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落儿

我尚且不明她是何意图，只是这般被人看着实在有些不适。

        便随意捏了个借口想要离开，不想她竟三两步便绕到了我的面前又将我的去路拦住。

        “容太医不必这般避讳我，权且看在你同我皆是女臣的份儿上。”她笑盈盈地开口，眼中清澈坦荡。

        我心中不禁有些羞愧，倒是我想的太多了。

        “进来吧，天寒露重。”

        “嗯。”她应了一声，随即便同我一起进了我的房间。

        我趁着给她去泡茶的功夫，转身在脸上涂抹了一把换颜散，这药的药效如今是越发弱了，我生怕她看出什么来。

        “我已随父亲征战多年，也无甚朋友，这次回朝，停驻的时间也不会太久，只不过听闻我大齐朝堂除我之外，竟还有一位女臣，心下好奇，便过来看看罢了，容太医可莫要多想。”

        不怪宗政熙这般关心她，这水一样的通透性子，我也是十分欢喜的。

        我朝她抱了抱拳，“赵小将军乃是女中豪杰，容逸自然是无法相比，说来惭愧，容逸这太医的头衔，也是做不了几年的。”

        “哦？”她歪头看我，一副惊讶模样。

        随即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笑得极其开心，“想必是日后要嫁人的缘故吧，安小王爷对容太医一片情深，今日还听朝臣们议论来着。”她微微一顿，轻轻点了两下手上握住的茶盏，眼眸微微垂，“不知容太医的心仪之人，可是他？”

        “这……”

        我叹了一声，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做答。

        “对了，我已将近十年没回这王都了，若是明日容太医有空的话，可否能陪我逛逛？”

        “我自然是乐意的，只不过如我这般的朝中内臣没有皇上和太后的旨意，是万万不能随意出宫的。”

        她一把握住我的手，手心的粗砺磨得我有心痒，“无碍，我早已同皇上说过了，他说问你便可，倘若你同意，他便下旨。”

        “说来也怪，陛下他今日不知为何闷闷不乐的，我同他说话，他也是好久才回应我，不若在宴席那日开心。”

        我喝了口茶，慢慢调适心中的起伏，“国事繁重吧。”

        她又同我说了几句这才离开。

        翌日，陈子田一早便送来了一身男子便服，看来是早早就备下了。

        我接过那身锦衣华服，例行惯例一般地谢恩，陈子田却冷哼一声，随即恨铁不成钢地道：“前些日子同你说的话你真真是全数忘了，这么久了，你总是知错犯错，我真不知该如何帮你了。”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叹了口气，认真地道：“伺候了先帝这许多年，我才晓得，如今的陛下的手段比之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好自为之吧。”

        他这话说得云里雾里，我听得也糊里糊涂的，这又关先帝何事？

        赵素儿今日仍旧是一身素衣长衫，素面朝天，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象。

        见我出来，三步并两步朝我走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颇为赞许地道：“不错，风流倜傥！”

        我不禁被她这幅样子逗得想笑，“什么风流倜傥，鼻涕流淌吧。”

        “鼻涕流淌？！哈哈……有趣有趣！”

        宗政熙派了两名高手随侍，我二人坐上马车，那赵素儿便同我聊起了战场之事，她说得慷慨激昂，我也是听得热血澎湃，不想她一个女子，竟去过这么多我未曾听过的地方，无数次刀光血海，实在叫人敬佩不已。

        而我却无甚同她说得。

        她似乎对我的心思有所察觉，接着便问道：“小逸，长年在这宫中，可觉无趣？”

        “习惯便好。”我扯了一抹笑容，淡淡地道。

        “唉，若是有机会，我定然带你去漠北去看星星，美丽极了，你看过便会喜欢了。”

        她一副向往怀恋的表情，我看着她的侧脸，也能看出她心中的喜悦，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需听爷爷讲几个好玩的故事，便如她一般向往喜悦。

        马车在一处茶楼停下，我和赵素儿早点都还没吃，见这茶楼还算干净明亮，便打算在这用了。

        赵素儿点了一大堆吃食，什么茶糕，蟹黄包，还有藕粉桂花糖糕，红豆香丸……我见那两名随侍都愣了，呆呆地看着，吞了吞口水，倒不是因为饿的，怕是惊讶于像她这般瘦弱的身板，竟能吃下这许多东西。

        我看了眼她，刚要开口，只听得旁边一桌有人道：“孙先生来了！快点，先去占好座位！”

        那人话音刚落，身侧的几个人便将桌上的东西一并收了起来，连忙跟着一同去了。

        恰好小二此时路过，我心疑便问了一句，“他们这是要往何处去？那孙先生又是个什么人？”

        小二伸手指了指里间，“喏，那个五短身材步履蹒跚的说书人便是了，有次来我们这里，倒是给生意带好不少，老板便答应每天给他五十文钱还有早茶，让他每天过来说书，也算是个营生。”

        “哦？那说的是些什么呢？”一边的赵素儿也来了兴致，放下了夹起的那蟹黄包。

        “几位吃过之后便知道了，反正还挺新鲜有趣的。”

        赵素儿和我的猎奇心都不轻，于是这一大桌子的吃食没动几品，便都留给了两个侍从了。

        我同赵素儿去的时候，前排已经没了位置，那说书人的慷慨陈词隐约能传到我们耳中。

        “在座的各位各司各业，那我孙三斗胆问一句，你们可曾见过天女下凡？”

        他这话音方落，那边便传来了阵阵笑声和鄙夷之声。

        我也笑了笑，心道：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说书的是疯子，听书的傻子。’

        只不过将将这样想完，那说书人便又开口道：“那还是十年前的一日，我去山上砍柴，便见一女子在河边洗脸，身着一身白色纱衣，微风一过，衣袂飘飘，有羽化登仙之态，那背影便让人觉得迤逦婀娜，一位身着同色衣着的男人从旁侧走来，唤了她一声‘落儿’。”

        落儿……

        我记得当日再偷陆夫人画像之时，她便提到过一个名字。

        “咣当——”手上茶盏骤然落地。

        赵素儿吓了一跳，一把握住我的手，“小逸，你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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