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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血染千丝


山庄二夫人的灵犀居,虽已深秋,却胜似暖春。丫鬟小厮们捧着最新一批秋日红穿算于庭院内外。内室早早生了炭火,唐幂着华美千丝裙,佩戴浓郁珠翠,对着下人走走停停挥斥方遒。

        白萧煌自罗汉软榻间站起,望着艳丽奢靡的大红朵,不解道:“你不是最喜欢紫荆么,何时对秋日红产生如此浓郁兴致。”

        唐幂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贴过去,撒娇道:“人是会变的啊。”

        白萧煌垂眸打量一眼她满头的华美珠饰,喟叹道:“你的变化不小。成婚后,连装扮风格都迥然不同。”

        唐幂脸色微微僵硬,遂又扯出一抹笑来,“你不喜欢么?”

        “怎么会,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说过的话一直算话。”他笑了笑,继续道:“记得当年你一首彩雀集召唤了方圆百里的瑰丽雀鸟,今日你能否为我弹奏一曲。”

        他嘴角噙着笑意,已然牵着唐幂的手腕步至琴案旁侧,接着微微俯身,指尖于琴弦间轻轻一划,乐符如清溪击石黄莺啼谷。

        唐幂眉间微蹙,将十指微微向绣袍里缩了一缩,“近些日子身子乏得很,头也经常晕,没有心情抚琴,再说,好久不抚琴了恐怕生疏了,待我练得顺手了再弹给你听,如何?”

        白萧煌手指自琴案上移过来,揉上她额间的穴位,“怎样,最近头痛又犯了。”

        “不碍事的,休息好便无碍了。”

        他胸口起伏得明显,沉着嗓音道:“都是那个唐幂,当初一碗药茶,不但毁了你的嗓子,还让你患上头痛的毛病。但愿以后不要再忘记什么就好了。”

        唐幂挽着他离开琴案,步步缠绵,“没关系,如果我记不得我们以前发生的事,只好劳烦你每晚临睡前再讲给我听,帮我回忆一遍不是更显甜蜜么。”

        白萧煌点点头。眉心蕴着点点疼惜。

        这唐幂的脑子不错,换了面皮改了声音,装作偶尔失忆不至于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场换皮大戏想必她琢磨好了全套,否则不会将大夫人的宝座让出去。

        不出几日,唐幂玉腕间挂了月镯,手中端了一盘青藕莲糕,摇曳风姿去了承欢居。她言笑晏晏,“姐姐,我来给你赔罪了。”

        虞欢自顾收拾着琴案旁的几页琴谱,并没看她一眼。

        “姐姐还再生我气,当初如若我不把药茶灌进肚子,从我们的声音来分辨,你认为相公不会怀疑么?我真心无奈才出此下策,虽然姐姐的嗓子毁了,我的不是也变哑了么。这样说来姐姐未曾吃得什么大亏。”

        虞欢抬首,本是明艳的眼眸浮出几丝清澈来,“你为何陷害我?”视线划过对方的脸,最终停留于她腕间的月镯上。

        唐幂露出一副悔青了肠子的模样,“正是因为这件事,让我寝食难安,所以向姐姐道歉来了。”她自腕间取下镯子道:“我将这理应属于第一夫人的月绣千丝镯亲手送予姐姐。还有,这是我做的糕点,请姐姐笑纳。“

        虞欢接过对方手中的莹润月镯,轻轻抚摸着月镯间若隐若现的丝丝银光,最后缓缓置于床榻上。转过身子后,盯着唐幂手中精致点心,微微有些失神。

        唐幂将青色中点缀层层瓣的糕点置于桌案上,“姐姐定然知晓,此糕点是相公最喜欢的一道糕点,也是姐姐最拿手的。我总做不出这青藕莲糕最正宗的味道,劳烦姐姐教教我。“

        虞欢怔怔盯着可口的点心看,未曾言语。

        唐幂转眸笑道:“倘若姐姐不愿意,妹妹不勉强,只求姐姐为相公做一道青藕莲糕,相公一直想吃呢,可惜妹妹我手拙得很。”

        虞欢出了承欢居,转步山庄别院,将藏于冰窖的莲蓬取出,一颗一颗将莲子拨得很认真,瓣浸了蜂蜜水晒干后切成丝。厨房里升了柴火,蒸笼里的白烟氤氲了往事。

        那是虞欢出嫁前的第七日。她从荷塘里折了新鲜的莲蓬瓣为白萧煌做了一道青藕莲糕。白萧煌将整整一盘一口气吃掉,赞美道:“这天下只有我的虞欢能做出如此美味的莲糕,这青藕莲糕满满都是虞欢的味道。”

        虞欢羞红了脸,“什么我的味道,我可是个大活人,难不成你从中吃出些人肉的味道。”

        白萧煌舔舔嘴角,调笑道:“只要是你做的,我一口能吃出来。至于你的味道嘛,嘿嘿。”他突然凑到她耳边,“等洞房之夜不就品尝到了嘛,如果你心急的话,提前也可以,我不介意的……”

        虞欢将脸红到一个新境界后,端起空空的糕点盘子稳稳当当扣在白萧煌的脑袋上,快速奔跑出去。

        自那之后,她便收集了莲蓬与莲瓣放置山庄冰窖,等着日后做给他吃。不成想,成婚后,一直没这个机会。

        我看着小心翼翼紧张雀跃的虞欢在厨房忙得团团转,值得么?我都替她委屈。

        自告奋勇添柴的唐幂故意将指尖来来回回蹭到柴火间,最后感觉猪蹄烤得差不多了,啊的一生跳起来。

        虞欢闻声走来。唐幂笑着道一句,“没事,不小心烧到手了,我太笨手笨脚了。”

        两个时辰后,唐幂端着虞欢的劳动成果回到了灵犀居。她眼光瞟到内堂里桌案前提笔挥毫的白萧煌身上。唇畔的笑容勾得阴险,她选好个姿势重重跌倒在门栏间,手中的青藕莲糕滚落一地。

        白萧煌连忙起身跑来扶起她。唐幂泪眼朦胧瞅着对方,将一双被烧得黑中带焦,焦里带红的爪子晃到他面前,哭诉道:“都是虞欢不好,虞欢成婚以来,手越来越笨拙,总做不出夫君爱吃的点心。本是求了姐姐去做些糕点,可能姐姐看我得宠,一时气愤,便用炭火烧伤了我的手。”

        她哭得梨带雨我见犹怜,扑到他怀中,嚅嗫道:“恐怕日后,虞欢再也不能为夫君弹奏曲子了。”

        白萧煌望着那双红肿焦黄的指间,怒吼起来,“那个贱人又伤害你,好好的跑去承欢居做什么,伤成这样子是让我心疼么。”

        她窝在他臂弯里,呜呜呀呀不停抽泣,眉宇间营造的悲凉胜过六月飘雪的窦娥和三岁死娘的小白菜,以及被灭了满门的木槿儿。

        我觉得这唐幂是个人才,如果去戏班子摸爬滚打一番,捧成名角是迟早的事。再如果同演技超高的步声以及凫苍整个组合,说不定能红遍六界。至于组合的名字我都替他们想好了,叫霹雳三贱客。

        当白萧煌带着满身的煞气走到承欢居时,虞欢立在庭院,盈着枝叶间散下的月光将手腕间的月镯端详得细致。月光透在浅白玉镯上,丝丝银光一如昨日温润。

        他快步冲过去,抓住她的玉腕,“这月绣千丝镯怎么会在你这,我说过这不是你的东西。”

        虞欢抬手扯住对方的手,声音沙哑到很考验听着听力,“这是我的,却是我的,你不要再从我手中夺走。如今,我只剩这个了。”

        “他从来不属于你。”

        白萧煌用力一扯,攥着月镯不放的虞欢,指尖不肯放松一分。

        他望着眼前的虞欢,微微有些发怔。

        此时,手指包裹得好似红烧猪蹄的唐幂哭天抹地飞奔过来,故作不经意一瞥,转瞬间又攒出个惊讶的表情道:“原来这月镯是被姐姐你偷了,怪不得我翻遍了整个灵犀居都找不见。姐姐你就如此看我不顺眼么,非要事事跟我过不去么。”

        白萧煌斜眸冷声道:“原来是你偷的,怪不得在这。”

        虞欢呆傻了片刻,苦苦一笑,不再说什么,只是用力将手腕自他掌中抽离。

        白萧煌对着低调温顺的虞欢观察了片刻,眉头压得低低的,眸间若有所思。

        唐幂自白萧煌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逼了过去,“姐姐你若不将这月镯取下,休怪妹妹无情。”

        虞欢另一只手将腕间的月镯护得更紧些,一双明眸满是倔强。

        此刻,侧首的白萧煌又看得微微失了神。

        唐幂脸色有些发青,举起长剑对着虞欢戴着月镯的手腕生生砍了下去。

        啊的一生嘶哑惨叫后,虞欢淡色绣袍被鲜血染红,鲜血将皓腕间的银白月镯染得玲珑透红。

        唐幂却将手中的剑抓得更紧,逼紧虞欢,“你取下还是不取。”举起长剑寻个稳妥的姿势,找准对方比较粗的脉搏要重重砍下去时,虞欢却闭了眼。

        白萧煌有些愕然,相信若非他在关键时刻踢开唐幂手中的长剑,虞欢的手要彻底废了。

        “虞欢。”白萧煌对着唐幂微微责怪。

        唐幂红着眼掉头跑开。虞欢一只手搭在受伤的手腕间缓缓站起来,地上摊着一大片血水。

        “不要再来抢夺这只月镯,它本是我的。我只剩这点回忆了。”唇色苍白的虞欢言罢,便缓步走去屋内。沿路鲜血串串,如妖冶碎铺成的红毯。

        白萧煌身形紧绷,蹙着眉头望着那似曾熟悉的倔强背影,失神良久。

        难得不带一丝酒味的白益领着郎中匆忙而来,郎中去了房内为虞欢包扎伤口。白益对着呆滞于庭院间的儿子微微叹息,“你不觉你做得实在过分。唐幂好歹是圣旨赐婚的相国府千金。身为大夫人的她受你百般冷落,她可曾同相国抱怨过一分。她可曾难为过山庄上任何一个人。月绣千丝镯本就属山庄第一夫人所有。宠爱给不了她,难道连一只本该属于她的玉镯也要从她身边夺走么?倒是你选的二夫人,仗着你的宠爱竟凶狠地砍了大夫人的手。这就是你爱的人?你何时变得如此糊涂。”

        白益步入内厅去瞧虞欢。

        枝稀叶少的古树下,白萧煌的眼神越发朦胧晦涩。

        许是白益担心第一夫人受此委屈向皇帝以及老相国告状,赏赐了儿媳妇好些珍宝又将混蛋儿子的祖宗十八代以及玄孙十八代骂了个遍,才将嘴巴停住。

        一直未开口的虞欢,望了望手臂上缠绕的纱带子,只道了一句,“爹爹尽管放心,虞欢很好。虞欢的伤是自己不小心弄的,与任何人无关。”

        入夜后,风竟大了起来。承欢居庭院里的落叶被卷得漫天飞扬,如垂死枯碟。白萧煌轻敲雕牡丹门,许久,房内未有一丝声响。

        他压着眉头思虑一会,终是推开了房门,不请自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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