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那是我妈妈

那伤口大约有两指宽，中间那里伤的最深，缓缓地往外冒出血丝，周边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颜色由红转了黑，仔细看伤口周围还有细碎的沙子。

        冉远星皱眉，他刚才看南亦融的状态，还以为伤得不重，原来都伤到肉了。

        因为伤口不方便用纱布直接清理，那女医生用酒精和碘伏交替着给他洗刷伤口周围的污渍。

        这滋味可不好算，细细密密、刀刮般的疼痛瞬间侵蚀了大脑，南亦融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痛呼。

        他在29世纪的时候，这种程度的伤口可不需要遭这种罪，不用专门去医院，家用机器人都可以做到无痛清理伤口和上药。

        “好了。”又折腾了一会，女医生给他涂了厚厚一层膏药，又叮嘱了注意事项，最后开了几盒膏药让他每天按时涂抹，才放两人离开。

        回教室的路上，俩人都很沉默，终于穿过一条小径后，冉远星忍不住道：“谁打的？”

        “刘明东。”

        “刘明东？那群体育生？你和他们什么矛盾？”

        冉远星问出口的时候，脑海忽然闪现出南亦融在体育馆里和一个女生见面的场景，以及那盒裂成两半的巧克力……

        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刘明东要找南亦融打架了。现在整个年级都知道，刘明东和胥一诺走得近，都在传俩人交往的消息。

        这一番话后，俩人又沉默下来，路过一颗开满桃花的大树时，无端地吹来一阵风，花瓣落了俩人满肩。

        冉远星微微偏过头，一片晃晃悠悠的粉色花瓣，正好落在了身旁男生的鼻尖上——明丽的红和清冷的白瞬间撞进了冉远星的眼里，争先恐后地挤占他脑海里的空间。

        他正愣愣地出神，冷不丁耳边听男生开口道：“药膏多少钱？我一会转给你。“

        冉远星猛地回神，“不用。”

        南亦融侧目，冉远星掩饰般地低头摸了摸鼻子。

        又是一阵沉默，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冉远星忽然停了下来，轻轻叫了一声“南亦融”  。

        然后就不说话了，只低头盯着手里的膏药出神。

        南亦融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好也跟着站定。

        过了很久，冉远星攥紧了手里的膏药，把塑料袋弄出沙沙的动静，才缓缓道：“你昨天晚上没有猜错，那个和胡敏敏一样跳楼的人……是我妈，我跟你不一样，我扑过去的时候太晚了，什么都没有抓住。”

        他的语调一开始还是平静的，讲到后面却慢慢颤抖起来，“我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六楼的阳台上砸了下去，是我没用，救不了她。”

        南亦融一惊，他没有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的，他还以为是冉远星小时候曾经看过有家人从他面前跳楼，有了应激反应，没想到是他想救却救不了。

        而且这个人还是他母亲。

        眼看他又开始浑身发抖，晃得那袋没什么重量的药膏都要脱手而出，南亦融连忙扣住了他的手，沉声道：“冉远星，你冷静一点！”

        冉远星还是止不住地颤栗，他双目涣散，失神地望着前方，仿佛又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南亦融不得不正过他的头，对准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认真道：“冉远星，你听我说，你不是没用，你只是无能为力。我们有很多无能为力的时候，所以会有遗憾，所以才要努力地生活。

        我想你妈妈现在在天上一定很后悔用这样的方式和你道别，你这样只会让她更加内疚自责，所以我们振作起来，好吗？”

        他小时候不止一次听大人们就此事安慰他，赶到现场的警察让他“节哀顺变，你还小，要好好的”，周围的邻居和家里亲戚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是你妈妈自己想不开，你要好好学习，才能让妈妈安心”。

        但是没有人像南亦融这样安慰他，跟他说他妈妈只是选择了错误的道别方式。

        “你……”南亦融说完，一开始见冉远星毫无反应，以为他还在自责，没想到下一秒就见男生眼睛一红，眼角滚落下一滴泪，瞬间傻了。

        冉远星立马转过头，他做了两个深呼吸，把心里的酸涩压下去，回头看南亦融时，又是一张带着笑的脸，他率先往前走，“走吧，回去上课，别一会打下课铃了。”

        南亦融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一直到上晚自习，俩人都没怎么交流，不过氛围到底不像上午那么剑拔弩张了。

        胡敏敏回家去了，晚自习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间教室里，这次冉远星坐到了南亦融对面，他一边自己写作业，一边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南亦融。

        他这个人真心对待一个人的时候，察言观色的本事就会上升到一个让对方如沐春风的地步：南亦融整个晚自习都没有怎么开口，冉远星就把他想要的东西摆在他面前；

        甚至微微一皱眉，冉远星就凑过来指着他的题目讲解起来。

        一节晚自习上完，不仅作业全部搞定，心情也很舒畅，南亦融是哼着歌走回宿舍的。冉远星手里提着他的膏药和语文课本，笑着听他跑调的哼唱。

        一路把人送回宿舍，冉远星道：“我收拾好就下来，你别一个人跑去洗澡。”

        南亦融点头。

        没让南亦融等太久，冉远星很快就下来了，他利落地帮南亦融拿了衣服和篮子，跟在南亦融身后去下面澡堂。

        王子寻三人看冉远星跟伺候爹似地伺候南亦融，一句话说不出来。

        进了澡堂，南亦融原本想自己一个隔间，还没拉上帘子，冉远星已经闪身进来了。

        南亦融看他：“？”

        “医生叫你洗澡的时候，左臂不要沾到水。你单手洗澡不方便，我帮你。”冉远星低头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不自在。

        南亦融皱眉。

        冉远星举手保证：“我绝对不乱看，我是直男，我喜欢女的。”

        “……”南亦融无语。

        冉远星冲他笑，他那一对桃花眼笑得格外真诚，眼睛还一眨一眨的，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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