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千代叶怜子

1922年，4月8日，日本东京帝国大学。

        一个穿着被特意裁短的制服，怀里抱着几本看不清封面的书的少女缓步走在帝国大学独有的银杏道上，火辣的太阳光线也阻碍不住她前行的步伐，一步，两步……

        不久，少女就走到了大学东侧的图书馆门口，她仰着头，看了一眼标注着图书馆几个字的招牌，然后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推开玻璃门，走进了里面。

        扑面而来的，是一种类似麝香的味道，这种香味闻起来能够让人的神经得到放松，是所有目前世界上大型图书馆都必须具备的东西，这可能也是一种潮流，因为如果其他人都有了，自己没有，就会觉得非常不舒服，也会渴望去拥有，彰显自己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少女四下张望着，整间图书馆里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些看起来十分文静，戴着眼镜握着笔，整个身体都趴在教科书以及硬邦邦的桌子上，眼睛几乎呈直角线的位置盯着作业本。

        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嘴里呢喃着：“a的二次方加b的二次方等于c的二次方……”云云之类的东西，手上的动作也极其迅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部分学生就已经完成了当天的作业，飞快的盖上钢笔的笔帽，拿起旁边堆积在桌子上的公式书看了起来。

        这些被家长和外界看来，是未来的国家之栋梁，社会之顶柱的模拟考前一百的高材生们，以他们那接近一千度的视力，再加上不善与人沟通交流的语言能力，等到毕业之后，真的能为国家效力吗？

        千代叶怜子，这位以全国最高分数考上帝国大学的女高才生，在一个月前因为一场偶然的事故，发现自己并不是旁人眼中的天才，也并不是好友心目中的神明，只是一个渺小的凡人，甚至比那些笑脸相迎的劣等生和淡漠走过的路人更加渺小，因为自己，没有任何的自由，从懂事到现在，没有一天，或是一个小时为自己而活。

        从那之后，她就摘下了眼镜，头发高高扎起，脸上也画上了淡淡的妆容，着装打扮都开始向着世人们眼中的潮流进发，传承了大和时代歌舞伎容貌的千代叶怜子，结合现代的美学，只用了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成为了堪比服装模特一般的美女，受到最热烈的追捧。

        这与她身为年级第一和学生会主席时得到的恭维有些许不同，这一次，千代叶怜子真正是为自己而活，摒弃了身为好学生的人格，彻底融入了大学的环境，这一刻，她才感觉自己成为了与世人相对等的平凡人，没有特立独行之分。

        ……

        我踩在木地板上清脆的嘎吱声，回荡在整间摆放着一排排书架，一片死寂的图书馆里，让一些专心做题的高材生们皱起了眉头，他们纷纷朝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望去，刚要发怒，却发现是我，这位在一个月之前还是全国模范考第一，东京帝国大学学生会会长的天才，立刻望而止步，悻悻的低下头，强制自己不要来看发出噪音的这边，一心一意扑倒在他们所学习的那门功课上。

        我当然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过分，但是，回想到我这碌碌无为的十九年，心里隐隐约约还是有些不舒服，所以才促使我走路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大力，也毫不顾及周围人的心情，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紧绷了这么多年的神经得到放松，灵魂也会逐渐得到救赎。

        我今天的打扮并不跟我最近的装容一样，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一个字：土，跟我一个月之前，整整穿了十九年的长袖毛边校服一样愚蠢，不过，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我并不能穿自认为过于暴露的衣服招摇过市，所以便随便挑选了一件裁剪后的校服穿着，本来还戴了一顶太阳帽，结果在路上被风不知道吹到哪里去了。

        “噔噔噔……”走过一排又一排曾经仔细钻研过很久的书架，直到尽头，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墨绿色问询处前，我才停下了脚步。

        我的导师，将我的灵魂从禁锢封闭的思想救赎出来的人——十七世纪最伟大的克苏鲁神话调查员伦道夫·卡特的一道分身，端坐在问询处后面，左手举着一份中央新闻社今天刚印刷出来的报纸，右手则端着一杯拿铁咖啡，微微有些苦涩的香气弥漫出来，与周围能够让人放松的，却又什么特殊味道都没有的麝香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到导师的一瞬间，诡异的笑容不自觉的附上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然后，我轻轻的叫出了他现在的名字：“摩罗学长，你好。”

        整个身子都被报纸挡住的他听到我的声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咖啡抿了一口，才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是怜子吗？”

        我并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清晰的记得我的名字，紧张的甚至将怀中的一本厚重的古书都掉落在了地上，只听砰的一声，在整个图书馆里回荡了至少三遍，无数正在努力备考的学子抱头求饶，现在想起来，他们是多么的愚蠢啊，幸好，我早已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法则，离开了那一群乌合之众，投入了我那在一个月之前才建立的狂热梦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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