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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旧债


  左氏自从来到京里就是个不防备,她以为的年前急急进京,有好事儿才对,进京路上看脸色看出一肚皮气,进京后直到初二才许进郡王府又添一肚皮气,在这正厅外面等候时只想见到丁氏就是一顿骂又是一肚皮气。
  “跪!”
  让她几肚皮气失重般落下,化成背后重压,由不得的她双膝跪倒。
  膝盖碰地的闷声让左氏清醒,她一挺身子就要站起来扬声骂,让丁氏在郡王府出丑,唱礼冷冰冰道:“国法大过家法!一叩首!”
  这回也不用丁氏犹豫,她背后走来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按住她双肩,往下就是一推。
  “通!”
  丁氏额头重重落地,疼的她惨叫连声:“反了啊,公婆在哪里......”
  丁家的老太爷老太太魂飞魄散,次子官高是家门荣耀,次子媳是个飞扬跋扈惯了的人,狠狠瞪一眼丁氏的爹娘,在丁氏爹娘搀扶之下急匆匆走入正厅:“芷娟,你不能这样对待二婶,没有你二婶哪里有你!”
  低头拨弄手炉炭的丁氏颤抖一下,苍白面容昂起头,双眸喷火和祖父母对视,老太爷老太太吓的一哆嗦,现成旁边有出气的,一转脸儿就怒目丁氏爹娘:“看看你们养的.......”
  丁氏恨声截断,怒斥道:“来的是什么人,难道比郡王府还要大吗!”
  唱礼的刻板冷声又起:“丁海,丁王氏,跪!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丁海,丁王氏是丁氏的祖父母,在唱礼后,丁海忽然有些明了,斥责长子的嗓音低下去,丁王氏则完全被忽然按倒提醒。
  “通通通......”,好几声,有丁海的也有丁王氏的,还有左氏没叩完继续被按着三叩首。
  这回左氏也明白了,她原地瑟缩着,忽然就领悟国法大似一切。
  丁氏的爹娘素来是个受气头,见到爹娘跪到女儿威仪,直接也跪下来。
  丁氏看得痛心无比,她由自身的遭遇理解父母亲的不争,有人可能要说“哀其不争”,你怎么不争呢?
  叔父当官远走高飞,父亲必然留在家里侍奉,而长子从来没有分家的道理,稍有常识的族长都不会答应,父亲也可以带着母亲远飞高飞,那意味着丢掉偏心的父母,还丢掉熟悉的环境,幼年到大的知己,经营半生的家庭。
  在这样的朝代相当于一次剜心换命的变故。
  她的父亲努力读书刻苦读书,也想过做官离家,可是随着二叔的得官,自祖父母起心满意足,带头冷嘲热讽,说家里有了一个得风水的,难道你要抢你弟弟风水?
  祖宗积德到今天,风水就积攒那么多,谁先得就是谁的,抢也得。
  在这样的朝代,科举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家里有个儿子做官,骄傲、蛮横、眼睛朝天等等都会出现,从此眼里只有那一个做官的儿子,其余儿女皆是泥土的事情,也存在。
  但是像丁氏祖父母做的这么难看,丁氏直到今天没再遇到第二家,当然她不是府尹,如果丁氏身兼全国各处的府尹,会发现拜高踩低层出不穷。
  爹娘渐渐没了精气神,常年一副木讷相,随时准备挨骂的那种,丁氏在家里也备受压抑,婶娘让她代替入宫,丁氏当时觉得不对,入宫这么好,为什么你女儿不入宫呢?
  可是无力反驳。
  哀其不争这话说起来简单,要知道在别人眼里简单的事情,当事人可能需要拿身家来争。
  丁氏的爹娘见到父母亲跪下时,顺理成章的跟上。
  丁氏红了眼圈看看唱礼的人,她嫁给锦城郡王时,郡王府刚建不久,一应人手都由丁氏挑选使用,在这正厅人虽然多,可全是她信得过的人。
  有人可能又要说,既然能把持郡王府,为什么受制金侧妃?
  这不是敬重她的婆婆金太妃,向金侧妃一让再让,锦国郡王也出于孝敬母亲而变了心。
  丁氏此时压制娘家长辈,用的是“国法大过一切”,那么郡王与她夫妻之间也是国法大过一切,金侧妃若不是仗着锦国郡王,也不敢为难丁氏母女。
  有人可能又要说,既然把持郡王府,为什么不把金侧妃早早干掉?
  这种动不动就害人的事情,不是人的正常思维!而且丁氏害了金侧妃,万一追查出来是她主使,她膝下的永益县主过了年也只五岁,可怎么办?
  金侧妃就踩在每个人都会有的善良之上,一步一步发展到敢对永益小县主动手,直到此时丁氏冬天里让娘家长辈进京,逼着他们向自己行大礼,丁氏也不太像正常思维,她还有一种方式,可以和长辈们坐下来好好的说,说不通再摆威风。不过知道内情的人总会向她同情,丁氏和金侧妃相比起来总算情有可原。
  唱礼的人收到丁氏眼神,含笑再唱:“赐亲家老爷亲家太太平身!”
  四个人走出来扶起丁氏爹娘。
  唱礼道:“赐座!”丁氏爹娘坐下,双眼迷怔的左右看着,仿佛丢了多年失散的心头宝,而在这里可以找的回来。
  这个朝代的男人从整体上来说,应该比这个朝代的女人懂得多,一道出嫁前的闺门、出嫁后的大门,束缚住女人的腿脚,也因而束缚住思绪和见闻。
  作为祖父的丁海愈发心如明镜,丁氏报仇来了。
  现在也没功夫想好些年丁氏没理会,为什么偏偏今年计较起来,丁海也开始战战兢兢,他现在丁氏的地盘上,“郡王”这两个字是皇家的一分子。
  “哈哈哈......”丁氏的娘大发狂笑,癫狂的手指着公婆问:“公公啊,婆婆啊,原来我坐着,你们却跪着,哈哈哈哈,”又问左氏:“弟妹,往年你回家里来,不是说祖宗面前灯擦得不亮,就是说香堂里地面有灰尘,变着法子让我跪上一时,说怕祖宗生气得跪着擦灯,说跪下扫香堂虔诚,说什么你常年不在家,祖宗眼里熟悉的是我,所以还是我做活。哈哈哈......原来也有你跪着,我坐着的时候!”
  丁氏的爹在妻子癫狂声里泪如雨下。
  丁氏的愤怒不能复加,她抱着手炉步步有声来到祖父母面前,丁海惊恐的看着孙女儿越来越近,叩头如捣蒜:“郡王妃饶命,饶命啊!”
  丁王氏在丈夫求饶声喊出时,也彻底明白处境,瘫软在地。
  丁氏蹲下身子和犹不肯服输的左氏对上,轻声细语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没有你就没有我?笑死人了!要不要把当年你为什么给我富贵重新理一遍,你女儿装病时的医生现在我手里,我让他写下供词画押也在我手里。你女儿也嫁了人,你特意选的大族,可你忘记你是怎么欺负的妯娌,出嫁时婆家是大族你当时光彩极了,还是没有想到大族里妯娌多,据我知道的你女儿现在过的也不好,时常被妯娌们欺负,不是公婆偏心的那个。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是郡王妃,我手里有富贵,我想知道这些易如反掌!”
  轻噙寒笑:“我二叔的官职高是吗,把当年的事情揭开来,只怕我还是郡王妃不倒,因为我有了身孕!欺君之罪二叔担得起吗?”
  左氏也软倒在地。
  丁氏走向父母亲,一家人抱在一起泪流不止,丁氏哽咽道:“我有了,我留父母亲照顾我,从此以后咱们再也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受任何人气!”
  半个时辰后,京门外的官道上,两辆马车停下,车旁有人打开车帘,露出里面丁海和丁王氏灰败面容。
  把两个包袱放下,解开一半露出金银,开车帘的人道:“郡王妃说长辈们进京一场,这千两黄白物回家花用,郡王妃派人护着长辈们到家,一路上问医求药也只找他们。以后有空,和和气气的常来吧。”
  后面那辆车帘也打开,左氏面无血色直不起腰。
  送一个打开的包袱给她:“郡王妃说当年富贵赠金百两,有些旧事沉塘最好,否则就只能人沉塘。”
  也是有人护着左氏安然无身到家,至于她到家后吓不吓病,丁氏就管不到。
  郡王府里,丁氏的爹娘恢复正常,向女儿嘘寒问暖之后,又让永益来见。
  丁氏含笑:“我安胎尚且精力不足,接来爹娘为的就是身边多可靠的人,你们来了先顾我吧,永益在可靠的亲戚家里,爹娘应该听说过大仪大长公主的名声,”
  “是当年安国定国的公主?”丁氏的爹道。
  “正是她,姑母是安国定国的人,从来不弄闲气,去年娶了一个媳妇元氏为人也好,永益如今在她家里,爹娘要见会见到的,今天先说我的事情。”
  她的爹娘称是。
  一家三人四目相对,丁氏换了正式称呼,伸出左手握住爹:“父亲。”又伸出右手握住娘:“母亲。”
  她轻吁长气:“从此以后你们跟着我住,祖父母处有赠金银,让他们多添些侍候的人也罢。”
  丁氏觉得畅快极了。
  而这一天,又有一个当事人觉得畅快,新集的郑家也有一个丁氏,郑丁氏大年初二不走娘家,她就住在娘家,准备盘子碗中午吃年酒,就听到院门响。
  郑掌柜的勉强赶在过年前到家,说他半年多不在家,往南边给慧姐留根办货去了,送到京里慧姐喜欢,郑丁氏这个年不让郑掌柜的劳作,开个门也舍不得。
  伙计们回家去了,郑丁氏自己来开门,一看来人转身就抱门闩,来的人比她还害怕,母子两个后退数步,小声道:“我们,我们来拜年。”
  看着长根母子的阿谀相,郑丁氏脑海里迸出一句,读书果然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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