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自少小，已知事长

院子里，何道的身影很快就来到了那处堆放着的煤块面前，伸了伸手脚，脸上略有些恬淡笑意。

        “也不多嘛，应该可以做完的。”

        何道眼神清澈的看着面前几乎与自己等高的一大堆煤炭，心底稍微给自己打了打气。

        回头看了眼逐渐有些烟火气的厨房，何道内心还是颇为欢喜的，吃饱了肚子，自己这次启程必定能够撑到主城里，到得那时，或许自己以后就能有好的着落，得以安然的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只是稍微的憧憬了一下，没有太多的时间供他挥霍，何道当下便弯下了身，拿起了一个木制的斗状物体，开始做起了活计。

        才刚刚开始的原因，附带着情绪的高涨，何道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疲惫，就将整整一车的煤炭俱都装载完毕。

        摩擦着双手，何道再次舒展了下自己手臂，准备将车子顺着延伸出去的车辙，推往最终的目的地。

        双手只是搭上了车臂的刹那，何道眉头微微的有些拧起，很明显，车子装的有些沉了，手上给他传递来清晰的吃力感。

        何道停下了继续的动作，皱着眉头在思考要不要卸下部分，毕竟从这里要推到河边的位置，有着不近的距离。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距离正午，时间已经不是很多了，而且似乎只是稍微有些吃力，勉强前行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也是想着早些做完，自己就可以早些启程赶往主城，何道最终还是慢慢的抬起了车臂，脚步踉跄着，慢慢挪步的向着外面前行。

        外面的路上满是厚厚的积雪，好在先前的路面上已经有了车辙的印记，只需要顺着那辙痕走，倒也不用浪费额外的力气。

        就这般慢蹭蹭的，何道终于是顺利的到达了吴婶所说的那处院落，崭新的屋舍，还是比较好辨认的。

        顺利的卸下了满车的负重，何道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感觉爬上了心头，第一趟的成功抵达，给予了他心底很大的鼓舞。

        没有做过多的停留，脑海里想着那能填饱肚子的饭食，何道只是稍稍休息了片刻，便推起车子健步如飞的往回赶去。

        回去的路，自然是无比轻快，没有用去多少时间，何道便又回到了吴婶的家中。

        迈着欢快的步子，何道推着车子就进入了吴婶家的院门，好巧不巧的，吴婶并没有在厨房看顾火候，而是就站在了那堆煤块的边上，应该是在等着他回来。

        “婶儿，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找到窍门了，剩下这些，用不了太多时间的。”

        何道进门后便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吴婶，猜到的对方的担心，赶忙开口说道。

        吴婶却是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才和颜悦色的望向了来到眼前的何道。

        “真是辛苦你了，何家娃儿，要不是你帮忙，今天婶儿真要愁坏了。来，哪里有只让你辛苦，主家却闲着的道理，我帮你一起装车吧。”

        说着话，吴婶儿挽起了袖子，就开始拿着木斗往停放好的车子上面倒着煤块。

        “不用的吴婶儿，你去厨房忙就好了，我可以的。”

        何道看见吴婶儿果真下手帮忙，连忙劝解道。

        听到他的这句话，吴婶儿弯着的腰微微一顿，没有起身，只是抬头撇了眼何道，平淡的说，

        “你放心好了，饭菜糊不了，我心里有数着呢。”

        “呃？”

        突如其来的转折，使得何道有些错愕，随即才意识到什么，慌忙的摆手说道，

        “婶儿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有口吃的给我就很不错了，哪里能挑剔这些。”

        见得吴婶儿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何道又继续解释，

        “我是说您歇着就好，我来做这些事就可以的。”

        直至听到何道说的这句话，吴婶儿脸色才微微好转，笑着说没事，她一起帮忙，事情做的快些。

        事已至此，何道也只好不在多说，继续埋头做着手底下的活计，很快，不多会儿的时间里，一车煤块就已装到上一趟何道推走时的分量。

        眼看吴婶依旧在继续往车上填装煤块，何道急忙摆手打断了对方的举动，

        “婶儿，再多我真的推不动了，我力气小，少推些，多推几次就好了。”

        看着已经渐渐冒尖的车斗，何道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胡说，你看你，小身板虽然瘦，但是肉很结实啊，才多出这么点儿的量，就开始叫苦，上一趟我看你不是推的挺稳当的嘛。”

        吴婶脸上挂着笑意，似是在打趣何道，只不过那笑容显得有些僵硬，自始至终连边角的皱纹都未曾抖动。

        “可是…”何道脸上的担忧愈浓，想要再度开口说些什么。

        “可是什么，实在不行就慢些好了，多装些，总共用不了几次就可以推完了。”

        吴婶儿瞪了一眼何道，如作佯怒，旁人不知几分真意。

        “那…好吧。”

        何道只得怯声后退，看着吴婶将车子越装越满，伴随着是他的小脸上，越皱越紧的眉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拍打手掌的声音响起，吴婶停止了填装的动作，终于算是放过了已经“吃撑”的小推车，心满意足的示意着何道可以推走了，而后便转身走向了厨房的位置。

        何道有些愁眉苦脸，看着面前如同小山高的车斗，他不敢轻易去尝试，上一趟的推行，他就已经大概摸清楚了自己能力的底线，而如今车斗内的重量，很明显超过了他能力的范畴。

        但是并无他法，已经装满了的车子，吴婶是不会愿意让他卸下来的，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是慢慢尝试着，完成当前这个艰巨的任务。

        将绳子套在脖颈出，何道缓缓拉住推车的两支车臂，想要试着将车子慢慢推起。

        脖颈一齐用力，在绳子的作用力下，车子直到推起前，没有失掉太多的平衡，逐渐平稳的被何道轻轻推了起来。

        感受着脖颈位置传来的火辣感觉，何道终究还是将手中的车臂给提了起来，虽是比较吃力，好在勉强可以行动。

        踏着比上一次更为沉重的步伐，一个个深深的脚印在何道的身后慢慢凹陷，他还是步出了前往河边的第二次行程。

        弱小的身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一点点走远，本就不怎么明显的身影，费了好久的时间，才变成了一个黑点。

        院门口，吴婶儿一直注视着这一幕，脸上一侧的嘴角凹陷的有些厉害，应该是很不满意那道身影前行的速度。

        直至看不到何道的身形，吴婶儿才退回到了院落内，回到了正屋里面，在那里的桌子上，摆着三个鸭蛋，有一个已经切开，其内的蛋黄已是不见。

        吴婶就这般无所事事的在屋内等着，她在计算着那个小家伙这次用掉的时间，好思考是不是下一趟可以在多装些。

        时间飞快的过去，吴婶不知何时起竟是靠坐在墙边陷入了睡梦之中，直到隐约听到门外的轻微响动，才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先是失神的环顾了下四周，然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的跑出了屋门外。

        出了房门，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后她顿时有些火冒三丈起来。

        原本斜斜的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而院内却瘫坐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墙角的那堆煤炭较之之前再没有少去分毫。

        三步并作两步，吴婶很快就气呼呼的来到了何道面前，开口就是如此言语，

        “何家小娃啊，不是我说你，没那本事就别瞎应承，婶儿还能逼你做事不成？早知道我自己做就好了，估计这会儿早就完活儿了。”

        听到对方的言语，地上瘫坐着的何道勉强将头抬起，他的脖颈上沾满了血迹，手上脸上俱都是乌黑的一片，脏兮兮的，也得亏吴婶还能一眼认出他。

        咽了口唾沫，何道连忙向着吴婶解释着什么，希望能得到对方的谅解。

        原来，他在走到一半的路程时，最终还是翻车了，煤块倒落的遍地都是，他只能用手去一块块的捡起放回斗中，费了好长时间，才得以将散落的煤块复归原样。

        可是第一次的跌倒，如同被推倒了某种骨牌，体力如同抽丝剥茧般不断失去，致使得他在之后的一路上，跌跌撞撞的又倒下了几次，直至最后到达时，他瘦小的躯体上，脖颈处已被矫正的绳索磨的鲜血淋漓，等他终于赶回院落时，才发现天色已近中午。

        吴婶儿就那么静静地听着何道的解释，也是直到此刻，她才看到对方衣颈处那一片暗红，之前的她，只是看到了对方脏兮兮的面容。

        眼底闪过一丝不忍的神色，刻薄的念头微微在她的心头退去了些许，声音中却还依旧略带的几分不满，她继续开口，

        “你看看你，弄成这个样子，做不了就不要做嘛，这要是让街坊邻里看见了，还以为我虐待了你，好歹我和你娘亲当年也是好姐妹，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吴婶儿以后还怎么做人？”

        从话语中听到对方似乎没有先前那般生气了，何道内心也是暗暗送了一口气，当下连忙开口，

        “吴婶儿您放心，我一会儿洗完脸上和手上的灰渍再出去，至于身上，我本来身上就脏，看不出来的。”说着，他还龇着牙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行吧，你去里屋把桌上的饭吃了吧，等你这么长时间，估计都凉了，要不我在给你热热？”

        听完何道的说辞，吴婶儿心底也就不在有什么顾虑，于是直接伸手一指正屋的房门，对其说道。

        “可以吗？凉了无所谓的，我不挑的。”

        何道眼中有希冀的神色闪烁，又有些不敢直视对方，毕竟他没有替人家做完墙角的那些活计。

        “去吧去吧，专门给你弄的，你不吃谁吃，我又不饿。”

        有些不耐，但最终还是忍下了，吴婶儿挥了挥手示意何道别再客套。

        何道很开心，慌手慌脚的在院子里用水洗漱了好一会儿，才奔着吴婶儿所说的房屋内走去。

        进屋后，一眼便看到了吴婶为他留置在桌上的食物，何道的眼中始终亮晶晶的。

        来到了桌前，刚准备坐下将眼前的食物席卷，却又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转过头，朝着门外望了一眼。

        门外的视线只能看到很小的一片区域，正好看不到吴婶所在的位置。

        赶忙的，何道抓起了食物与鸭蛋，搬着小板凳，来到了屋门外吴婶儿所能看得见的地方，喜滋滋的吃了起来……

        总不能，让人家心有疑忌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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