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见异

听见大圣声音，黛玉一时顾不得别的，一滚身从床上爬起来。抬脸看着大圣捧着个半大匣子，身上还是离去时的衣裳。一时心里欢喜，又急他许久不归。默了半响，才哽着声音道：“大圣是去了哪里？这几日都不见……”

        “俺自然是去给你寻摸宝贝去了。”大圣搭手打开匣子，满目金银璀璨照得半个屋子亮亮堂堂。贾府不必说，林家几代公卿，受封袭爵，家底自然也是不弱的。可饶是如此，黛玉也没瞧过这样多的稀奇。

        “你瞧瞧，这不比她们那些绢花漂亮？”孙悟空掰开那匣子，得意道:“还以为是甚么稀罕物，略施小计就到手了。”

        “这些东西，大圣哪里来的？”黛玉看着满匣子的物什，美目圆睁，几乎失语。

        “你不是说那绢花是宫里的东西？俺老孙可不是入宫去了？”孙悟空蹲在一边，揉揉黛玉的脑袋:“原先花果山有只小猴孙，最喜欢这些亮闪闪的物件。俺想着你们都是女娃娃，这些，你定也是喜欢的。”

        “大圣……”黛玉不知怎的，泪水慢慢堆起。她眨眨眼睛，把眼泪逼回去，拽着孙悟空的袖子问:“宫中高手如云，大圣可受了伤？”

        “那起子凡人能奈俺何？”比起这个，孙悟空更想显摆自己的能耐:“俺进了宫，直接就奔着最大最漂亮的去了，里头有个批折子的皇上，俺隐了身形，告诉他俺是游行的仙人，路过此地与他有缘。他就急慌慌地要给俺上供——俺跟他说俺不要贡果，他怕得罪，就问俺要什么。”

        说到这里，悟空竟有些不好意思。他扣上匣子，大抵也回过味来自己行径颇有土匪风格。

        “你说什么？”黛玉却是被勾起好奇心，缠着悟空要他说清楚。

        “俺说，什么首饰别人没有就要什么。”

        “皇上这般把东西给你，定是会记账的。若是找来，只怕会惹祸……”黛玉摸着悟空戴在她头上的簪子，心里暖呼呼的。“你的心意我尽知了，好大圣，劳烦你把它们还回去吧。”

        “你当俺那般不懂事。”孙悟空坐着没动，一个两个，金簪玉珠堆了黛玉满头。“俺跟那皇帝老儿说了，这些身外之物俺不在乎，只是借此和有缘人结个善缘。这些东西你收好，遇个万一，也不枉费俺老孙做回散仙。”

        “大圣这话是什么意思？”黛玉一时不解，瞧她懵懂，孙悟空也不避讳。

        “你也知俺不是此界人士，万一哪天离开，你父亲远在扬州，恐怕照应不急，不如在那皇帝处留个影儿。你也知这些东西必是要记档的，若真有个万一，随便戴出一两样，皇帝心中也有些成算。”

        “……”

        慢慢的，黛玉就把头低下了。她半响不语，大圣却以为她又是哭了。暗地里呲牙咧嘴，一抹脸又是哄娃娃的样子。

        “大圣——”黛玉喏喏出声，这一次却没有掉泪。“黛玉总是麻烦您许多。”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老爹那一插手，俺就是想走也得担着因果。”西行路上，大圣不是没遇见过对他感激涕零的。只是这一次，他却觉得眼前的女娃娃一下子变了好多。却不是哭的前兆，只是约莫着黛玉与从前有所不同。

        “黛玉力不及，但若是有能帮上您的，尽管吩咐！”黛玉不是不识好赖的人，细究起来，她与大圣萍水相逢，真论因果，大抵是她欠了许多。平白得了许多照顾，黛玉知道自己客居贾府，大圣神通广大，自己恐怕帮不上什么，可打心里不愿白白受着。

        黛玉也是怪人，寻常人家突然受了灵佛庇佑，不说跪天谢地，至少也日日焚香叩首。她倒好，如今竟升起几分别扭心，唯恐这种恩泽污了她与大圣的友谊。现下里，大圣眼中不过案头高的娃娃，竟也想着给他助力了！

        大圣不知说什么好，唯觉得好笑——直笑得果盘震颤，杯盏泼乱。直笑得黛玉回过味来，狠狠打了大圣一下，背过身去不再搭话。

        他犹自在笑，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畅快。

        “好好好，若真有一遭，俺可等着你救命呢！”

        大圣这边笑得开心，皇后娘娘清早受后妃请安时却不这么和平。

        番邦新进贡一堆首饰，可等到妃子们要去挑时才知道，那些好看的早就被康泰帝身边的张德海拿了去。剩下的倒也不差，只是哪个愿意把别人看不上的东西戴上？

        本以为是哪个得宠的钻了心，到了请安时，你瞅瞅我，我瞧瞧你，一问才知道，那些好看的饰品，谁也没便宜。

        这可捅了大篓子——

        若是哪个后妃，还是‘自家事’。可若是哪个不三不四的狐媚子，那可就是后宫事。九皇子的生母淑妃娘娘最先不乐意了，她家世不俗，几个兄弟又争气，自然有攒火的底气。

        “娘娘也真是不把我们当姐妹，那一位可别是什么天仙一样的人物，要陛下娘娘一起护着。”淑妃瞧不上皇后，后宫没有贵妃与皇贵妃，其他的妃嫔也难以与她争锋。皇后不过是前头有个好爹，如今不也败了么！

        “哎呦，还是别让她出来了。真是什么天仙样的人物，咱们几个，能直臊得钻地里去。”

        “淑妃妹妹说笑了，本宫却也不知这是哪一位天仙。”皇后目光冷冷的，她不擅内闱争斗，几年下来，转移矛盾却是一把好手。

        不是后宫的人？

        周遭的不动声色的互换目光，忽然听到一人貌似漫不经心地道：“听说，宫中有一位女史，陛下前些日子赞了一句……哟，是嫔妾冒撞，区区一个女史，哪里撑得住这样大的福气？”

        不阴不阳，余下的话众人皆知。后妃散了以后，北溪为皇后捶着腿，问道：“娘娘，那些东西，当真是给那女史了？”

        “哪里可能给她？”皇后摇头，捏着颗栗子糕，却没有吃。“想来也是她做了什么，碍着陈贵嫔的眼了。如今不过借个由头，她这一句话，那些人都得去看看是哪一位女史。”

        “那可真是飞来横祸了。”

        “哼，本宫大概是知道那位女史的——她与陈贵嫔不过是狗咬狗罢了。从前丽贵嫔还与本宫说，陈贵嫔糊涂，与个心大的女史斗成那样。”

        “那……娘娘是要如何？”

        “本宫受够淑妃了，她既然想周旋，那本宫便给她物色个人选。这个人选么……”皇后笑着放下手，用近乎耳语的声音道：“她既然想出人头地，本宫就给她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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