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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公子萧煌


虞欢还未回过神来,肩宽腰窄的华衫公子一个箭步蹿到桌案旁拎起一壶茶,哽咽道:“倘若,倘若这茶里下了毒药,你信不信,我立马喝下去。  ”

        言罢,咣地一声将茶壶蹲桌上,大步跨出屋门去,指着院中的一口深井道:“你弟弟,虞急支就那么跳了下去,我没逼他同我睡同一张床,我只是趁他睡着时,为他解了外衫。不成想你弟弟如此贞烈,竟一头扎了进去。身子被捞上后我对着他做了一个辰时的人工呼吸,人还是没救回来。”

        他突然又返回来抱住虞欢的大腿,“没了虞急支,我唐姜生无可恋。”

        没给虞欢开口的机会,唐姜完全不怕患上脑溢血,又噌地一声站起来跑到井边,哭得撕心裂肺,“我这就去找急支,生前他不肯接受我,死后我也不要放弃一丝机会。急支唐姜生不能同寝,死也要同穴。”刚要纵身跳下去,觉得这样死太不保险了,为了死得牢靠些,他又迅猛地跑到墙角挑了快最大的四方石头抱起来,泪奔到井边对着虞欢,心塞道:“天地为鉴,我对急支是真心的。”

        我终于明白唐姜公子为何穷追不舍虞急支公子了,他们这名字起得很有宿命感。急支浆,听闻乃人间家喻户晓的一味专致咳嗽的药方子。两个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起,这是逼着人搞基的节奏啊。怪只能怪他们的父母太有才华。

        然后这位“浆”公子就真的抱着一块大石头跳了深井,去找急支了。

        路过的小厮吓坏了,边跑边嚷:“不好啦,公子第十九次自杀了,快来人下井捞人啊。”

        不消片刻,安静的小院赶来一群训练有素的下人,围着深井施救。

        自始至终,虞欢呆观望这一切。

        没错,她是来行刺的。因进不了相国府高端的阶级门槛,便借机抢了藏欢楼魁的头衔,好来相国府伺机杀了唐姜替弟弟报仇。

        悲剧要追溯到一年前。

        引江河边捉泥鳅的虞家弟弟虞急支,一不小心被出外郊游爱好男色的唐姜看对了眼。唐姜不顾虞急支挣扎哀嚎强行将其掳回相国府。虞急支却是个贞烈的汉子,说什么都不肯陪着唐姜一起弯,最后为保贞洁竟利利索索跳了深井。

        虞欢一直想着为弟弟报仇,那茶里的毒药正是为唐姜精心调配的,不成想这唐姜对弟弟情深至此,上赶着殉情。早知如此,她就不必坏了自个名节跑藏欢楼去踢馆,只要在家中供个菩萨,晨昏一祷告早晚三炷香,祈祷菩萨一定要让这唐姜公子自杀成功就好了。

        可老天没长眼,抱着石头跳井的唐姜点也忒背了,第十九次被救了回来。

        虞欢对着忙着吐水的唐姜冷冷笑了几声,这种你日思夜想想弄死的仇人,一心求死整日忙着自杀。这种滋味说不出的滋味,一般人体会不了。

        许是顿悟到唐姜如此活着比死更痛苦这一层境界,虞欢默默道了声:“就这样活着吧。”便走出了相国府。

        当她一路神情涣散回到江边虞宅时,院落间的大火燃得熯天炽地。

        那是她唯一的落脚点,母亲离世的早,她同弟弟相依为命,在那间不大的宅院里度过了好些春秋。

        “怎么样?有没有惊喜到你。”白萧煌风姿翩翩自一旁冒出来。一张脸,笑得很欠扁。

        虞欢握了握拳头,咬着下唇片刻,头也不回走开。

        白萧煌笑弯了腰,头上的玉冠摇摇欲坠,朝着虞欢的背影呐喊:“喂,眼神不好使的女人,本公子已招呼下去,引江城里不管人鬼畜生皆不许收留你,你且到官府去承个状子,让我那二叔府尹再赏你几扳子尝尝,哈哈哈哈。”

        哎,什么世道吧,有权就是任性,没权别谈人性。

        家毁了,无奈之下,虞欢去投了客栈。全城没有一家客栈肯收留她。她进酒楼,掌柜们很一致对她说吃的已卖完了,再让她去寻别家。她去路边摊要两个包子,刚捧到手中,立马被身旁莫名其妙火拼斗殴的小伙子们撞翻。她去小巷子口吃碗面,面刚端上来,一位牵着大狼狗的魁梧汉子放狗吞了她的面,并狂笑着丢给她一点碎银子以做补偿。最好,她只好去江边下水捉了几条小白鱼烤来吃。很不巧,鱼刚烤好,四周静悄悄地围了一群肥猫。不消片刻,她烤好的鱼被猫群吃得只剩鱼骨。

        她怔怔望着篝火旁干干净净的鱼骨发怔。

        金线缕衣的白萧煌摇着御赐折扇谈笑而来,“本公子养的猫几日不见荤腥,多谢虞欢姑娘的烤鱼。”

        虞欢气得憋红了脸,胸口起伏好一会,咬着牙根道了句,“那鱼本就是烤给你手下的猫吃的。”言罢,便倚坐在一颗合欢树下,闭眼假寐。

        这个白萧煌,见他一眼,恐怕要少活好几年,虞欢自是明白这个道理,闭着眼睛养精蓄锐。

        耳边,脚踏落的窸窣声愈发清晰,虞欢眉心微动,坚决不睁开眼。

        白萧煌收起扇子,蹲下,缓缓靠近虞欢的耳边,阴森森笑道:“你猜,一会这会不会赶来几只野狼陪你解闷,到时候你要用什么打发走狼群?烤鱼肯定不成的,本公子给你出个主意,你将自己烤了喂狼吃就当积了些德,等下了阴曹地府请求阎王投胎转世后再也不要遇到我。”

        虞欢猛地睁开眼睛,用眼神凌迟着眼前笑得猥琐的浪荡公子,“你……”手指伸出去,僵了一会又收回来,“劝你为自己积点德吧,当心下辈子投胎成一条鱼,免得被我亲手开膛破肚烤了吃。”

        他倏然凑过来,闪着白牙暧昧道:“本公子愿意让你吃。”

        虞欢噎了一下,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颤抖的手指指着眼前没德行没节操没底线的公子,“你……我诅咒你……诅咒你……一辈子吃不上肉。”

        这个诅咒真不知是太仁慈还是太残酷。

        白萧煌展开墨画扇子摇一摇,“姑娘若肯以身相处,白某我可以考虑吃素,只要……”他趋步靠近虞欢,覆在她耳边低低道了句什么,虞欢满脸爆红,飞速转个身,风速跑远。

        只余葱郁的合欢树下,摇着折扇笑得如黑山老妖般的萧煌公子。

        肥肥从合欢树叉上跳下来,我问它听清楚无德公子说的那句悄悄话没?

        肥狐狸摇着毛绒绒的大尾巴深沉地说:“羽毛老大你太纯洁,那么荤的段子还是不要说给你听的好。”

        然后我整个人就趴在地上了,我养出来的好孩子啊!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这话绝对真理。再虞欢饿得轻飘飘时,藏欢楼的于妈妈对其伸出橄榄枝。

        于妈妈在大街上捡到虞欢时,她已经饿得两眼昏,对着凹凸有致的于妈妈道:“大叔,行行好,赏我一个馒头吃,我给钱。”说罢要从胸口掏铜子。

        于妈妈原地转了个圈,掏出随身携带的铜镜瞅了一会,确定自己确实还是个女人后,将被折磨到男女不分的虞欢带回了藏欢楼。

        于妈妈盯着虞欢将满满两盆白粥喝得底朝天,微微颤着声音道:“姑……姑娘你且安心住在藏欢楼里,妈妈我既能经营得起如此规模楼,定是有些人脉的。即使萧煌公子得知我将你带了回来,想必会看在我们之前有些交情的份上,应该不会很为难你。”

        虞欢将盆底刮得干干净净后,抬头问,“还有么?”

        于妈妈怔了会,木木点点头,吩咐身边小厮,“再上一盆。”

        虞欢这才道:“多谢于妈妈收留。”

        “不……不客气,照姑娘的吃法,先前赏赐给妈妈的银子能将姑娘供养上……好……好几年。”

        肥狐狸一边修剪爪子,一边道:“虞欢的女儿比肥肥还能吃,万一嫁给肥肥,肥肥养不起她怎么办啊,肥肥要重新考虑要不要娶她了。”

        ……我拍了拍它的脑袋,“继续剪指甲吧你。”

        虞欢在藏欢楼里藏了一个月,肾好缺德的萧煌公子派来找茬的一茬接一查,从未断过。

        无非是来个内分泌严重失调,满脸青春痘的大汉举着长板斧喝一声:“让虞欢姑娘出来跳个舞,大爷有钱,就跳那个最新流行的那个凤舞九天。”

        要么是来个羸弱到随时归西的小青年,梗着脖子瘫坐在轮椅上气若游丝道:“那个虞欢姑娘啊,我大去之期不远矣,此生唯一憾事还是个雏儿,实在无颜面见祖宗。你看你能否行行好将我采了,姑娘大德来世再报,另外告诉姑娘,不差钱儿。”

        还有就是来个印堂发黑,双眼呆滞好似过了头七还魂夜诈尸醒来的干尸,冷冰冰道一句,“虞欢姑娘,本少爷自小患了面部麻痹症,已经许久不曾笑了,你来讲个笑话逗本少爷一笑,若将本少爷讲笑了,本少爷自会用银子将你埋了。”

        更有甚者,扛着一麻袋金币的土豪大爷一脸沧桑道:“听闻虞欢姑娘琴艺无双,我特来请姑娘出席不孝儿的婚宴。不孝儿抢了老朽的心肝宝小妾兰,请姑娘务必于不孝儿的婚宴上弹出一首旷世哀曲。就像死了爹死了妈死了全家的那种调调,让人一听就产生自杀的那种。”

        ……

        为了不影响藏欢楼的生意,虞欢每日便与这些变态土豪爷们打交道。能敷衍的便敷衍过去,不能敷衍过去的接着敷衍……日子过得水深火热,甚是凄凉。

        期间,下巴颏上蓄起青胡茬的白萧煌,经常牵着两头老虎踩着猫步晃悠在藏欢楼方圆几米内。

        藏欢楼的莺莺燕燕实在憋不住好奇心,到底是将萧煌公子得罪的如何深,才将风流翩翩的公子转型成惨无人道的腹黑大叔,并整出如此门道来折磨一个小姑娘。

        “你把萧煌公子怎么拉?”水仙拖着腮一脸期待地问。

        虞欢塞下第五碗米饭,又舀了一碗道:“不过是骂了他两句咬了他一口。”

        虞欢姑娘确是个聪明人,明白此战乃长久持续战,养精蓄锐储存能量才能坚持不懈与缺德到冒烟的白萧煌斗下去。故此她每天都吃下常人三到五倍的饭量,以在斗智斗勇的斡旋战中随时随地能量充足。

        “骂两句好像不是很严重,大不了让萧煌公子骂回来便好,不过咬……对哦,你咬他哪了?”芍药兴奋地问。

        虞欢自顾自往嘴里扒拉米饭,无暇回答。

        “手指?”

        她噙着米饭摇摇头。

        “脸蛋?”

        继续摇头。

        “耳朵?”

        接着摇头。

        “呀,你咬萧然公子的胸了?”

        虞欢嘴里的米饭喷出来,继续摇头。

        一众姑娘惊讶地捂起嘴来。

        牡丹由衷赞叹道:“姑娘狂野,居然敢咬……人家的……屁股……这萧煌公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裂锦山庄上,公子的一百零八房小妾是不会放过你的,怪不得萧煌公子如此上心的祸害你,姑娘你真是太英勇了,我们一众姐妹都不如你。”

        虞欢将米饭喷了满脸,这群人……这群人……脑子里再想些什么,根本无法沟通嘛。

        职业病,我是这样认为的,也别怪藏欢楼的姑娘们思维奔放想象力不靠谱。

        我望着藏欢楼门口牵着两只老虎溜达的公子萧煌。哎,如今这虎虎生威的威武模样,是如何落得后来半死不死躺床榻上,嚷嚷要自掏心肺给人家的绝世风采。难道是天道循环?

        正如人间那句流行话: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唉,这明显是斗输了的节奏。话说,这虞欢姑娘能让萧煌公子从身到心输得惨败,她当真英勇,英勇得直想让人磕头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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