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从天而降

众人又走了片刻，李南絮望着前路未知的险地，提议道：“楚姑娘，本王以为，如此漫无目的在山中搜寻不是良策，若柳全供词非虚，我们应朝有山崖的地方靠近。”
  轻影点头：“好，正巧前面不远处就是一道山崖的谷底，跟上吧。”
  士兵们自行织成一张网，朝四野寻觅开来，越往前，周身愈发乱石横生，草木稀疏，走到山崖底部，只见巨大的峭壁矗立在两侧，与其称其为山崖，不如称是一道天堑。天堑下两面走不通，只有东西向的一条通道，士兵们自东向西而去，轻影抱臂跟在他们身后。
  李南絮道：“此地潮气很重，两侧的峭壁凹凸不平，有诸多细碎的纹路，地面上的许多石块甚至一踩便碎，受到外力撞击极易坍塌，大家当心。”
  张秋实气喘吁吁跟了一路，见众人速度放缓，拖着沉重地双腿靠在一块巨石边坐了下来，仰头灌了一大口水。
  “殿下，下官，下官实在走不动了，这山路实在太陡峭了。”张秋实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水差点哽在嗓子里。
  李南絮只略微扫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转身问轻影：“此处山崖大约有多高？”
  “山中雾气从未散过，没有人丈量过这座山的高度，但凭臣女多年穿梭山林的经验，至少有十层楼那么高。”轻影回道。
  李南絮手触崖壁，朝头顶看去，几片红叶打着弯从眼前划过，像是在发出什么信号。
  李南絮又问：“楚姑娘的师兄可有在山崖下设阵法的习惯？”
  这句话倒是给轻影问住了，她回想一番，才道：“师兄们并非个个精通阵法，只有二师兄和三师兄对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有兴致，也研究的深，随处都有可能是他们设的机关阵，臣女知晓得也不全，但致命的几处师兄都有告知臣女，躲开便可，其余的，能躲便躲，躲不开的话，凭着臣女对他们设阵眼习惯的了解，也能脱困。”
  说话间，石壁上传来雪崩般的轰鸣声，引得所有人瞠目而望。
  轻影也听到了响动，抬眸间，一块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
  “躲开。”轻影大呼一声，飞身朝后退去，可那阴影似一把密不透风的黑伞，毫不留情地朝大伙罩来。
  轻影挥刀而起，狠狠朝黑伞劈去。
  “等等。”李南絮突然出现在轻影身侧，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轻影的动作被李南絮拦停，眨眼间，巨物砸了下来，她只觉手腕一紧，整个人便被李南絮拽偏了过去。
  阴影转瞬如成堆的雨珠在脚下炸开，崩出的石粒又像无眼的箭一般朝人身上溅去，猝不及防。
  轻影一阵天旋地转，眼前被一道青灰色的光亮笼罩，她看不清发生了何事，但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撞到了石壁，疼得身子一颤。
  她拧紧眉眼，正要质问李南絮为何拦她，一抬头，额头从李南絮鼻尖蹭过。
  她的身子又颤了一下，到口的质问噎在了喉中。
  时间仿佛静止，巨大的震动搅得雾气都凌乱了几分，凝成了微风的形状。她站着一动未动，额头上李南絮的呼吸浮浮沉沉，像软羽在她心口摩挲。
  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被李南絮半圈在身前。
  “对不住，一时情急，还望楚姑娘见谅。”李南絮嗓音温厚而干净，但眉头紧拧，后背应也或多或少被石子砸中了。
  轻影心下一滞，琥珀色的眸子忽而闪现一些碎光，很快别过脸不去看他。
  “殿下。”沐凡从一侧呼喊而来，神色慌乱道：“您可有伤到？”
  “无事。”李南絮视线在轻影身上定格片刻，收手道：“去查看一下，掉下来的是不是我们的人？”
  我们的人？
  轻影这才发现，同那巨石一同落地的还有两个士兵，他们被沙石裹挟着，眼下正奄奄一息。
  所以李南絮制止她，是担心自己那一刀下去伤及无辜。
  轻影不自觉又看向李南絮，后者已经行到了伤者身旁，华贵的衣衫上灰尘仆仆。
  沐凡带人将那两个兵刨了出来，简单包扎一番，暂时安置在了一侧。
  轻影问李南絮道：“他们这队人如何进的山？”
  李南絮就着手里的羊皮囊饮了一口水，道：“当日锦禾失踪，莫校尉带的那队人马追的最紧，想必是他对这一带还有印象，所以找了进来，又正巧碰上山崖，便从上方放绳索下来查探了。”
  轻影道：“仙山外围的阵法确实不多，也都不致命，越到靠近逍遥谷的地方机关阵法才越凶险，想必这位莫校尉身手和运气都不错，能安然抵达此地。”
  说曹操曹操到，轻影一语未毕，莫珩和三名士兵终于借着绳索抵达崖底，伴着他们落地，峭壁上不断滚落的碎石也戛然而止。
  莫珩见到众人，先是一惊，直至看到持剑而立的轻影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
  莫珩走到李南絮身前，拱拱手道：“殿下，属下有事禀报。”
  莫珩应是昼夜未歇，脸色阴沉得厉害，通红的眼里血丝满布，他迟疑地看着李南絮，嘴唇动了动，不知该如何开口。

  “莫校尉身体不适？”李南絮问道。
  莫珩回道：“不知为何，今晨兄弟们都有些头昏脑胀，但殿下放心，属下们不会耽搁正事。”
  另一侧，张秋实看到脚边有蚂蚁聚拢，找了个木棍扒开枯叶，细细看起来：“什么东西？”
  两个士兵闻声走过去：“这好像是什么肉。”
  “这个形状，啊——”张秋实几乎跳了起来。
  “发生了何事？”李南絮问道。
  张秋实指着那团蚂蚁，颤抖着道：“殿下，人的，人的手指……”
  众人齐齐围了过去。
  轻影看了眼血肉模糊的断指，心下直犯嘀咕。她走到峭壁边，朝天空望去，午间的雾气稀薄了些许，但依旧看不清高处。
  她拾起士兵遗留在峭壁上的绳索，扯了扯，在确认绳索牢固后，牵引着飞身攀了上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李南絮问落地的两个士兵：“你们将所见如实道来。”
  两个士兵点头，道：“属下们昨日就进了山，但遇到狼群袭击，就在山里走散了，好在我们四个一直跟着莫校尉，但这山林太邪乎了，我们怎么也看不清前路，还头脑发晕，好不容易才走到这处山崖，于是决定查看一番，依绳索而下时，发现中部一个石台，那台子其实也是悬崖的一部分，约莫几尺宽，延续到两侧的树林，我们便在这台子另起绳索，在找支点栓绳子时，看到了一些亮眼的东西，还有……还有……”
  李南絮道：“还有什么？”
  士兵接着道：“还有残破的衣裙、首饰和……和……”
  与此同时，轻影已经落在了半中腰的石台上。
  她的脚步很轻，视野下，乱糟糟的枯叶中有明亮的珠翠首饰在闪闪发光，一旁有棵被压断的歪脖子树，想必是承受不住绳索的捆绑断裂了。
  蹲下身来，还能瞧见被撕裂的血衣，应该有人跌落在此，还受了严重的伤。
  轻影明白，在深不可测的自然面前，人如蝼蚁一般弱小，李南絮手下的士兵都是习武出身，摔下去到此刻都未醒来，换成身娇体弱的公主又能撑几时！
  且今日距公主坠崖已近四日，哪怕当日还有一口气，怕也是遍体鳞伤，若无人相救，她在这荒山野岭里如何撑得下去。
  轻影有种不祥的预感，再度看向枯叶，纷乱的叶中，有一截血肉模糊的躯体，埋在其中。
  一种不可名状的滋味涌上心头，她头脑有一瞬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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