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孩子

我提着裙摆，缓步绕过水池，便见到了一方冒着寒气的冰床。

        而那冰床上正有一长发未束起之人背对我，他身着一身淡灰色长袍，腰挺得笔直，可不知为何，总是觉得这般的他有几分落寞。

        “你叫什么？”他并未回身看我，轻声地问了一句。

        “茹姬。”

        “茹姬？”他又念了一遍我的名字，清冷的声音中竟比方才多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他是无月宫的大祭司，却闭关十年，说来我还是有几分荣幸，能见到这样如谪仙一般地人。

        他转过身子，静静地看我，只目光对视的一瞬，我便低下了头。

        不为他的绝世容颜，只为他身上那淡若烟尘隐匿于世的清冷气质，一双清澈的眼，仿佛洞察了世间万物，让人不敢同他直视。

        蓦地想起陆夫人的那副画，那画中的人便是他吧？那样的气质，怕是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人来。

        他起身靠近我，抬手碰了碰我头上的斗笠，我竟发觉他的身子似乎在轻轻颤抖。

        “她从前也如你一般，喜爱斗笠遮面，每每藏在人群之中，同我玩闹。”

        她？难道便是我的生母，凌落？

        头上那淡淡的沉重突然卸去，他替我去了斗笠，看到了我的模样。

        身子似乎站都站不稳，生生地后退一大步，跌坐在病床上，仿佛失了全身的力气。

        “落儿……”

        他喃喃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便伸手将自己的面目埋了起来，堂堂无月宫的大祭司，竟同一个孩童一般捂着脸，悲痛的不能自已。

        即便是他有一张不老容颜，可从他的眼中缺也能感受到已是饱经风霜。

        “我是茹姬。”我又重新提醒他道。

        他这才微微回神，朝我挥了挥手，淡漠地道：“你先退下。”

        我没再多言，转身便离开了这祭月殿。

        无月宫中人并不多，可无论男女，均着同一颜色款式的衣服，只是不同的是，唯有无月宫的女子面覆轻纱而已。

        他们见过我后，眼中并没有想象那般的惊讶，反而十分淡然冷静，这般着实让我舒适不少。

        行至一眼清泉前，我便被眼前的景致美得愣住了。青烟袅袅的池水中，盛放着我五色莲花，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美丽，潺潺流水应和着悠悠鸟鸣，竟别有一番韵味。

        我俯下，身子，本想着拘一捧泉水过来喝，可却不想手在将将触碰到泉水时，便被突然飞来的石子打得生疼。

        我转脸看去，方才打我的竟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只是他的脸……我豁然睁大眼睛，他的脸竟事从前认识的安云庭！

        心内骤然收紧，痛苦如潮水一般涌进我的脑海，安云庭……真的是安云庭？

        “快些过来！”

        他急急地说了一句，我连忙起身朝他走去。

        可出了这泉水附近后，便发现他的脸已经成了旁人的模样。

        “这……”我喃喃开口，又仔细地看了眼他的样子，确实并非安云庭。

        想必方才是眼花了。

        “这是幻影泉，这泉中的五色莲花是致幻之物，你若当真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便将我看作你心中最想见的那人。”

        我眼中的泪还未完全干涸，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他将我带到一边的石桌上，亲自为我泡了杯这里的茶，“喝些白茶，这样你的心变得宁静下来。”

        我讲他递给我的茶盏轻轻地端起，有些心不在焉。

        “你便是西夜新帝寻回的帝姬吧。”他好奇地看了我一眼，轻声问道。

        “嗯。”

        他淡然一笑，“想来也是，如此这般女子，除了之前你的生母凌落，如今这世上便只剩下现在的你了。”

        我有些疑惑地抬眼看他，左不过就是弱冠年纪罢了，怎会知道凌落？还是这无月宫之人，都有驻颜之术，根本看不出年龄几何？

        那人见我面露疑惑，竟也是毫不对我隐瞒，直截了当道：“无月宫之人确实修习驻颜之术，我同你母亲认识十几年了，想来今年也有四十一二了。”

        我有些哑然，半晌才问道：“那……大祭司今年应该多大年纪？”

        他摇摇头，“这个我也不曾知晓，不知他做了多少年的祭司，亦不知道他做没做倦这祭司，总之，从我来无月宫后，他便一直这个样子了，从未变过，除了后来叫你母亲养大成人，再到你母亲离他而去，他便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无欲无求的祭司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神色莫名哀伤，我也是微微有些震惊，虽然早早便猜着祭司同我母亲有一些往事，却不曾知晓祭司用情如此之深。

        见我不语，那人又继续道：“只是可惜了你的母亲，她明明可以同祭祀大人好好生活在这无月宫，可后来偏偏去招惹尘世，惹得天下大乱，天怒人怨，到后来甚至祭祀大人都无法救她，竟……”他微微一顿，忍着一口气，没再言语。

        我知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不过想要劝导我莫要重蹈母亲覆辙。倘若是以前，我自然会引以为戒。可是如今，我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已经抛下了，还有什么不能抛弃的？

        “你知道我的事？”无月宫中每个人都高深莫测，他若是真的知晓我的事情，也并不奇怪。

        只是心中始终惦念我的可怜的孩儿，若是，真能神通广大到那般地步，我想再见一面，我那才两岁大的孩子。

        我的呼吸微微一颤，他连忙递过来一方丝帕，“你心中所想的事，我一知道八九，只是你的孩子却并不好见，北齐皇帝如今当真是越发颓靡了，这样便是给敌国最好的动机，因为你的突然暴毙，他便也像失了魂一样。

        若是再在没有这个孩子，他怕是真的活不下去。”

        “可我听赫连权的人说，他似乎对我们的孩子并不好。”一滴清泪划过眼角，我连忙伸手抹去。

        “那是他和你心心念念期盼的孩子，倘若真的不爱，那边也不会再昏迷了七日后，因为孩子的啼哭声而醒来。只是，他一直以为你的难产是因为这个孩子，所以便会忽冷忽热置之不理。”

        “那是我的孩子。”我又说了一句，他静静地看着我，这才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是我的晚辈，我同凌落是好友，我又如何忍心看你陷入这无限下的自责与痛苦之中？”

        “可你方才也说了，他将孩子护的那么紧，想要见一面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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