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二章 天经地义

楚希声说服神少苗之际，勾陈星君正端坐在不周山第六层的一座神殿内。
  他看着自己手中一团已经尸化的血肉，将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也就是说，这尸毒确系四大祖尸伪造的望天犼之毒，其实不足为患？”
  “也不能说不足为患。”
  在座的文曲星君摇着头：“对于六品以下的巨灵来说，还是很危险的。尤其是现在，寒灾降临，天寒地冻。许多巨灵族裔被迫聚居，抱团取暖，他们的抵抗力也会急剧降低。我们如果一点都不做防范，还是会有更多的巨灵感染。”
  勾陈星君听了之后，情绪却毫无波动。
  六品以下的巨灵，算是巨灵吗？
  有了先天神体，才算是他的同族。
  他挥了挥手：“那么此事就交给文曲兄，这正是你擅长的事情。还有那些聚居点取暖一事，由你与天灶星君一同处理。”
  文曲星君微微欠身，当仁不让：“诺！”
  他掌握文字与言灵的天规，在六代天帝‘苍皇’陨落之后，更号称‘万文之主’，是文字之法的第一真灵，候选圣者。
  不过就战力而言，文曲星君在星空一众准帝君阶位的强者中，不是特别强大。
  他目前在天庭的主要职责，就是辅助紫微与勾陈治理星空诸神，负责一应文事。
  勾陈星君转而用睥睨冷漠的眼神，俯视着下方被黑暗笼罩的苍茫大地。
  此时不周山的第六层虽然还是温暖如春，然而下方地面的冰层，已经到了二指厚。更有密集的鹅毛大雪，在飘卷落下。
  可见大地之上许多巨灵部落，正仿佛蚁群一样，冒着风雪往不周山方向迁徙。
  “那么旱魃，赢勾，将臣，后卿这四大祖尸又在何处？”
  勾陈的语中，含着无垠无尽的杀机。
  这四人敢与永恒神族为敌，做楚希声的爪牙，就该付出代价。
  他们几人这次以本体降世，除了调查尸毒来源，帮助众多巨灵部族抵抗寒灾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猎杀楚希声身边的那些臂膀。
  楚希声夫妇的实力很强，甚至有能力对抗帝君。
  然而他们身边那些亲信部属的修为，却还很脆弱。
  要斩主干，先剪枝叶。
  现今的大律朝，正是这些修为孱弱的枝叶撑起来的。
  只是当勾陈语声落后，殿中诸人却都无人应答。
  他不由皱了皱眉，侧目往坐在下首处的贪狼星君看了过去。
  贪狼星君苍髯大眼，相貌凶暴粗豪。
  他是杀破狼三星中最强大的一位，战力比肩帝君，乃是阴神月羲麾下最得力的爪牙之一。
  而阴阳二神虽然失去了普天之权，可他们至今都是所有祖神当中感应能力最广最强的。
  他们还得到了罗睺的左眼，重造了‘监天神眼’。
  虚神一脉的感应能力也很强大，却更擅于定点观照，不适合穷搜天地。
  “目前找不到。”
  贪狼星君口气硬邦邦的回应：“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人正在中土地带活动。这些人当老鼠当惯了，藏踪匿迹很有一手，阴神殿下无法分心，暂时找不到他们。不如还是请紫微陛下出手，推演卜算他们的方位。”
  他随即神色不满的扫望了四周一眼，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勾陈星君的后侧，一位面貌三旬年纪的青年身上：“你是不周山之主，我要的酒肉呢？何时奉上？堂堂的不周山，最古老的天庭所在，已经不知礼数到这个地步了？”
  此时不周山的南方天帝已经换了人。
  不周山因楚希声之故数次遭遇劫难，尤其底层部族死伤惨重。
  身为天帝的皇天焱难辞其咎，不得不退位让贤。
  不过新一代的不周山之主，却还是出自于火神部，且是皇天焱的子嗣。
  这是因皇天焱不但复活了火神，还在几次灾劫中保全了不周山的核心力量。
  他的长子皇天常，在不周山四家帝族与诸多王族拥戴下，成为新任的不周山之主。
  不过这位所谓的‘南方天帝’，此时正垂手肃立于勾陈之后，神色毕恭毕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闻言当即诚惶诚恐的躬身回复：“酒肉早已备妥，我这就让他们送上来，请殿下稍待。”
  在座的木德星君此时微微笑道：“勾陈陛下，四大祖尸都非是易于之辈，想要诛除不易。如果暂时找不到他们的下落，不妨先对楚希声身边的其他人下手。”
  “问题是神州之内何人可为目标？”
  七杀星君不由嗤的一笑，语含讽刺：“楚希声的遁法如意随心，可在时间断面行走，只要法力不耗尽，就能在南北凡界肆意行走；楚芸芸也是一人一枪，通达天下所有角落。我们想要铲除他们身边任意一人都很困难。”
  “这两人确是遁法超群，且难以阻截。”
  木德星君微一颔首：“不过我们还是有办法，让他们无法收到警讯，届时他们的遁法，纵然天下无双又如何呢？”
  他也将目光投往了不周山下的苍茫大地，唇角微微上扬：“我现在已有了一个合适的目标，定能重创大律朝，让楚希声痛彻心肺。”

  文曲看了木德星君一眼，忖道他所言的目标，多半是楚希声那位东宫皇后陆乱离。
  此女如今正孤身一人留在无终洋，为神州平复风灾。
  而以陆乱离的身份地位，还有她的天赋，都是诸神必除的目标。
  此女前程无量，未来的成就远远胜于蛰龙。
  若诸神任由此女成长，或将使其成为大律朝的第四位帝君。
  就在此时，有一群火神西皇部的侍女，从殿外缓缓行入。
  她们各自手托着一盆酒肉，小心翼翼的奉上了他们几人的桌案。
  不周山自然不敢怠慢这几位帝君与准帝，他们奉上的酒，是不周山最好的神酿‘百神泉’。
  此酒由百种神果酿造，在历年不周山上供给星空诸神的贡品中，最受诸神喜爱。
  那肉也非凡物，都是取山珍海味，精心烹饪出来的美食。
  里面居然还有三十根烤串，都是取人族中天资较佳，且未成年的童男童女，强灌喂养到发胖之后，再将之烤制而成。
  这是中土巨灵中较为出名的一道美食，叫做‘火树人花’，如果烤制的好，再配上特制的蘸料，可谓是焦香四溢，风味无穷，美味之至。
  文曲星君以前也很喜欢吃。
  可此时他望见这道菜，却眉头大皱，感觉难以下口。
  往年的‘肉食’，如今却已拥有了能取他们性命的强大力量。
  如果人族取得胜利，再一次成为天地霸主。
  他们这些盘古后裔，会否也要沦为他们的食物？
  “把这道菜给我拿下去。”
  文曲星君挥手示意之余好奇询问：“这种人肉烤串，凡界还是很流行吗？”
  那南方天帝皇天常与身周众人对视了一眼，这才躬身道：“不周山已经许多年没有做了。昔日血睚刀君北上，横扫中土四大神山，曾一手将十六家皇族，总数一百多位天赋最佳的皇脉巨灵也做成了‘火树人花’，强迫当时凡界的众多半神与一品巨灵品尝食用之后，我们十六家皇族就将之视为禁忌，不再食用这道菜。
  如今只下面人还在用，不过自楚希声崛起以来，现在连下面的巨灵诸部，也已不敢用，生恐惹来那位圣皇。”
  他说到这里，又特意抬眼瞧了贪狼星君一眼。
  文曲星君顿知其意。
  这道菜，是由贪狼星君亲点，否则不周山是不会给他们呈上的。
  贪狼星君则哈哈大笑，拿着烤串啃吃，嘴边汁水四溢：“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味道。”
  他随即圆睁着眼睛，用鄙薄不屑的目光扫了在场诸人一眼。
  “怎么？眼见人族有了崛起之势，诸位是不敢下嘴了不成？迟了！我当初就劝你们，不要把人族逼得太紧，把事情做得太绝。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龙羲东皇之后，岂会是兔子？
  龙羲手中掌握灭世之力，你们又不敢与他同归于尽，全灭了人族，那他们这一族迟早会起来，何妨留一些余地？可当时几位祖神没有一个肯听。
  到了今日，我等与人族积了多少血债，多少怨恨，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这个时候怕有什么用？你们今日不吃这肉，他们就不会杀你们么？如果我等无法将他们压下去，那我等全得死，我们的血裔后代，也注定是他们嘴边之食。啧，你看蝉天，他就很不错，吃的很开，我喜欢，来干一杯！”
  贪狼星君的目光赤红，闪动着暴虐之意。
  他其实从不吃这什么火树人花。
  可当楚希声崛起，开始刀凌诸神，让星空诸神都惶惶不安之际，他却偏要吃这肉，大口大口的吃。
  狼要吃肉，天经地义！
  殿内诸人，都只能静静听他说话。即便心有不满，也无法反驳。
  这因这些话，贪狼星君确有资格这么说。
  就在贪狼话落之后，他们又往蝉天星君方向看了过去。
  蝉天星君就坐于诸神的最下首，面相白白胖胖，看起来人畜无害。
  这位一直都对诸人言语不甚在意，自顾自的胡吃海喝，直到众人瞩目，他才一只手拿着烤串，眼神茫然地与勾陈等人对视：“你们看我做什么？这烤串很好吃的，你们不吃吗？”
  文曲星君看着此人，不由一声失笑。
  蝉天星，只是星空中的一颗中等亮星。
  然而他的星主，却是一位帝君级的存在！
  他的兽体化身，乃是开天以来的第一只六翅金蝉！一位岁月久远的混沌神灵。
  这是一位战力极端强大，极端可怕的存在。
  此人的先天神躯虽然只有六百九十九丈，却具有着极其强大的战斗天赋。
  其整体战力远远超越于贪狼与天灶之上，甚至强过许多帝君。
  在场几位神灵当中，唯有勾陈能稳压此人一筹。
  唯独此人的灵慧，实在过于单纯低浅，不过作为爪牙倒是挺合适的。
  一百万年前，这条金蝉还在星空与凡界纵横肆掠，百无禁忌。
  直到阳神太昊陨落，虚神奢源才出手将之降服，使之成为虚神一系最可怕的刀锋。

  “贪狼星君之言有理，事至如今，我们与人族已经不死不休，不能同戴此天。”
  勾陈星君依然看着前方的夜空，目光凝重。
  不过他却没伸手去拿那烤串，而是拿起了酒杯。
  勾陈星君本就不吃这东西，他吃这肉，就感觉像是吃自己的兄弟侄子。
  也是因他打心底里，尊重忌惮着他那几位堂弟的力量。
  一千三百万年前，他们是靠着神般若暗中联络，混沌神系与盘古神系联手，且各家几乎毫无保留，勠力同心，又提前算计重创了东皇与龙羲，这才击败了人族。
  可即便如此，他们各家也付出四倍于人族神军的死伤，还有五位祖神，六位接近造化级的混沌神灵在此战中短暂陨落。
  当然现在的人族，远没有一千三百万年前那么强大。
  可当今的盘古诸神，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步调一致，同心同德，他们更失去了混沌诸神的助力。
  他们是否还能再一次将人族击败？
  又该为这一场人神之战付出怎样的代价？
  付得起么？
  所以几位祖神都很明白。
  这一战不能打，也最好不要打。
  他们承受不起这损失
  想要平息这场浩劫，唯一的方式，就是造化。
  当今十位祖神，任意一位成为造化主宰，就可在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情况下，将人族压制。
  勾陈星君思及此处，又联想到了那只帝江鸟。
  他这次降临凡界，其实还有另一桩要务。
  奉父神之令，他要看看那只帝江鸟的情况。
  这只鸟儿，与天蝉星君出自于同一时代，却与许多混沌古神一般，神体停顿在了帝君之前。
  然后就在不久之前，此鸟却跨越了这一阶位，成为纳天之法的圣者。
  而唯一的变化，就是因这只鸟儿成了楚芸芸的坐骑。
  这其中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奥秘？
  这桩事，已经轰动了整个星空。
  不但混沌诸神很在意，盘古神灵也是一样。
  那只正在大口吃肉的贪狼星君，就很关注此事。
  别看这位一副与人族不共戴天的模样，其实这位的次子，那位号称暴食之主的‘天狗’，奉贪狼之令，一直未领受星神之位，也未染上半点人血。
  他思及此处，不由心事重重的抿了一口酒。
  正在思索的勾陈，却未曾注意，这酒杯中暗藏的十万八千虫——
  此时远在不周山下的蛊神神少苗顿时神色一松。
  应该是成了！
  一滴水中，必有十万八千虫。
  其中一些微小的虫豸，强如神灵也无法清除。
  她以前就培育过这类虫豸，而现在就只需要将其中一只送入勾陈体内，就可他慢慢被尸毒侵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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