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魔

第三十一章

        然而事情并不像可怜的冥府神们所想的那样，当天晚上，厄瑞玻斯就拎着两只伤痕累累的红色叽崽子回来了。

        童理迎面跟他碰上，看了一眼厄瑞玻斯手里耷拉着脑袋的两只小叽崽，惊讶。

        ——当然不是惊讶两只小叽……呸，应该是两只三足金乌，而是惊讶于厄瑞玻斯如今的狼狈。

        黑暗之神身上的神袍都被烧得东一块西一块，脸上手上都沾上了焦黑，原本一头漂亮的黑发跟被狗啃了似的。

        厄瑞玻斯的脸色像是被他的神力所浸染了一样，变得漆黑一片。

        “……您还好吧，厄瑞玻斯先生？”童理小心翼翼的看着似乎马上就要爆炸的黑暗之神。

        “显然的，一点都不好。”厄瑞玻斯把两只金乌往他怀里一塞，“你带他们去见塔尔。”

        童理在接住这两只的瞬间运气神力，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两只金乌，总算没被烫伤，抬头向黑暗之神点点头。

        两只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小叽崽子的金乌相互看看，小心的收敛了灵力，让自己的温度不再那么灼人。

        童理感觉到它们变得暖烘烘的，不由的笑了一声，见厄瑞玻斯已经离开了之后，继续往前走，顺口问道：“那么，你们谁是太一，谁是帝俊？”

        “你看谁比较帅！”

        童理看向开口的那只，“那你就是太一了。”

        “你们怎么变这样了？”童理问。

        “……哦，消耗太大了。”太一脑袋搭在童理手臂上，凉凉的很舒服，“我知道你，谢谢你帮我找到帝俊！”

        帝俊埋头在一边，不吭声。

        “帝俊就对妹子露笑脸，你别介意。”太一伸出小翅膀拍拍童理。

        童理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如果知道你找到他会跟他直接在太阳上打起来，我当初就不该理你。”

        虽然他随口一说，也没想过帝俊真的会窝在太阳上，要窝太阳上了，阿波罗怎么不知……哦，对了，阿波罗一直都是让太阳马车自己上工的。

        “是他自己欠揍！”太一顿时不高兴了，怎么能不帮他找哥哥呢，他都把东皇钟抵押给爱丽舍了！

        “那也不能直接在太阳上撕起来，给人间造成□□烦了。”童理觉得还是当初在塔耳塔洛斯和疗养院里接受的改造不够深刻，人间未来略堪忧。

        太一想到自己之所以会变成叽崽子的原因，扫了一边团成一团的帝俊一眼，哼唧着不说话了。

        帝俊见没声音了，扭过头来，小屁股挪挪，黑葡萄似的眼睛瞅着太一，在太一看过去的时候又挪挪屁股把脑袋埋回去。

        太一满脸嫌弃。

        童理：……

        这两兄弟的相处模式也是……

        挺萌的。

        童理伸手敲了敲男神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静悄悄没有一丝声音，窗帘没有拉上，也没有灯光从里边透出来。

        但他知道，塔耳塔洛斯现在就在办公室里。

        深渊之神不喜欢光明，如果不是必要的话，到了晚上他也不会开灯。

        所谓的必要，就是有不太熟悉或者是别的神系的人来找他了的时候。

        童理伸手拧开了门，走进去，果不其然看到塔耳塔洛斯坐在椅子上，整个屋子只有电脑发出的浅浅的光。

        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况了，如果童理是一个人带着小鱼干和其他的东西来投食的，那他也不会开灯。

        毕竟自家男神嘛，多捧着点，男神就算是任性也萌萌哒帅帅哒。

        不过今天他怀里还抱着两只小金乌呢，于是童理伸手开了灯。

        塔耳塔洛斯抬眸看了他一眼，转而瞅着他怀里毛都掉秃了几撮的金乌。

        “最近这周没有太阳的罪魁祸首。”童理将太一和帝俊放到沙发上，“厄瑞玻斯先生好像受伤了，所以托我送过来。”

        塔耳塔洛斯视线在童理空空的双手上停了一阵，又抬头看他。

        童理：……

        今天周三，是每周固定投食的日子——当然了，就算不是周三，童理也偶尔会带点最近吃到的比较好吃的东西过来。

        毕竟塔尔男神必须要镇守在这里没法到处浪，童理觉得大千世界的风景男神没法亲眼看一遍实在太过遗憾，但他可以让男神吃个遍啊。

        塔耳塔洛斯也就默认了他的行为，甚至对于每周三都略有些期待。

        当然童理是看不出来这点小期待的。

        只是这种被人小心翼翼的对待，每一丝神情都被人关注和紧张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打从诞生开始就没有面见过信徒的塔耳塔洛斯先生，正因为童理的这份热忱而感到难以抑制的高兴。

        童理对上男神的视线，无奈：“我回去拿。”

        塔耳塔洛斯收回视线，点点头。

        童理关门的声音，让塔耳塔洛斯原本变得略微柔和的气息再一次冷硬起来，他看着沙发上两只小秃叽，让因为互殴而精疲力竭毫无反抗之力的帝俊和太一打了个寒噤。

        到底发生了什么，童理不得而知，只知道等他从房间里拎着小鱼干回来了，帝俊和太一已经被元始接走了。

        说到底还是东方的家务事，其实让厄瑞玻斯去处理这两只，已经有些失礼了。

        不过已经撕了七天七夜的两只金乌还能让厄瑞玻斯栽个跟头，也足矣让东方的那些神仙们高兴的哼哼上一段时间。

        哪怕帝俊和太一属妖，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洪荒时代的大能，而厄瑞玻斯这批神祇，在希腊神系里也是顶尖儿的。

        他们有理由相信，如果双方全盛时期撕起来，那到底谁胜谁负还真说不好。

        虽然他们打心眼里觉得西方那群凭神格说话的渣渣，根本就不如他们这实打实修炼上来撕上来的战斗力，不过这种事情，内心想想就好了，千万不要摆在明面上说。

        不然多伤和气啊，跟咱们东方婉约中庸的画风不符。

        童理看着男神慢条斯理的吃着他做的小鱼干，讲真的，这种小食品，跟塔耳塔洛斯和哈迪斯这种一般不露出什么表情的大神们一点都不配，不过对于童理来说，哪怕再不配也不是问题。

        那可是他亲手做的，光是看着男神吃也能感觉幸福得冒泡。

        塔耳塔洛斯并不爱开口说话，童理知道他喜欢安静，也就毫不介意的团在沙发上看书或者玩手机，两个人偶尔抬起头来看看对方，相处得异常和谐。

        直到童理看时间差不多了，也涌起了睡意，才起身向塔耳塔洛斯告别。

        这一次他回的不是房间了，而是那片被一片迷蒙笼罩的泳池。

        “这些是什么？”童理惊讶的看着水面上漂浮着的散发着浅淡柔和的白色光团。

        “有什么在这片水域生存的精怪死了吧。”椒图伸手抓住一个光团又放开，这样的景象他看得多了。

        童理知道有些水生精怪死去之后是不会留下尸体的，而是会融入水中重归天地，但没想到这景象这么美。

        令人赞叹。

        童理欣赏了一会儿就将目光收了回来，直接跳进水里。

        他现在已经不会因为变回人鱼而崩坏裤子了，还被夸奖说有进步。

        椒图见他下来了，从蚌壳里拽出个纸袋子，摇了摇，满脸献宝的表情，“锵锵！看，貔貅的拜访礼物！”

        童理用手扒拉了一下不小心钻进耳鳍里弄得痒痒的头发，看了一眼椒图手里的纸袋，“貔貅来过了？”

        “来过了。”椒图晃晃脑袋，学着童理的样子甩着尾巴，“他让我帮忙引荐你呢，你见不见？”

        “见我？”童理有些吃惊，“要见我，他是想保下饕餮吗？”

        “看起来是的，他跟饕餮的关系一直很好的嘛。”椒图拆了个糯米丸子递到童理嘴边，看他吃下去又给自己拆了个，“饕餮蛮听他话的，而且他说他有办法管住饕餮，不让他再瞎啃。”

        “这些跟我说没用。”童理摇头，“我暂时不上报，等着他自己来找已经作出很大的让步了。”

        椒图嘿嘿笑了两声，“我也这么想，不过饕餮虽然有点小讨嫌，但怎么说也是我兄弟……”

        童理看着椒图小心翼翼瞅着他，满脸期待的样子，抿了抿唇。

        “……如果实在为难的话……”椒图皱着一张小脸。

        “让他这周末过来吧，我有空。”童理拍拍椒图的头，“我可以听听他的打算，如果可行的话，我尽量帮忙说服一下大神们。”

        椒图欢呼一声，抱着童理猛蹭，顺便还把自己从貔貅手里强行抠来的那三份福利给说了。

        童理摸摸他的小龙角，笑意盈盈。

        童理觉得他现在的生活真的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地方。

        有奶奶，有个特别萌还懂事的孩子，有个想要追求的男神，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有一群别扭的喜欢吃甜食的同事，还有一个应该很快就要苏醒过来的宠爱他的父神。

        虽然童理对以前的生活没有什么怨言，但跟现在的情况比起来，那也是云泥之别。

        童理一直觉得，自己以后也许就跟着姜队长到处比赛，努力训练，努力攒钱，好好照顾奶奶给奶奶养老送终，然后如果可能的话，失去身为一个运动员的能力之后，在大概五十来岁的年龄死掉，骨灰洒进大海里。

        这就是童理所规划的未来了。

        有点像老头子，不过这的确就是他的真心想法。

        毕竟身为一个gay，找到一个身心契合的伴侣，然后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这样的可能性，实在是低得不行。

        童理从前一直不觉得自己的运气多好，他要是运气好的话，就不会被不负责任的父母扔到海里。

        在没有觉醒力量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当年没死还遇到了奶奶，简直就是透支了他一生的幸运值。

        而如今，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好好对姜队长说声抱歉和谢谢。

        c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尤其是如今去看奶奶也小心的避开姜爷爷，离开疗养院就是直奔爱丽舍然后一直加班到晚上九、十点的生活，想要碰上姜队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童理期待过，也许哪天他突然在路上遇到了这个对他照顾颇多的兄长，他能从容的面对并且说出压在心底的歉意和谢意。

        然而并没有，哪怕真正遇到了，童理觉得苍白无力的语言并不能有任何用处。

        这个人一直以来对他的照拂他根本无以为报，他的神职与姜队长的生活毫无关联，而如今无法完美的控制神力的他，也根本不能替姜波好好照顾他的爷爷。

        他甚至连自己的奶奶也不能经常探望。

        童理觉得自己其实挺自私的。

        他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不愿意去面对那些他本该面对的，甚至他没有跟曾经的同学、泳队的队友打过一声招呼，就彻底消失不见。

        哪怕是打着身份不能为外人所知的规矩为招牌，也不能掩盖他其实是在怯懦的逃避这个事实。

        太卑劣了。

        “童理？”椒图看到满天的白色光团被细微的黑色吞噬，偏头看了一眼双目无神的童理，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童理？童理！”椒图又喊了两声，龙尾巴甩着泼了童理一脸水。

        带着冰凉灵力的水浇在脸上，让童理恍惚了一瞬。

        “怎么了？”

        “你……”椒图打量着他，不太确定的问道：“希腊神系也有心魔劫吗？”

        童理一怔，“什么？”

        “你刚刚被魇住了，引来了好多魍魉。”椒图说着，将那些骤然失去了目标的魍魉打散，疑惑的看向童理，“你们神系应该没有心魔劫这种东西才对啊，而且你神位也不算低。”

        如果当初神话时代没有结束的话，说不定特里同还能混个海皇当当。

        可惜神话时代结束于他父神那一代。

        “……没听说过，我刚刚只是想到了一点事情。”童理帮着椒图一起驱散魍魉，“不过状态感觉是有点不对。”

        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侵蚀内心。

        童理挺同意椒图这个心魔劫的说法。

        “毕竟最近罗睺跑了呢，还是当心一点的好，毕竟你现在还算是半个人类。”椒图嫌弃的看了一眼挂在童理脖子上刚刚没有一点反应的三叉戟，他觉得这种不能为主人抵挡伤害的灵宝，一点用都没有。

        三叉戟可委屈了，就算他是神器有那么点自主意识，那也得主人有动作有命令了才能动啊，当初童理三令五申不准它露出一丁点属于海皇神器的威能，不然就把它关回去。

        东方的手段它也不熟悉，怎么也不该怪在它头上。

        “而且还是半个东方的人类。”童理顿了顿，偏头看向椒图，“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完全神化的关系？”

        “可能是……我最近其实也总感觉有点毛毛的。”好像一个想法不对就会被伺机已久的心魔拖入黑暗。

        就比如他觉得童理最近老不陪他还围着塔耳塔洛斯转，让他特别不开心。

        不是平时小脾气的那种，而是会影响到他对童理整个人的想法。

        椒图是龙子，虽然□□和资质都比普通修士要高许多，但也是一步一步修炼上来的，对于心魔的预兆与应付都相当之熟练。

        只不过从来没有一次感觉像现在危险，大约是因为他以前总是一个人呆着，整个世界里除了兄长们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再加上当年罗睺早已被灭，魔的力量不复洪荒时强大，心魔所能够钻入的缝隙也变得小了。

        而现在比当初的处境要恶劣得多。

        “一般应该怎么做？面对心魔。”童理觉得说不定真的是自己体质特殊的关系，而且既然椒图这么说了，他多少应该去调查一下心魔的问题。

        说白了，论人数、能力和战斗力来说，真正占据东西方联盟上风的，绝对是东方这些妖仙魔们。

        如果这一群人被罗睺趁虚而入出了岔子，那直接连挣扎都不用了，大家直接跟这个世界挥手说再见吧。

        所以看论坛，虽然每次希腊神系自己内部撕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东方的家伙们还会中途插几脚凑凑热闹，但希腊神们却根本不把战火引到东方神仙身上。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打不过了。

        雅典娜连直接对着她开嘲讽的通天都不敢磕。

        毕竟通天身为灵宝天尊当年开办截教广收门徒，收一个送一个法宝，缺啥都不缺宝贝，而雅典娜，她就那么几个能拿出来真刀真枪干的神器，作为最重要的武器的胜利之矛还不知道被遗落到哪儿了。

        所以希腊神话怎么撕都没关系，毕竟就那么几个神，但东方不能乱，一乱整个世界就都乱了。

        “一般的话，大多数人都选择避开，就是远离让你产生心魔的那个人，还有就是有一些可以抵御心魔的法宝，不过都挺难得的。”椒图想了想，“当然这都是权宜之计，渐渐将之淡忘了固然是好的，但通常，心魔只会越积越深，最终都是要彻底将之解决的。”

        “比如传闻鸿钧老祖三清一脉，多以斩三尸为破除魔障成就大道的手段。”

        “不过，除非是当时无法解决的心魔，大家都是希望能够在诞生之际就发现了并且趁早将之斩灭的，但是如果能够轻易的解决，心魔也就不算心魔了。”

        童理想了想，“只要解决就好了？”

        “对，就跟解除心结一样。”椒图甩甩尾巴，“只要你能做到问心无愧呢，心魔自然就没有了。”

        童理想了想，觉得如果真的是心魔的话，他的还算好解决。

        就是得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跟姜队长还有小伙伴们讲明自己的情况。

        实话肯定是不能说，但是不说实话童理心里又愧疚得慌。

        哪怕安慰自己说的是善意的谎言，但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啊！

        不善于讲假话的童理皱着眉，苦恼得揪掉了好几块鳞片。

        椒图看着他揪鳞片，默默的把自己的尾巴挪远了一点。

        “我说了嘛，如果心魔那么好解决的话，那就不算心魔啦。”椒图安慰他，“其实主要也是自己那道坎迈不过。”

        即便嘴上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但他打心眼里不愿意把自己介意童理不陪着他这件事说出来。

        童理不陪他，他还有旱魃呢。

        就算当初没他们的时候，他一个人随着水流到处漂不是过得也挺好的嘛。

        椒图觉得把这个当成心魔的话，罗睺所化的心魔未免也太幼稚了。

        “我再想想吧。”童理拍了拍椒图的蚌壳，一翻身往水底游去。

        他最近不爱飘在水面上当浮尸了，还是整个儿都泡在水里感觉比较爽。

        椒图知道这动作的意思就是别逼逼了咱们睡觉吧，于是也坐在蚌壳上跟着童理沉了底。

        两个威压巨大的存在让原本聚集在底下的精怪们一哄而散。

        童理和椒图也不介意，他们对于这样的待遇早就已经习惯了，其实仔细想想内心还有点酸爽的。

        男孩子嘛，谁小时候没做过什么自己长大以后能够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一呼百应的梦呢，而现在虽然没到那种程度，但被人畏惧也是实力的证明。

        尝试过对这些精怪们展露笑容结果把人家吓得哆嗦个不停之后，童理就放弃了跟这些精怪交往的想法。

        直到时间匆匆跑到周五，难得没有加班的童理慢悠悠的往疗养院溜达。

        然后他被换了辆车蹲在疗养院门口的姜波堵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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