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滑胎

安云华安静下来，虚弱的手紧紧揪着我的手，“容太医，本宫的身家性命便全权交托与你了！”

        我点点头，将银针刺入她手臂上的几处穴位，她安静了不少。

        我松了口气，这才伸手去解她的亵衣，如怀抱圆锅那般，肚皮撑得紧紧的，十分圆润，可上面不知为何却又些清晰可见的血丝。

        我还是第一次这般直观地去看一个女子的孕肚，平日里所看医书也记录甚少，便以为是正常之兆，遂给她腹上几处施针，缓解她的疼痛。

        安云华的渐渐安定下来，额上也不再冒什么冷汗，我又写了个药方给翠竹，让她速速去太医院抓药，既然已经折腾来了，便借用她这小厨房煎药也好，免得来回折腾，省些时间也好。

        我将翠竹拿来的药反复检验一番，这才将这几位药放入那白瓷药罐之中。这燕贵妃到底是受宠，连药罐都是这般精致，不同往常我们常用的黑色和棕色，着实让人羡慕。这煎药的时辰太长，我显些睡着，还好身边的小宫女提醒我一番，我才缓过神来。

        那小宫女提醒道：“容太医，方才皇上来探过贵妃，还说您这次有功，要好好封赏呢！”她语调轻快，言语之间似在我高兴。

        我不觉弯了弯唇角，已是许久没见到这般性子可爱的小宫女了。

        我将药过滤之后，倒进一侧的玉碗，一如往日的褐色凄苦之样。

        我看着都觉得有些苦涩，不觉吞了吞口水。

        小宫女道：“那奴婢这便给贵妃娘娘送去了？”

        我思索一番，近日惠妃颇有些不安分，她害安氏我无话可说，但是这孩子……万万不行。

        “还是我来。”我将药碗放在托盘上，起身要走，那小宫女的声音便从身后淡淡传来，“那便有劳容太医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这宫女实在过于殷勤了些。

        安云华此时也好了许多，正倚在床畔休息，我进来的时候，她眼中有丝欣喜，“容太医，今日实在功不可没，本宫定要好好赏你。”

        我将药碗端到了她的眼前，“贵妃娘娘严重了，喝了这碗药在巩固胎元方是正理。”

        安云华点点头，迫不及待地从我手中接过药碗，仰头便一饮而尽，仿佛丝毫不畏这药的苦楚。

        她吃了几个蜜饯，方才缓解了一下，我见她情形稳定，便想着回去太医院用饭，这一天折腾下来，我肚子早已饿得空荡荡了。

        我同她告了个礼，刚走到门口，那阴云垂至，灰漆漆的空中似乎闪过片片晶莹。

        脸颊飘来一抹凉意，我伸手拂去，洋洋洒洒地雪花便如期而至，原来是下雪了。

        不想今年的雪竟来得这般早。

        刚要迈出一步，身后的雍辰宫便传来了一声尖叫，比午时过来时候还要惨厉几分。

        “血……血！贵妃娘娘出事了！”

        我匆匆被人拖进内殿，方才还好好的安云华两腿之间却已鲜血淋漓，染红了大片床褥。

        那血光仿佛一把刀刃，生生地要将我的眼瞳划开，我双目圆睁，如置冰窟，连忙上前，“怎么会这样？！”

        安云华狠狠地瞪着我，眼中恨意甚至要将我生吞活剥，“容太医，本宫素来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谋害皇嗣！贱人！”

        她话音一落，耳畔一道疾风闪过，一个巴掌便落到了我的脸上。

        “啪——”

        她是用足了力道，我甚至在我的口中尝到了些许咸腥气息，可我却不知如何替自己辩解。

        针是我施的，药是我煎的，是我端来的，并未假借他人之手，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耳边的声音我也听不太清，只知雍辰宫中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还有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贵妃娘娘的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啊……不要，不要，求求你们，本宫的孩子不能死！他是皇上的嫡子！”

        我跪在一侧，听着这人间惨剧。

        “皇上驾到——”

        一声高喝将我丛思绪拉回，我连忙抬头看他，可他的目光却并未分与我半分，“贵妃如何了？”他冷声开口，语调中透着焦急和担忧。

        “回皇上，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那几位太医回过话之后，连忙低头，宗政熙面色又冷淡了几分，几位雍辰宫中的内侍从纷纷指着我，控诉道：“是容太医！是她害得龙嗣！从头到尾，连药物都未曾假手他人！容太医，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何？！”

        翠竹声泪俱下，冲我高声质问。

        感受到那冰冷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我动了动唇，却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同他说了几个字，“不是我。”

        宗政熙冷冷地看着我，缓步走到我的身边，一步一步，仿佛带着刀刃，生生地将我逼得无路可退，他半蹲在我的身边，又问了一遍，“告诉朕，为何要谋害皇嗣？”

        我睁大眼睛，看到他暗沉黑眸中的暗潮涌涌，眼泪便不自觉地落了下来，心中如置冰窟，“我没有，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我慌乱地解释着，竟一时忘形，拉住了他的衣袖，他垂眸看了眼我的手，目光又落到了我左侧红肿的脸上，伸手将我的紧抓住他衣袖的手一根根地掰开，一字一句地道：“来人，压入大理寺。”

        “不是我！你为何不信我！”我推开过来按住我的两人，用力地推开了他们，不惜一切地冲上前去质问，温玥此刻也从内殿出来了，手上和衣襟上沾染着血迹，突然跪倒在宗政熙的身侧，“皇上三思，此事颇有蹊跷。”

        宗政熙冷笑一声，“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已是证据确凿，无需多言，压下去。”他面上的冰冷犹甚，是我不曾见过的。

        我彻底失力，任由两名御林军压着我，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们往前走，到了宫门口又看了眼宗政熙，他身姿站的笔挺，披着一件银狐狸大氅，配上清贵的容颜着实好看的紧。

        我笑了两声，鼻尖酸涩，却哭不出来了。

        原来雪落之，并非最冷，最冷乃是冰山雪化之时，看似暖阳笼罩，实则冰凉人心。

        我又换上了这一身囚服，只听看守我的几个狱卒讨论不停，最重一句便是，“贵妃娘娘的皇嗣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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