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只猫猫

五条悟第一次觉得，一个单词的发音，竟可以承载如此绚丽暧昧的色彩。

        弯曲的灯管散发着冷调的白光，宿舍的空调呼呼吹着冷风，五条悟却觉得有点热，他舔舔嘴唇，伸手想拉开睡衣的衣领，却被少年抓住了小臂。

        冷白的五指衬得他的肤色都暗了一度，冰凉的触感像被细蛇轻柔缠绕。

        五条少爷整个人僵住，浑身的细胞都颤动了一秒。伏黑见正毫不回避地看着他。

        沙青色的瞳仁浅淡，如青柠气泡水一般酸甜。

        他的目光下意识追随少年的视线，描摹他精致的五官、卷翘的睫毛、以及微张的唇线。

        一点白白的牙齿露出，还有后面柔软的舌尖。

        五条悟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过分去注意那些诱人的细节。

        但下一秒，伏黑见轻轻抓着他的手，嘴角一勾——倏尔笑了。

        那是一个极为艳丽的笑容。

        五条悟曾经并不喜欢，此刻却觉得呼吸停滞、时间停转，似乎从哪里涌上不知名的某种强烈渴望，还有种令人天旋地转的魅惑感。

        少年垂下眼，睫毛抖动两下，轻轻开口，“哥……”

        少年一边轻轻地说，一边轻轻举起了拳头。

        五条悟眼皮一跳，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等等——”

        话没说完，只见伏黑见一手攥拳，以一种熟悉的姿势，一拳锤在他肚子上。五条悟惨叫一声，弯腰护住肚子，伏黑见捞起旁边床上的枕头，抬手就是暴风骤雨般一顿锤。

        伏黑见的额角青筋直跳，举着枕头追着人锤，一边锤一边补完需要被消音的语句：“呵，哥——哥你oo的oo个oo！！”

        五条悟护住头，在房间里狼狈逃窜：“别打了别打了！诶诶诶！别打了——靠，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听了还不行吗！？”

        房间里枕头和衣服铺了一地，鹅毛乱飞，好消息是，伏黑见如此生气，进门的时候竟然还记得脱鞋，所以没有踩脏衣服和地板。坏消息是，五条悟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怎么也搞不明白。

        五条悟抱着头叫道：“不就是让你叫声哥吗——我到底哪里又惹到你了！？”

        伏黑见面无表情，“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做了什么？五条悟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恍然大悟，手锤掌心。

        五条少爷眉毛一撇，更委屈了，“我真不是故意一星期不去找你的——不是说了吗？都怪这个什么破学校！”

        “咦。”他在几秒间顺畅地完成了自我推理，蓝眼睛眨啊眨，“所以阿见现在生气，是因为太想我了吗？”

        伏黑见：“……”

        伏黑见第二次高高举起了枕头。

        五条悟：“别！别——我反击了啊，我真的要反击了！！”

        宿舍门哐当一声开了，五条悟反应很快，第一时间拉住伏黑见的手腕。如果是别人，伏黑见当场就一个过肩摔给对方脑袋开瓢，但这次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克制。这一瞬的僵硬给了五条悟机会，带着他骨碌滚进床底下。

        玄关传来夏油杰的声音：“有人吗？悟？阿见？咦，都不在吗？明明鞋在这里，门也没关……”

        他扶住额头，自言自语，“靠，这俩人不会打到别的地方去了吧？？”

        “不行，要赶快找到他们，不然又要写检讨了……”

        脚步声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开。

        空调呼呼吹着冷风，床底的沉默神秘且安静。

        伏黑见的脸和他离得很近，近到五条悟几乎能数清他有几根睫毛。不知道是沐浴露还是入浴剂，空气中浮动着清新的柑柠味道。

        原来那不是错觉。五条悟想。

        车站前的那一天，五条悟拎着草莓蛋糕夹在人群中向外走，日落的余晖洒满安静的告示牌，在里和外之间划出一道虚拟的分界线。

        五条悟跨过那道分界线，空气中飘来清新酸甜的柑柠香。

        两人同时微微转动了视线。

        站在告示牌前的少年，跨出商业街的少年，两道随意又漫不经心的目光，也隔空形成一道虚拟的交错线。

        于是——响彻天空的鸣笛也成为某种命运的号角，敲响了某一幕的开端。

        良久，伏黑见缓缓出声，“你还要抓着我多久？”

        “啊……哦！”五条悟像烫手一样松开他，一个闪身从床底滚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心不在焉，他随手抓起旁边的枕头，塞进伏黑见的手里。

        伏黑见：“？”

        五条悟蔫蔫地垂着头，小声道，“你不是要打吗……你打吧。”

        说完，就闭上眼，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

        伏黑见一愣，“你不是说要反击吗……？”

        “是啊，但是。”五条少爷挠挠头发，尾音上移，以一种困惑的神色说道，“我好像有点……舍不得？”

        反击是不可能反击的，这辈子不可能反击的。毕竟对方只是个普通人，一不小心可能就碰坏了，毕竟他横竖有咒力，被打也不疼，毕竟他好像……也不是很舍得。

        五条悟盯着自己的手掌，攥成拳再松开，不太明白此刻的心情。

        他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从没想过有什么需要去珍惜。

        可这好像是人类的本能，当一个你很喜欢、又很脆弱的东西放到你的掌心里，你总是会很容易心动、很容易慌张、很容易就变得不敢轻举妄动。

        伏黑见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许久，又抿起嘴，扔掉了手里的枕头。他拍拍身上沾的鹅毛，手插着兜站起来。

        五条悟忽然有点慌张：“啊你要去哪？”

        伏黑见没看他，也没回答，只是拎起地上的枕头，拍拍放回床上，迈步走出了房间。透过六眼透视的视野，少年在玄关坐下，三两下穿上自己的鞋。

        五条悟的心往下一沉，头也蔫蔫地垂下来。

        这次他很确定这种心情是什么了——这大概，叫做失落。

        几秒后，墙壁探出一个熟悉的脑袋。

        “你坐那干嘛？”伏黑见皱起眉，“不是说了吗，我要吃螃蟹——”

        他狐疑道，“难道你想反悔？”

        “……”五条少爷一愣，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刚才下沉的心脏倏尔轻盈起来，“啊哦嗯好！等等我换个衣服！！”

        五条悟三两下脱掉上衣和裤子，只剩下一条内裤，露出比例完美的身材和漂亮结实的肌肉曲线，他弯腰拿起两件衣服，灵机一动，拎着就兴冲冲跑到玄关，“阿见，你看！”

        伏黑见一愣，下意识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他的裸/体——随后血气上涌，满脸通红，随手抓了什么就往五条悟那边狂扔。

        “人渣！变态！暴露狂！混蛋，再过来我把你做成活人偶！！”

        “等、等一下！”五条少爷嗷嗷着退回墙壁里，只伸出一只胳膊，拎着两件衬衫，弱弱道，“你看……我穿哪件比较好看？”

        伏黑见：“……”

        伏黑见面无表情：“你想死吗？”

        五条悟从善如流：“好的，我自己决定。”

        五条少爷最后没选那两件衬衫中的任何一件，而是选了一件和伏黑见不同色调、但同样花里胡哨的夏威夷衬衫。他在卧室里穿衣服，伏黑见坐在玄关，靠着鞋柜屈起腿玩手机。两人只隔了一堵墙，但他每穿一件，就多动症似的跑到墙边一次。

        “阿见，你喝那瓶运动饮料了吗？”

        “喝了，不好喝。”

        “阿见，你吃零食了吗？”

        “吃了，太甜了。”

        “阿见，你要不要穿个外套？我听说普通人很容易感冒。”

        伏黑见冷漠：“你再叫我一声普通人，我用枕头锤死你。”

        五条悟搞不懂：他不就是普通人吗——这什么毛病？

        五条少爷套上最后一件外套，又扶着墙露出半个脑袋，“阿见——”

        伏黑见放下手机，忍无可忍，“你还有什么事，给我一次性说完！”

        五条悟嗖一声从墙边跳出来，张开手脚呈大字型，潇洒的转了一圈，最后单手扶在墙上，剪刀手比在脸边，英俊帅气的来了一个闪闪发亮的wink。

        “没什么。”他得意洋洋的开了个屏，“就是问一下——你看到眼前的这个帅哥了吗？怎么样？帅不帅气？英不英俊？想不想马上把他占为己有，带上街疯狂炫耀转圈？？”

        伏黑见：“不想。”

        五条悟委婉提醒：“这里可以想一下。”

        伏黑见：“不想。”

        五条悟：“……哦。”

        五条悟蔫蔫地走到玄关换鞋，路过少年身边的时候，伏黑见抓住他的手腕一拉。

        他平时不大可能被这种程度的力道拉倒，但伏黑见很少主动去抓他的手臂，五条少爷一时恍惚，顺着那力道就倒了下去。

        少年纤细的手腕托住他的后背和大腿，竟比他想象的要更有力气，五条悟一屁股坐在玄关光滑的地板上，头和后背因为惯性向后靠——刚好倒进伏黑见的怀里。

        少年的胳膊环在他的前胸和后背，仰起的脸正对着他的脸，是一个无限接近于拥抱的姿势。

        阳光顺着门缝倾泻而下，照亮空气中飘浮的灰尘。

        伏黑见歪着脑袋，懒洋洋地从上到下扫视他一圈。

        忽然低头凑近，漫不经心地弯起一点绚烂的桃花眼。

        “但是。”他轻飘飘道，“如果这位帅哥今天表现得好——”

        “那，稍微想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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