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关于时间的悖论

深夜。

        随着最后一行数据的end落定，数模运转起来，蓝色的荧屏光映出半张静肃的面容，明暗交转间，年轻的科学家抬头看了看夜光钟，指针刚好扫过零点。

        科学家们一向睡得很晚，每晚一点入睡已经成为他多年的习惯，而洗漱过后倒了半杯冷水回到办公室，发现未来两天的工作已经提前完成，一时间竟然也想不到要做些什么。

        然后他就下意识地看向了玻璃橱柜里的半头盔式耳机。

        这个耳机的固着点只在右耳后，电磁铁片自动连接大脑额叶的神经网，启动时自动弹出一枚弯曲的液晶镜片，一台耳机对应一个媒介舱，可以如实反映媒介舱里的试验者的脑波动态。

        半屈起一条腿，身形倚在飘窗上，闭着眼操纵着意识做出指示。

        脑海中得到的回声反馈在经过了约十分钟的嘈杂后，信号终于变绿，一个困倦的女声响起。

        “没人告诉过你大半夜骚扰员工会严重影响工作效率吗？”

        “……很累？”

        “这不废话么，刚刚混进这边教育机构里，跟教工的宿管磨了一个钟头才磨到个偏僻的单间，下午又送未来的国家栋梁去报到，这熊孩子把校霸摁地上差点没扭断他脖子，害得我又跟一教导主任似的老头儿扯了半天犊子，我这花儿一样的年华差点都凋谢成标本了你造吗安客服？”

        安客服这边思考了一下，也听得出来这姑娘确实累到一定程度了，说：“半夜打扰是我不对，你休息吧，晚安。”

        “等会儿！”

        “嗯？”

        “忽然这么有礼貌都把我吓醒了，来来来我们秉烛夜谈一会儿，我也有点事儿要问你。”白婴那边清了清嗓子说道：“先给你汇报一下工作，在船鲸上的时候我发现了半条考察队的船，看工艺肯定就是现代社会产物没跑了。”

        安客服立即起身去开电脑：“有什么发现？船上有物资残余吗？”

        白婴这边悉悉索索了一阵，传出叮叮当当的玻璃器皿碰撞声响，紧接着回答道：“我看到这瓶瓶罐罐的婴儿的时候都吓坏了，要不是看到玻璃罐不是国产的我都准备摔手机跟你断袖绝义了。一共十九个玻璃罐，产地应该是g国的……罗斯托克市，条形码号xxxxxxxxx。大大小小的都装着从胚胎到成型的妖族婴儿，数量有缺失，碎掉的估计都已经被鱼咬烂了冲走了，剩下的这些我也不打算多留，给你汇报完我就准备火化了。”

        “不，先等等。”一手按住耳机调频装置，一手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等到荧屏上跳出条形码相关数据后，安客服忽然轻笑了一声。

        白婴在那边听得不禁一个寒战，就仿佛是某种大型猛兽锁定了目标的前兆，紧接着就听对方说道——

        “不要火化，这是敌方违规的证据，你先留着，也许关键时候能救你的命。”

        白婴断然拒绝：“不这画面太可怕了，一个柔弱无依如诗如画的女子在乌漆墨黑的房间里和一堆装着死婴的罐头睡在一起，这种恶劣的工作环境符合我朝精神文明建设的基本原则吗？工作期间我三观不正了怎么办？”

        安客服思及这姑娘的隐性反社会人格，深以为然：“你找地方埋起来，另外我有些困惑……你怎么混进去的？现代知识在那里通用的不多”

        “这院校搞招聘，我把竞争对手全干走了，面试的没办法才录取的我，明天还得试讲呢，试讲成功了才算真正就职。”

        安客服：……

        “我说这院校肯定是你们哪个考察队的填鸭专业户老教师来办的吧，听听这语文数学政【哔——】治三大项，德智体美劳五小项，一年四个年大考，十个月小考，我下午走过来的时候还看到俩兽人小朋友蹲在教室门口背九九乘法表，敢情都我朝教育都跨种族祸害青少年了呀。”

        “人造世界当然会受到一些人类文化的影响……好吧，最初一代的考察队确实对潘多拉的的基础建设加入了很多现代人类社会的色彩，包括建立了一个教育机构，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有些本土性的变化——”

        “你也知道从建立一个文明到成型需要时间啊。”白婴忽然出声打断他，声音也一下子冷了下来：“枉费我为了证明这个世界不是我脑子被你们动了什么手段形成的幻觉还专门去转我能见到的一切球形物体，时间才是你这个实验最大的bug，人类社会进入现代化也就几十年，我查过了，十方监建立至今一百多年，除非鸦片战争时期我国就开始筹备这项工程，否则哪儿来的一百多年给潘多拉发展这么长的校史？更何况百十年前全世界都不可能有这么尖端的技术，你能给我一个合理解释吗安客服？”

        安客服这边顿了顿，说道：“解释起来有些复杂，类比地说，潘多拉的时间置换体系就像是一个对数函数图像，随着时间的推进，无限接近于人类社会的时间。打个比方，一年前人类社会的一天等于潘多拉的一个月，但是一年后就进化为了人类社会的一天等于两个潘多拉日，最后这个数据会无限接近于1比1，但是永远也不会超过它。这个时间置换公式是上一代科研者最伟大的成果，从08年潘多拉全面运行时就已经存在了，等于说是潘多拉的核心主体，我们称之为2008核心公式。”

        “等等你说的有点复杂我梳理一下逻辑，这么说考察队进入的时间是一百多年前，其实换算成现代社会时间也就是……几年？”

        “至今正好是二十年整，09年各国考察队才进驻潘多拉的时候真的是一片原始人的天下，能用一百年去开发建立一个文明世界，当时考察队的投入都是非常巨大的，我可以给你一个确切的数据，单c国的考察队就到位了两百个大脑开发率至少在15％以上的队员，人员构成细化到饱含民俗学者乃至厨师。”

        白婴消化着这些庞大的信息，问道：“听你们说最后他们都牺牲了？”

        “09年的时候我们还没有脑电波传输技术，不能像你现在这样用媒介舱生成一个胶体集成电路的身体来活动，进入潘多拉的都是血肉之躯，后来实验出了一些意外，就像我刚刚和你说的，当时的时间换算是非常巨大的，我们这里一天的功夫，潘多拉就过去了十年。”

        白婴顿时头皮发麻……在蛮荒的地方被人类社会遗忘了十年，年龄代谢、心理疾病这都是很严重的问题。

        “你想的没错，首先是衰老，进去的考察队队员只有十分之一接受了从人类到妖族的注射改造，潘多拉的气候让他们拥有妖的体质的同时，也拥有了妖漫长的寿命。但其他队员就都在一两天之内老死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其他国家的队伍中，你可以想象得到，潘多拉对他们而言是一个怎样的魔窟。”

        21世纪初的大脑开发率检测尚不完整，能在零九年就组织起来两百人规模的、平均15％以上且职业合格的队伍是非常不容易的，这还是因为c国幅员辽阔，其他国家很有可能是多国联合才能组织起来的，当中不乏珍贵的支持人类进步的尖端科学家，一两天之内大量老死，这损失太大了。

        “这么严重的事故，当时那么多专家学者难道就没有预料到吗？”

        “本来2008核心公式掌握在张培原、赵学廉两位教授手中运行的时间换算率是1:2，但是在潘多拉的第一个月，也就差不多是建设十方监的过程中，两位教授被暗杀掉了。”安客服声调陡然一转：“同时进行建设的三支外方考察队都表示是潘多拉原生土著做的，但……你信吗？”

        别说我了，母猴子都不信好吗！

        “我能了解这个公式的珍贵之处，”白婴喝了口水清清嗓子，继续道：“两位教授也是能人，这个公式只要泄露出去，其他国家就敢依样画葫芦复制出无数个类似于潘多拉的世界。本来需要十年完成的工作，他们弄进这个可操纵时间的空间去研究，那么一天就能研究完成。这哪儿是科研成果，简直是大杀器，没有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国家敢放任这种东西存在。换我我也想抢，这个公式只应用在潘多拉过吗？”

        “随着两位教授的死亡，除了潘多拉的时间还在按照这个公式运行，这个公式已经失传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时间换算率从零重置，几乎害死了所有考察队的人。”

        白婴疑问道：“就没有存活的吗？”

        “妖族的寿命是一百五十多岁，虽然希望渺茫，但存活者一定会有，而且他一定还在十方监里找寻失落的2008核心公式。”安客服翻出一件尘封的档案袋，抽出一张未确定的人员失踪名单：“这就是为什么我让你去十方监，寻访失踪的09届考察队队员和2008核心公式。”

        “有他的资料吗？”

        “唐三明，男，职业，风水相师。”

        白婴：……你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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