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残魂

耳畔是伏龙的无奈，“就是她，我是当真没想到，自己的一片残魂居然寄存在了一个满身怨念的小姑娘身上，替她——”

        话还没说完，被小姑娘的声声泣泪打断。

        “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

        竹衣少女抱膝埋头，在她的不远处正站着安家三兄弟，表情似乎都不太好，与那边一直颤抖的少女保持着距离。

        兴许是听到了这边的脚步声，三鬼齐齐看过来。

        裴祀之对上他们这犹如看到救星的目光：？

        “裴姑娘，你总算来了。”安淮波苦笑。

        “这墨林的怨气似乎都源自于这小姑娘，”他叹了口气，向裴祀之解释，“我们本意是想问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没想到这位姑娘对我们的靠近极为敏感，只会不断地后退和伤心。”

        “我们没有办法，”他看向那边的竹衣，“现下你来了，不知可否替我们询问一二？”

        裴祀之闻言敛眉，她不太习惯和这种小姑娘打交道，或者说最头疼。

        她怕极了别人在她面前哭，就像当初有师妹被魔族中人欺骗，找她哭诉，最后她被扰得烦了，干脆直接一人一剑闯入魔域，直捣魔城，把那个魔将提起，压到了师妹跟前痛哭流涕地忏悔。

        可，她感觉到脖颈间祈求地轻点。

        是伏龙让她帮帮忙。

        她指尖微卷，错开那些期待的目光，“我知道了。”

        那边本以为她会拒绝，话都到嘴边的安如忌憋屈地闭上了嘴。

        裴祀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看向那边的竹衣少女，脑海里却响起了伏龙的传音。

        “就是这小丫头，身上携带着我残魂的气息。”

        裴祀之试探着上前一步，发现少女没有拒绝，只是埋着头抽噎，她才更近一步。

        伏龙尽职尽责地给她介绍，“我之前就一直跟着这小丫头，发现她胸膛缺了一块，魂心没了，”说到这里，它感慨万千，“也是她运气好，我的残魂不知怎的钻进了她体内，帮她勉强维持住了如今的魂体，才没有魂飞魄散。”

        “而她现在这幅痴痴傻傻的模样，应该是生前遭受到什么重大的创伤，执念强到形成了这滔天的怨气。”

        裴祀之惊讶，心问：“这整个墨林的怨气都是来自于她？”

        之前她在林外，隐隐约约以为这里面隐藏了多少冤鬼，没想到居然都出自一个看上去缺了块心的小姑娘。

        裴祀之不太会处理这种情况，她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在身后三只鬼殷切地注视下，她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微微蹲下身来，和小姑娘平齐。

        她手指无措地抓了抓自己的衣袖，心里给自己打气。

        没关系的，裴祀之，不就是处理问题吗，以后遇到的只会更多，逃避根本解决不了什么。

        说服自己后，她清了清嗓子，放柔声音道：“……姑娘？”

        她的声音刚落，便感觉眼前一花。

        原本维持着蹲姿的她，一个没稳住，直接跌坐了下去。

        裴祀之僵硬地低下头，只见方才还在自我封闭的竹衣少女，不知为何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那双苍白的手指紧紧地攥住她绯色的衣襟，微微颤抖。

        裴祀之惊得差点一个手刀劈过去，她从来未与一个人看得如此之近。

        曾经去俗世历练，救下那些人也最后是挥剑，最过也只是单手接人。

        再然后……

        伏龙像是生怕她暴起似的，一直疯狂传音：“丫头！残魂残魂！”

        裴祀之闻言一愣，她看向那边情绪一下紧绷起来的众鬼。

        ……原来在他们眼里，她是随时就会伤人吗？

        她敛下如麻的心绪，自嘲一笑。

        她在想些什么，在所有人眼里，她裴祀之不一直都是个没有自己感情，冷心冷清，连待她最好的师弟都被她所伤。

        就在她想要将人拉起来时，动作骤然一顿。

        少女感受到她的排斥，更加求助似的紧抱住她。

        裴祀之一僵，说话都有些结巴，完全没有之前和安如忌对峙时的锋芒毕露。

        “姑……姑娘？”

        她还是忍不住求助地目光茫然，最后落在不远处的安淮波身上。

        安淮波：……

        他其实也被两人那边的动静吓一跳，之前他跟着裴祀之进入墨林的时候，就撞见了这个看上去格外可怜的小姑娘。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靠近询问，就被一股冲天的怨气差点掀飞。

        要不是两位弟弟敢来，他差点就没招架得住。

        想到这里，他心有余悸地碰了碰下颌一角，怨气侵蚀过后，有一块小小的伤口，偶尔有怨气想要钻进去，要不是安淮波使用鬼气抵抗。

        恐怕如今的他，就成了那小姑娘手下可怜的冤鬼了。

        因此，在他对上裴祀之那双求助的目光时，他忍不住错开视线。

        这不错开还好，一错开正巧对上不知何时抬头看来的竹衣少女，少女眼眶通红，目光呆滞。

        可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安淮波没来由地后背一凉。

        裴祀之等了半天见少年没有反应，最后还是自己叹息一声，一双手抬起来，试探性地拍了拍怀中人的肩膀，“姑娘你，要不然先起来？”

        她们这个姿势，多少有点别扭。

        她本来还想着如果小姑娘还是不起来，该怎么解决，谁知道她的话音刚落，便感觉怀中一空。

        竹衣少女蹲坐在她身旁，呆呆地盯着她，一根微翘的呆毛，又乖又无辜。

        完全看不出，这林子里的怨气都是出自她身上。

        裴祀之见‘人’起来了，于是她自己也站了起来。

        她一站，小姑娘也紧紧跟着她站了起来。

        裴祀之：？

        她动了动手。

        小姑娘动了动手。

        裴祀之忍不住皱眉。

        小姑娘也皱起眉头。

        裴祀之这下是彻底迷茫了，她按捺住心中诡异的情绪，上前一步。

        小姑娘歪了歪头，也学着上前一步。

        “……”

        “……”

        “……”

        静。

        安家三兄弟回过神来。

        安如忌同样一脸迷茫地挠了挠头，“她们这是在什么？”

        他看向自家两位哥哥，“二哥？三哥？”

        安淮波心情复杂，眼眸里尽是竹衣少女呆呆模仿裴祀之的模样。

        同样是鬼，为什么如此双标。

        莫非因为性别原因，他们是男鬼，裴姑娘是女鬼？

        裴祀之发现不论她做什么，去哪里，小姑娘也会呆呆地跟着她。

        最后，她总算是站在少女跟前，握住她双肩，平视对方，直言不讳道：“这位鬼友，你——”

        她张了张嘴，心态崩溃了。

        小姑娘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逮着她靠近就一股脑地往她怀里钻。

        一直看戏的安如忌呆住了。

        “这这这。”

        小姑娘窝在裴祀之怀里，一字一句道：“熟悉、舒服、开心。”

        伏龙见裴祀之，表情变幻莫测，最后不知为什么又眼神放空，大笑着告诉她：“哈哈哈哈哈丫头，她应该是闻到了你身上有我残魂的气息，所以会不由自主地向你靠近，你就——嘎？！”

        小姑娘惊喜地捏住了爬上裴祀之肩头的小黑蛇，“我的！”

        伏龙整个炸毛：“啊啊啊臭丫头快放开我！什么你的我的！”

        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尤其是小姑娘捏住它后，就毫不留情地把裴祀之推开，然后像是找到了喜欢的玩具，抱住它的蛇身，开开心心地贴贴。

        裴祀之浑身的戾气早就不攻自破，她原本放空双目，如今小姑娘换了个对象折腾，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太难搞了。”

        “确实。”少年清朗的声音在耳畔传来。

        裴祀之转头，就对上了小少年苦笑的表情，总算是想起来这里还有三只鬼。

        安如忌等得不耐烦了，他瞧见那边一个劲傻乐的竹衣小姑娘，还有她手里生无可恋被无情□□的小黑蛇。

        “不是说好找到黑蛇咱们就离开吗，”他对上闻言看来的少女，扯了扯嘴角，“你不会又想哄骗咱们，然后跑路吧？”

        裴祀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想和他浪费口舌。

        “四弟，”安青白拍了拍某鬼的肩，随后又看向裴祀之欲言又止，“不过，裴姑娘，我四弟说得也并无道理，如今多了一个竹衣姑娘，不知道我们又得什么时候才能上路。”

        “伏龙洞开启的时间只有五天，如今已经过去三日——”安青白提醒她。

        裴祀之闻言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她之前确实不知道伏龙洞的开始居然有时间的限制，那么她在生死境就已经过去了两日。

        如今便是第三日。

        想到这里，裴祀之眉头微皱。

        不行，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多了。

        “小蛇蛇，舒服！”

        不远处小姑娘开心的声音传来，这边四人面面相觑。

        “咱们不可能把这位姑娘就直接丢在这里，”安淮波皱了皱眉，“若是老大知道了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们。”

        “带上她一起吧，”他想了片刻，便一锤定音，“你们觉得呢？”

        安青白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

        而他目光刚落在四弟安如忌身上时，某鬼就像炸了毛似的，“我当然没问题！不就是多一只鬼吗！”

        裴祀之没什么异议，她本来就在想怎么才能让这三只鬼同意带小姑娘一起，没想到安淮波倒是率先问起了他们的意见。

        毕竟，她更加在意的是，小姑娘体内的伏龙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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