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月绣千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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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檀薄荷香自青铜虚鼎幽幽飘散。 换上轻盈软裙的虞欢,半倚在紫檀木榻上,翦水秋瞳怔怔望着轩窗外的淡色枝。
房门吱得微微响动,她的眸子飘过来,只见白萧煌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挂着丝丝凝重,他端着散发袅袅香气的饭食,沉步而来。
“饿过了头吧。先喝口热汤顺畅下脾胃。”他将手中的汤碗端起来,舀一勺放到嘴边轻轻吹了下,再递至她唇边,“温温的,刚刚好。”
这缺德公子前后反差实在让人接受不了,虞欢呆呆望着嘴边的血参汤,愣是张不开嘴。
缺德公子淡笑了下,张口吞下一勺汤水,“保证没下毒。”再从瓷碗里舀出一勺稳稳递过去。
“你……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她问得诚惶诚恐。
“你吃下这些东西,我再告诉你。”
虞欢别扭地转过头去。
“不吃?好,不吃就算你答应嫁入裂锦山庄了。”
她立刻夺过对方手中的瓷碗,三口喝干净。
白萧煌猛地眨眨眼睛,盯着空空的梅瓷碗,道了一句,“好功夫。”
虞欢面色微微红晕,不动声色将眼神飘到别处。而这恰好给白萧煌提供了将她细细打量一番的好时机。
“这月绣千丝镯配你刚刚好”,好一会,目光沉醉的白萧煌开口道。
她眸子飘过来,再低头看看手腕间莫名多出了一圈月光温润。愕了会儿,抬抬手腕,“你说这是只有皇后娘娘才可享有的月绣千丝镯?”
他点点头,如痴如醉的目光依然留恋在美人身上。
虞欢不可思议瞪大眼睛之时,白萧煌已牵起她的细腕步至寂静庭院。
月光穿过云层,无声洒下来。虞欢腕间的皓白玉镯倏然闪出丝丝银光来,好似渡上一层温润的仙灵气泽。
“比我想象中还要美。”他微微道。
虞欢面色微恙,“你又使出什么卑鄙手段整我?不将我整死不甘心是么?”言罢,便要将臂腕间的玉镯取下来。
修长大手覆了上去,“难道这月绣千丝镯你不喜欢么,难道你真的不想嫁给我么?”
虞欢甩开那双手,硬将玉镯取了下来,接着开始解腰间的裙裾丝带,并低头嘟囔一句,“这丝裙也是你硬施舍给我的吧,我一并还给你。”
白萧煌不再阻止,而是抱臂笑眯眯观看着,“难道你要亲自在我面前脱衣服。”
虞欢身子一僵,停止动作。抬首间,一双比月光更为清丽的眸子直直盯着对方看。
他靠前一步,将她额前一缕墨法绕到耳后,语调轻轻的。
“嫁给我,不是做我第一百零九个小妾,而是白夫人,唯一的白夫人。”
虞欢好似活吞一只癞蛤蟆般的表情。
“你身上这件裙裾是我命山庄最好的锦娘连夜赶制出的千丝裙,千丝裙配千丝镯,更显完美。”
虞欢好似活吞一群癞蛤蟆般的表情。
他伸出手指,帮忙将对方的夸张痛苦的嘴巴合了一合,接着将那只闪着月华光晕的玉镯重新套入她的手腕,“只有裂锦山庄第一夫人才可穿戴的月绣千丝镯已经送你了,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虞欢又将已瞪大到极限的眼睛瞪了瞪,猛烈地摇摇头。
白萧煌抬手在自个脑门上拍了一拍,“哎,我说难道你真不懂?难道你真不懂本公子喜欢你,并喜欢到一定境界?”
原来这萧煌公子的境界如此高深,变着样欺负人家就是喜欢人家,如此喜欢让人惊叹。也难怪虞欢姑娘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
虞欢被山庄管家安排入住到最为华美的庭院。山庄下人也将她如祖宗般伺候了整整三日。
而这三日。萧煌公子居然未曾前来叨扰。
虞欢端着一盘素炒青豆一边吃一边围着红木餐桌转圈圈。这姑娘自从遭遇萧煌公子诡异而莫名的告白后,脑部神经一直绷得如待发的弓弦。因此,她一直不停的往嘴里塞东西,巩固加强自身能量,好与既缺德又莫测高深的萧煌公子血拼到底。
身旁的小丫鬟似乎被虞欢转晕了,弱弱地劝了句,“虞欢小姐,您还是坐着吃吧,坐着吃稳妥些。”
她放掉手中空空的青豆盘子,又端起一盘手撕牛肉,接着继续围着地面转圈圈,“没关系没关系,我不累,我边吃边溜达下食,有助于消化。”
……
直到第四日初夜,白萧煌方满面红光精神矍铄地推门而来。
他将指尖夹得大红请帖丢在红木桌上,“虞欢,这次你逃不掉了,我亲自将我们要成婚的消息通告了整个引江城,这下你若不嫁给公子我,恐怕城中男人没一个肯要你。”
原来,这三日他是下山去干这种勾当去了。
虞欢纤指拾起正红喜帖,贴上鎏金大字印着一双名字及一句话。
白萧煌,虞欢。一生一世一双人。
虞欢双手抖着,抬眸问他,“你果然下定决心要将我变成笑话?”
白萧煌似乎很受伤,咧了会嘴,道一句,“事到如今,你就从了本公子吧,否则咱们俩都会变成笑话。”
虞欢点点头,突然道自己身子不适,要求请郎中。白萧煌雷厉风行请了一排郎中来。
虞欢对着一众胡子白的老头子,言辞恳切道:“这位白萧煌公子脑子有问题,你们看能治愈么?对了,他不差钱。”
一排郎中:……
虞欢整日坐在房内琢磨如何越狱出这裂锦山庄。任何人来敲门,皆一律无视。
包括晚餐前厢房外那段自恋的咆哮声:虞欢,你难道患了眼疾?你没看出来本公子风流倜傥英俊不凡气宇轩昂貌比潘安情比金坚么?你没看出来本公子身份贵胄左手银票右手金元宝颈带玉珠腰挎金链子财大气粗么?本公子的这些有闪光点你全然看不到么?”
没得到一丝回应的白萧煌,凄风苦雨站在屋外,又弱弱道了句,“以后不欺负你了,还不成么。”
屋内依然寂静一片。
翌日,初晨。
虞欢拉开房门的瞬间,一道金光闪闪的身姿毫无章法地扑了进来。白萧煌将身子酿蹌了几回合后,终于稳住,“早……早啊。”
虞欢望着那张风流中带点疲惫,疲惫中含着郁闷的脸,问一句,“难道你整晚站在房门外?”
他正正金光闪闪的金丝披风,不屑一顾道:“哼,笑话。那是本公子能做出的癫狂行为么?本公子有那么高的情操德行么?”
话刚落音,管事端着洗漱器具蹭过来,“少庄主,在门外站了一晚上,先来擦把脸吧。”
……萧煌公子腿一软,身子向前一冲,咣的一声脑门砸到墙壁上。又稳了稳身子后,脚步虚浮地离开。
虞欢仔细盯着墙面看,认认真真观察墙壁上有没有被砸出一个洞来。
其实,听那颇为隆重地撞墙声响,好像很有可能。
不消片刻,脑袋上掺了一圈纱布的白萧煌再次敲响虞欢的房门。
虞欢盯着他的脚踝问,“你腿怎么了?”为什么一瘸一拐的?明明是他脑门将墙壁给砸了,好像不关脖子以下的事儿。
“没事,前几日我挨家挨户不眠不休送咱们的喜帖,脚底磨了三个泡而已。”他摆出一副谦虚的神情态度。
“哦,恭喜。”虞欢言罢,欲将房门关严实。
白萧煌生猛地扑过去,“虞欢,你说我到底哪一点配不上你,为什么你不肯接受我。”
顿了一会,她斜着眼道一句,“你肾太好了。”
……
白萧煌高频率眨眨眼,卖萌的表情没甚效果后,低头做沉思状。不消片刻,抬起头笑盈盈道:“我马上去遣了我那一百零八房小妾,并昭告天下,今生只娶你一个,终身不纳妾,否则便让我口舌生疮脚底流脓大便拉不干净,你看如何?”
好恶心的毒誓!
虞欢拉住对方快要飞出去的身子,“不用。你的一百零八房小妾挺无辜的,嫁给你挺不容易的,你高抬贵手为自己积点德吧。”
“你在生气?吃醋?那天柴房里欺负你的那三条小妾被我罚得挺好。"
说到这,萧煌公子的惩罚的确不是一般的损。柴房事件发生后,他便吩咐管家每日为那几位小妾煮一锅蛋汤。辰时一到,管家便为三位小妾盛三大盆汤,不偏不向一人一盆,端端正正走去茅厕喝干净再出来。
听说这种惩罚在三位小妾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一看到鸡子甚至一看到母鸡,立刻干脆利索吐得畅快淋漓。据说自此之后,三位圆润美妾的体重一路飙降,改走白骨精路线。
从萧煌公子的惩罚和誓言来看,如果“恶心”这个词需要找代言人,普天之下非他莫属。
鉴于虞欢姑娘未曾表态,白萧煌便为她拉开一把椅子,轻轻将她扶坐上去,并为她倒了一杯温茶,绘声绘色将他是如何被逼娶了一百零八房小妾的辛酸故事辛酸道来。
事情要追溯到萧煌公子父辈那一代。
他那位好命的非主流式的杀猪般造型的父亲白益,正是被长公主看中的驸马大人。这驸马本与相国府牵扯不上多大关系,可天要下雨,爹要搞基,基情来了谁也挡不住。
相国大人一直患有不育隐疾好些年,寻遍大江南北名医,皆无济于事。一日,相国大人得到白益倾情奉上的土偏方,不出几月,老相国的一房小妾居然怀了子嗣。老相国感激涕零当场同白益结拜为好基友,并定下了万恶封建的娃娃亲。
老相国的爱女唐幂出了名的刁钻脾气,白萧煌从小就不待见她。一直躲相国千金如瘟疫似的。奈何相国千金是个认死理的人,她道她自她娘胎里便爱慕着白萧煌。白萧煌听到此话后,嗓子眼里憋了一口黑血,憋出了个主意。于是乎他开始物色各种美女娶回山庄来,理由再明显不过,给世人留下个浪荡公子的臭名声。
不曾料到,这个时代的百姓们思维有些跳跃,见他隔三差五敲锣打鼓放鞭炮,骑着骏马披着新郎大红绸围着引江城得瑟个遍,并不认为他高调又浪荡,反而将对他的关注度转移到他肾好这个点来。而相国府千金也未曾因此拈酸吃醋,他甚至听闻相国千金暗自夸他威武霸气。
事情往相反的方向发展,其实,萧煌公子并不好受。
白萧煌舔舔干涩的唇角,再为虞欢掌了盏茶,神色凄凉道:“那一百零八房美妾我连个手指甲都没碰过,我发誓绝不骗你,否则让我口舌生疮脚底流脓大便拉不干净……”
虞欢一口茶喷出来,啧啧道了句,“没想到你的命运也如此坎坷,生活极其复杂,你活得也挺不容易的。”
“所以……”萧煌公子面含期待。
“所以,我打算寻个命运一帆风顺生活简简单单的相公嫁,我们真不合适。”
……萧煌公子摆出副心肌梗塞的表情来。
为了表达自己的真挚诚意,白萧煌硬将虞欢强行拖到一间上了三层锁的暗房。
暗房里阴暗冷清,纤尘不染,墙角没有蜘蛛丝。素色墙壁上悬挂一幅衣衫华贵的美人图。沉木桌案上放置一把七寸短剑,剑身挂着暗红剑穗。
他松开对虞欢的禁制,静步到画像前,幽声道:“这便是我的娘亲,金枝长公主。”
他拾起沉木桌案上的宝剑,掌下的剑穗微微摇晃,“这剑穗本是白色的,纯白色,上面的血红色是被我娘亲的血浸染红的。”
虞欢靠近一步,怔怔盯着暗红剑穗。
他将剑身拔出,剑锋划过幽寒光晕,“这柄剑名唤化心剑,乃皇家宝物。母亲出嫁,盛元皇帝将此剑当做嫁妆赐予娘亲。此剑当真不同,当剑身没入心口时,剑尖便化作无形五爪钩将其心脏掏出来,须臾间化成血水。当年,我的娘亲便是用这一把化心剑插入自己胸口,将那一颗心掏出,生生化掉。”
他手持剑柄,缓缓将眸子转过来,缓声道:“三十年前,身为长公主的娘亲来引江城游玩,一眼便倾心父亲,不顾皇室反对,坚决嫁予父亲。后来父亲钟情于一位山庄丫鬟,娘亲伤心欲绝,便用这把化心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娘亲临终前吩咐,要我将月镯赠与心爱之人,若是一生不得所爱,便一把黄土埋藏了,定不要玷污了纯挚爱意。”
顿了会,他哽咽道:“娘亲将化心剑插入心口时,曾对我说了一句话:我将爱你父亲的这颗心掏出来,从此我们生死陌路,两不亏欠。”
他将化心剑置桌上,步伐微乱靠近她,“我的父亲得知母亲去世后,便整日酗酒,醉生梦死。”他握紧她的手掌,“所以,自小我便对感情之事慎之又慎,我不喜欢与我有婚约的唐幂,所以千方百计摆脱这段姻缘。我思忖着,定不要付了父亲的后尘,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我要择个心爱之人做我的白夫人,一生一世只爱惜她一个,至死不渝。”
他将她的身子轻轻勾入怀中,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墨丝,低声道:“直到遇见了你。虞欢,我已将裂锦山庄的秘密以及我的心,全部摊开在你面前,你要不要考虑接受我。”
若有所思的虞欢乖乖倚在白萧煌的怀中,木讷了好一会,轻轻吐出,“让我好好想想。”
人闲落,月静山空。
虞欢从厨房里偷了把大铲勺躲在房门后,丫鬟推门而进时,成功将其凿晕。变装成丫鬟,脸上抹些土灰,成功糊弄过庄门口护卫,逃出戒备森严的裂锦山庄。
紫荆树下,白萧煌面色凄然,望着仓皇而逃的背影轻轻叹口气。
管家小跑过来,“少庄主,莫伤心,我这就去将虞欢姑娘逮……请回来。”
“不用了。”他语调幽幽,“随她去吧。”
一双眸子似乎氤氲了些许雾气。良久,恍若无声道了句,“她还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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