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境破

生死境的时间，比平日的时间流速更快。

        再加上有裴祀之放血在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就瞧见了一道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巨蛇。

        在对上那双嗜血的竖瞳，裴祀之浑身开始颤抖，那是记忆深处带给她的反应。

        那是无数个日日夜夜，忍受失去灵力，成为废人，一位剑修再也举不起剑的恐惧。

        裴祀之握剑的手指发白，甚至脑海里再次回想起曾经，她被巨蛇的毒牙一根根磨断的经脉，灵海被暴戾的妖气横冲直闯，几乎捣碎了她整个灵海，给身体留下了难以逆转的伤害。

        她的身体告诉她应该快逃，再不逃她会再次失去灵力、命剑被粉碎。

        逃吧，逃了什么都不会发生，她还是宗门里意气风发的大师姐，还是修真界一脉翘楚。

        俗世如今正在为她修建祠堂，立长生碑位，就在离凤鸣山的不远处，只要她离开，现在就可以去看看。

        离开吧……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就能早早拆穿张元妄的阴谋，娘亲也不会惨死，一切都可以回归如旧。

        裴祀之的脑海里有个声音，不住地劝慰她，开导她。

        好像只要按照它的说法，她就能够得到自己曾经失去的所有，一切都还来得及。

        蛇妖自那人类修士离开后，就断掉了能够察觉到那两个小东西的踪迹，可没想到，这次它刚离开望间林，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腥甜味。

        顺着气味寻过来，它第一眼就瞧见了那美妙食物不远处，那抹刺眼的月白色。

        蛇妖不由暴怒。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差点杀了它！

        该死的修士，该死！

        杀了她杀了她，脑海里的声音越来越大，那双嗜血的竖瞳凝成一条线。

        血液里都是即将猎物落肚的兴奋。

        “嘶嘶嘶嘶嘶嘶”

        杀了她！杀了她！

        脑海里的声音暴戾愤怒，少年的声音几乎因为疼痛尖叫到失声。

        宁禾从血谭中抬起头，一双眼眸猩红地盯着不远处的少女，要不是现在疼得站不起身，他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居然敢放他的血，引诱那个畜生。

        她怎么敢？！

        他头抵在湿冷的腥血中，突然就笑了。

        这可是你先动的手啊，我的好师姐，那就别怪师弟我先下手为强了——

        蛇妖眼前一片猩红，它已经听不到脑海里突兀的大笑。

        蛇身缓缓游动，蠕动地朝那边傻站在原地的少女靠近，吐了吐蛇信子。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这个念头驱使着它，毒液在它的口腔分泌。

        “嘶嘶嘶嘶嘶嘶”

        ——它来了！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

        脑海里的声音越来越急促，甚至隐隐暗含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裴祀之胸廓起伏，她神情阴戾，恨不得将脑海里那个念叨个不停的声音直接掐断。

        她咬着牙想要动弹，可不论如何调动体内的灵力，亦或者是召唤命剑，双足都像是被死死钉在地上

        操纵这一切的东西，甚至还有兴致好以整暇地戏弄，所谓催促裴祀之逃走离开，不过是它为了满足自己食物落肚前的趣味罢了。

        裴祀之指尖陷入掌心肉，她尝试着让自己的情绪平复，尤其是眼前越来越近。

        庞然大物俯视眼前的开胃小餐，血脉贲张地张开血盆大口，毒液顺着下颌滴落。

        毒液落在地面，燃烧起焦黑的大坑。

        “嘶嘶嘶嘶嘶！”生死境的情绪投射在它身上，血盆大口猛然落下，扑面而来的腐臭味和腥臭味，带着腐朽的气息。

        就好比生死境千万年来吞噬过的怨气和戾气兜头冲来。

        就是现在！

        裴祀之抬眼。

        她抬袖，送腕，原本平平无奇的命剑骤然出现，冰蓝色的烈焰紧紧地萦绕在剑身。

        烈剑穿透蛇妖上颚的刹那，她飞快地远离了惊愕在原地的巨蛇。

        她刚撤开步子，剑刃拔出的血肉翻飞，兵刃和骨头摩擦的牙酸声音不过顷刻间，裴祀之手中的命剑便变幻无常。

        数把染血的命剑将自己的主人牢牢地护在其中。

        “蛇妖”显然没想到她居然会挣脱桎梏，原本因为被戏弄的暴怒在对上少女冰冷的视线时，缓缓冷静下来。

        它口吐人言，仍然不解：“你——”

        裴祀之打断了它，下颌紧绷，“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但是生死境里的一切，相信你比我更加清楚，我只想问你一句。”

        她紧紧地凝视“蛇妖”的竖瞳，“我通过了吗？”

        生死境闻言一愣，随后大笑，“当然！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用那种不要命的法子，”它颇有些好奇，“你难道就不怕这里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你还是会爆体而亡呢？”

        没错，爆体。

        当时的裴祀之并不是不想动弹，而是生死境在她身上下了禁制，唯有在那时候突破自己的极限，才能够破境。

        否则，晚一步，她被生死境幻化的蛇妖吞下，那么就当真成为生死境的养分了。

        当时的它见少女一直没有动弹，她绝望的情绪通过生死境源源不断地传送给它，让它既兴奋又感慨。

        果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是上一次破境的裴灵瑶一般好运，即使是她的后人也不行。

        可它没想到，就在它以为食物已到口下的时候。对方居然会给它如此的“惊喜”。

        居然选择自燃体内灵力，催动灵脉膨胀崩裂，难以承受的程度通过生死境分毫不差地传达它身上，生死境何曾遭遇过如此不要命的家伙。

        当时的它不得不分神刹那，去抵抗那几乎濒死的崩溃剧痛，而就是它这一分神，禁制松解。

        等它再回过神来的，此境便凌厉利落打破。

        这次它无话可说。

        “当然不会，”裴祀之挑眉看它，“娘亲曾经跟我说过，生死境一切为假，生死境的境灵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痛。”

        “怎么样？爆体而亡的滋味应该你也是第一次感受吧？”

        境灵：……

        啊啊啊这母女生来就是克它的吧！它怎么就想不开手贱把人给拽进来呢？！

        不过它也知道现在人最想做的事，提醒道：“破境后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有什么想做的最好尽快。”

        境灵顿了顿，又道：“这段时间，你的灵力不会那么快收回，可时间一到，你便只能回到现实了。”

        裴祀之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仍然不敢置信的少年，嘲讽出声：“是不是没想到我居然还活着，或者说你控制的这条蛇怎么突然就不受控制了？”

        她走在宁禾跟前，相隔一段距离。

        她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脚底沾染上眼前人的血，也不知道那里面都掺杂了些什么东西。

        宁禾闻言回神，怒视道：“是你？！”

        裴祀之没点头也没摇头，她就是打量血中人的模样，轻笑：“怎么样，被人反算计的滋味？”

        “你可真是真够蠢啊，”她没搭理少年恨不得吃了她的目光，扫了眼他此刻不断痉挛的四肢，疑惑不已，“这就是你获得这个邪血的代价？你说说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记得很清楚，在她上辈子生命最后的那段时间，眼前人的模样和如今差不多，被邪术反噬，性格本就阴晴不定，甚至更加疑神疑鬼，在整个宗门都没一个愿意和他交流的人。

        那时候，他就只会每天跑到宗门的地牢里，蹲在她的跟前一会儿诉苦，一会儿发疯，完全不知道他那般活下去的意义。

        “为了什么？”宁禾暴怒的表情骤然一空，他好像也不明白，愣愣地盯着她，抬手想要碰一碰。

        裴祀之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

        谁知道这一动作像是激怒了少年，怒吼道：“为了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他挣扎地想要爬过来，湿漉漉的乌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原本精致的脸上只剩下难看的扭曲，“凭什么啊，你不就是看不起我吗？我只是想要你陪着我啊——我，我没有办法。”

        他抓了抓头发，茫然道：“所以你只能死了，你死了就不会拒绝我了，你就只属于我了……”

        他确定了，眼前迸发出一道亮光，像是寻求肯定般抬头，眼神癫狂地看向裴祀之质问：“师姐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你一定能够理解我的，谁让你当初把我救下来，就像祖师说过的你必须理解！！”

        他念叨着，崩溃着，甚至连气息游离的前一刻，都在大笑：“对，你必须理解，谁让你救了我，救了我你就等着被鬼缠上吧——缠，咳咳咳，缠上……”

        少年突出的眼球在最后一声下定格，目光死死地紧锁在裴祀之身上。

        裴祀之：……

        “疯子。”

        不过她也大概知道了，究竟是谁在宁禾的背后了。

        祖师，呵。

        裴峰，你可真不愧是张元妄师尊啊。

        她站起身来，在离开生死境前，最后扫了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少年，扬了扬唇。

        被鬼缠上，这句话应该送给你们。

        等着吧，她会回来找你们一个一个算总账的。

        可千万，别提前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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