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悔

宗政熙的面上并无一丝慌乱，精致的脸上满是淡漠，仿佛只是死了一只蚂蚁这样简单。

        可那是安云庭，是这世间曾真心待我的人。

        我转眼看他，想要质问，却不知如何开口，他是皇上，万人之上，想要谁的命也不过是一句话便够了。

        我终是没有认清。

        铜炉中的碳火仍在劈啪作响，可他身上依旧寒气四逸，没有任何暖意，连同我的心也渐渐坠入冰窟。

        “我要去送他最后一程。”我艰难地开口。

        宗政熙不置可否，伸手为我梳理碎发后，将我抱在怀里，即便隔着重重丝绢，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

        “你的心中有了他，他便该死，你的心里，原本应该只存着我一人。”他声音凉薄，伸手指了指我的心口。

        “他心系于我，便是今生最大的劫。”我握紧了衣角，缓缓地开口。

        宗政熙走后，我便我没再被禁足。是了，他如今最大的障碍已经除去，再禁足对我来说已再无甚意义。

        来到那梨木桌案前，研墨铺宣，勾勒几笔后，却如何都画不出安云庭的模样了。

        我颤着手，想要继续下笔，可滴滴泪水却氤氲了那墨汁痕迹。

        他真的死了么？他怎会这般轻易地便死了？

        眼前的宫女想要过来为我收走已经残毁的画纸，我连忙抬手阻止，就着方才的继续画。

        从第一次在华庭也宴会后见过他到后来的一幕幕都变得更加清晰，他渐渐从一个清傲俊秀的少年变成那日在牢狱中的狼狈模样，可他却依然在为我想着后路。

        “娘娘，这纸已不能再用了。”身边的小宫女小声地提醒我一句，头都不敢抬起。

        我执起桌上的宣纸，紧紧地握在怀里，终是忍不住般地大声哭了起来，那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中，有阵阵回声，搅得人不得安宁。

        后脑顿痛一瞬，一阵头重脚轻后我便失了知觉。

        “娘娘！”

        最后一声听见得便是那小宫女的惊呼。

        混混沌沌，不知今夕何夕。

        一片蒙蒙雾气后，一声遥远空灵的声音淡淡传来，“小逸。”

        是谁再唤我？为何声音这般熟悉？

        “小逸，我在这里。”

        周围的雾气渐渐散去，一位身着淡紫色常服的俊秀少年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于逐渐散去的雾气中淡然一笑，仿若胜放的青莲，他朝我伸手，“过来，我看看你。”

        他是何人？为何我却想不起来了？

        可我为何一见他便想哭，眼中泪水有些不受控制。

        我朝他走去，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他的手，他轻笑了一声，反手握住我的手，“小逸，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我有些慌张地问，如今已不再去纠结他到底是谁了。

        他叹了口气，轻柔地为我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日后定要学会保护自己，这一生，我对你，不悔。”

        他话音一落，雾气便渐渐的浓重了，隐去了他的身子，我急得哭了起来，可最终那浓雾都将我自己都淹没了。

        眼前的黑暗仿佛被什么批开似得，我缓缓地抬了抬眼皮，一道焦急的声音便急急地响起，“小逸。”

        我循声去看，即刻惊在了那里。

        眼前之人身着一身素白常服，面容苍白憔悴，可五官生得却极为精致，仿若能工巧匠精雕细刻的美人，只是身上气息有些莫名冰冷。

        他双眸幽深，一瞬不瞬地望着我，漆黑的瞳孔中夹杂着太多让人难懂的复杂情绪。

        不知为何，看到这人心中竟生出微微顿痛来。

        他冰冷的手将我的覆住，我不禁往后缩了缩，怯怯地道：“你是何人？”

        他身子微一滯，眼中一瞬划过一抹微光，唇边旋即露出一抹笑，仿若冰雪融化后胜芳的雪莲。

        “我是你的夫君，阿熙。”他柔柔地道，又凑近了我，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我的小腹，“你腹中还怀着我的孩子，只是前几天你突然跌倒，磕坏了头，忘记了。”

        我有些疑惑地垂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他方才竟说我有了孩子，我今年多大？竟有了孩子？

        我推开他想要下床，他连忙顺势抱住我的腰，将我拖在怀里，“莫要乱跑，你刚刚醒来，还需好生修养。”

        我如今脑子有些乱，眼前的人虽然长得好看，可他说的话我能信几分？我自己都不知自己是谁了。

        有些排斥他的靠近，我便顺手推了他一把。

        他方才还柔和的面色淡了些许，我亦不知如何再同他开口。屏风后却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皇上，温太医求见。”

        皇上？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淡淡地只应了一句，便找来一边的衣物替我穿好，将我抱到了外间的小塌。

        我开始并未想过他会抱我，连忙两手紧紧搂着他的脖颈，身子也贴得他极近，他轻笑了一声，柔声道：“别怕，我在。”

        那温太医同他行了个礼，便近前替我诊脉，我好奇地看了他两眼，却见他那银色发簪下竟有几根白发，看他年纪轻轻，如今却生了白发，着实让人费解。

        我刚要伸手去碰，可那双冰凉的手却连忙将我拉住，抬眼便对上了他有些冰冷的面孔，不知为何，却莫名地觉得有些害怕，我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皇上，皇后娘娘安好，腹中龙嗣也平安无忧。”

        他恭恭敬敬地道，却始终没有抬头。

        “退下吧。”我那夫君淡淡吩咐，似乎不愿意他在这多留了。

        “你到底是皇上？还是我的夫君？”我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先是小逸的夫君，才是皇上。”他话音落下，又唤来宫人替我安置了今日的起居方才离开。

        彼时，我尚且不知何为‘皇上’，不过是从后来的所见所闻和宫人们的的感慨中方才得知。

        我有些茫然地在这紫竹宫中待上了些许时日，便听闻这每年一次的春祭到了。

        何为春祭？便是每年的三月初三，北齐历代皇帝为保五谷丰百姓行安居乐业所要举行的祭祀仪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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