门石锁滑动摩擦的声音响了几响,白萧煌已酿蹌着步子落荒似的逃出门去。

        虞欢瞥见石门的缝隙重新合上,院外撒进的一缕稀薄光晕也随之消失。周围什么人都没有,离她身子很近的地上洒着一些水渍,好似眼泪晕在地面的点点痕迹。

        回到明堂的白萧煌开始大口大口呕血,呕得很凶猛。一众山庄下人见了诈尸还魂的少庄主,皆守在厅堂外哆嗦。

        惟有见识颇深的管家将几根人参雪莲恭敬地呈给宿引。千恩万谢他拖住了主子去见阎王的脚程,并诚恳请求他继续拖住。

        白萧煌吐血的频率略微缓和了些,他将管家打发出去。拭着嘴角的血迹问:“你果真能将虞欢的面皮换回来?”

        宿引微微颔首。

        “那就好。”白萧然眉宇间盈一抹浅笑来,视线飘向窗棂外新抽出的紫荆枝上,“我在想,自从认识虞欢以来,我是怎样待她的。一把火烧了她唯一的房子让她无家可归;借着山庄少庄主的威名处处刁难于她;将她逼上山庄后变着法子欺负她;终是嫁于我后,我不曾有一天待她好过。我甚至亲眼看着唐幂将她的手腕砍得鲜血淋漓,如今她又被毁了脸囚在暗房里受尽煎熬。”

        他雷鼓似的捶打着自个胸口,“我究竟是有多混蛋啊,活该这颗心变成石头。”

        默了片刻,似乎将情绪调整了一番,侧身望了静如湖水的宿引一眼,黯然道:“我曾窥见她在你面前笑得很开心,在我面前她从没如此开怀过。”

        “因为她在乎你,时刻想着在你面前保持最美好的一面,言行有所顾忌。而我,她从未放在心上,所以毫不掩饰将本真显露。”宿引唇角淡淡一勾,“其实,她是个纯真又顽皮的姑娘。”

        “身为她的相公,却要别人来告知自己的娘子本真是何模样,真是一种讽刺。”白萧煌自嘲笑了笑,语调轻软哀伤,“我曾答应虞欢,紫荆开的时节为她采了瓣做香囊;谷雨来临,为她亲手制一把油纸伞,伞面由我亲笔绘上一对比翼鸟;酷暑盛夏每日为她熬一碗薄荷冰粥,腊月年底携她去北方赏雪。她说她自小生在烟雨江南,一直很想看看漫天飘雪是什么景象。可惜,这些我都不能为她做了,我对她的承诺只好等你替我兑现。”

        我很难想象这翻话是从那个整日吊儿郎当一口一个老子的纨绔少爷嘴里吐出来的。好文艺好心酸好受不了。

        从而可见,人的性格在生死和爱情面前,是可以毫无逻辑毫无根据的转型的。又或者说人的本性被红尘世俗掩饰得很完美,走到生死爱恨的浮生尽头,终于爆发出来现了本来面目。

        许是宿引一时困惑在白萧煌的极端反差和华丽变形中回不过神来。听完对方能成功拿下文艺转型资格认证书的一席话后,怔楞良久。

        “明日卯时三刻,你来山庄接虞欢走吧。”白萧煌沉声道。

        这一夜,白萧煌只做了一件事,吩咐下人在暗房中燃了安神香后,安安静静守在虞欢身边到天亮。

        期间,他的手不自觉触及对方安睡的面庞,却被罩在对方身上的彩泡泡屡屡挡了回来,而他专注痴缠的眼神看得我这个局外人,心一抽一抽的。

        虞欢被门外锦鸡初鸣声唤醒。睁开朦胧睡眼后,被昏暗光线中的华衫衣角惊了视觉。 她双手捂住溃烂双颊,惊慌失措,“萧……萧煌……你……你怎会在这儿。”

        背身而立的身影转了过来,毫无温度的一张脸直直盯着她看,“不必遮掩了,你既这副样子再怎样遮都丑陋不堪。”

        虞欢惊愕,将掩在面皮的双手垂下,无力地搭在海草上。

        他冷着声音道:“从今天开始,你与我再也一丝瓜葛,我没料到你我结局竟是这样,或许这是一段本不该开始的孽缘,虞欢。”

        虞欢猛然一怔,攀扶着暗房墙壁站起来,不可思议道:“你……你知道我是……”

        “恩。”他尾音未曾落完便转身离去。衣衫却被狠狠拽住。虞欢走出五彩泡泡,停步在他面前,一双瞪得猩红的眸子狠狠将他望着,拽着他袖口的一双手指节青白。

        白萧煌将她的手甩掉,掸子掸袖口间被抓皱的金丝祥云,面带嫌恶,“事到如今不如告诉你,我早就对你没了感觉。”说着抬步向门外走去。门槛间,脚步一顿,道了句,“你走吧。”

        头不回的消失在寥落后院。

        红尘之人在坠入爱情中容易犯同一个毛病,那便是自以为是为别人好,自以为是左右别人的人生。

        白萧煌的目的很明确,反正自个早晚横尸成石头,不如成全了心爱之人的幸福。对心爱之人说点违心话做点狠心事,以求得心上人对自己彻底死了心,好去安心追求人生中的第二个春天。一如,木槿儿对景灏的决绝之话与此段言行有异曲同工之意。可一心为爱人着想的白萧煌却彻底不了解爱人的心,一如木槿儿不了解景灏的心。白萧煌不明白虞欢为她受尽煎熬却对他无一丝怨恨是来源于他对她的爱。他认为唐幂是虞欢,所以他对唐幂的好她接受,他对她的不好她也照单全收。

        故而,白萧煌说出这些狠话不过是为凄惨埋下伏笔,并起个承前启后的作用。正是因为这段违心谎话,这场矿世悲剧才衔接的如此完美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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