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重入虎穴

“是他亲自下的命令？”

        “是。”他虚虚靠在身后的雕花椅背上，淡漠看我，“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是了解，若是能心怀天下自然是好。”他顿了顿，语气莫名加重了些许，目光紧紧盯着我，一字一顿道：“可若是当真变成了这般模样，怕是要生灵涂炭。”

        生灵涂炭。

        这四个字一出，我只觉得脑子‘轰’得一声炸开了，若真是如此，那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更何况芳华还曾说过，此蛊非死不能出……

        “那蛊虫每月十五发作一次，他便会痛不欲生，痛不欲生之后呢？你又可曾想过？”他句句逼问，我突然觉得脚步有些不稳。

        紧紧握住玉榻扶手，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日，即便是宗政熙死了，这天下也太平不了了，更何况音妩儿在他的身边，难保她不会用些什么手段。

        “若是你想要回玉魄，只有亲自去寻。若是不想他的性情有什么变化，便尽量控制蛊虫发作的时日，我猜想定然是那蛊虫发作一次，他的心性便会变化一次。”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方形小折子递给我，“如今北齐王都的城门已不是随便便能进了的，你需得用这样的通关文牒。”

        我接过来看了眼，那文牒里竟还刻有北齐金印，这金印上的花纹繁复，并非轻易能仿制的。

        怪不得他今日来说能够帮我，原来就只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我让王阮同你一起，他既能暗中保你，又能接应你，若是真的找到那半块玉魄，便即可下手，万万不能在北齐多留。”

        “金蚕蛊我定要取出。”

        “如何取？”他薄唇微勾，眼中却不见半分笑意，“当初你以自己的鲜血豢养蛊虫，不就已做好了与他同归于尽的打算了么？”

        “杀了他，你便也死了，又有谁能救平安？”他叹息一声，“我早知你性格极端，却不想决绝至此，当初不杀他而选择利用这种方法将他折磨致死，怕是也只有这样，才能了却你心中的一丝恨意吧。只是玉魄的事，也不在你的料想之内。”

        我闭了闭眼，点头。

        “这通关文牒留给你，能不能找到那东西，便看你的运气了。”他话音落下，便起身离开了，独留我思量良久。

        那日离开之前，宗政熙眼中的恨意已深得幽暗，倘若我真的被他发现，他可会将我杀了？

        坐在台阶上，将脸埋在膝间，竟莫名地想念曾经与我在桃花树下的少年。

        夜里，我唤来了冒霖，同她说起了今日之事，她听了金蚕蛊这般作用后，面色微微有些吃惊，半晌才同我道：“属下倒是能为您上妆变化容貌，可这妆粉毕竟还是妆粉，就如您之前所用的换颜散一般，甚至还不如，最多也只能维持半天。”

        “如此，也无妨。”

        “可这无月宫中的事呢？您当真要交给左护法？”

        “这般是最好的。”我本来便无心这权利地位，如今做了这大祭司，也是为了能救平安。

        左护法替先祭司掌管无月宫这许多年，宫中大小事务定然能处理得极为妥帖。

        她有些吃惊地看我，“您不怕他夺权？”

        我轻轻一笑，目光落向远方，淡淡地道：“这权利从来便不是我最想要的。”

        “既然祭司大人已经决定了，属下便誓死跟随，”她目光灼灼地看我，明亮的眸光中竟好似燃起了一团火焰一般。

        我歪头看她，“奇怪，你从前常愿用我娘亲之事挤兑我，这几日却为何见你变了？”

        她白皙的脸上染上了尴尬之色，随后便先小声道：“您日后自然会了解属下的苦心。”

        “唔。”我点点头，朝她扬了扬下把，“右护法之情，一般人还真是看不出呢。”

        “大人。”她瞪了我一眼，便不再同我多话，跺跺脚转身走了。

        我还是没忍住，放生大笑起来，原来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还是有些可爱的。

        翌日，我早早地同修竹交代一番后便和冒霖起身离开了，这事我还是没告诉安云庭，倘若他知晓了，不知又要怎么闹着要跟我去，他腿疾重，刚何况又是北齐曾经的重犯，我又怎么能忍心看他以身犯险同我这般奔波。

        一路疾驰，才在两天后的黄昏赶到北齐王城。

        我亦不知多久没看过这威武高矗的王城高墙了，城门之上写着‘神都’二字，是用赤金熔铸的，笔法遒劲有力，行云流水，听闻还是当年北齐的太祖皇帝宗政恒亲笔所提。

        只是如今这巍峨的城墙却好似变了模样，城门口戍守的官兵站得笔直，手持长枪，一丝表情都没有。

        排队的百姓也是不敢出声，原本应该喧闹的城门口如今却是鸦雀无声，寂静的可怕。

        我同冒霖前面的便是一队老翁，弯腰驼背，看着应该差不多六寻年纪了。

        他二人身上是西夜的衣饰，背着行囊，赶了这许久的路，步履蹒跚，像是有些体力不支地模样。

        “快点，快点！关城门的时辰要到了！”一侧查检的侍卫厉声道。

        这一队老夫妇加快了脚步，可那老妪在行走之时，终是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老翁看了，连忙急急地去扶她。

        后面的人见这入城队伍突然淤堵，都抱怨起来，方才还鸦雀无声地城门口瞬间便闹了起来。

        方才那检验的侍卫皱了皱眉，看了眼身后的两个手下，不耐烦地开口，“赶紧带下去！若是让大人知道今日进城之人这般乱，你我都别活了！”

        “是！”那两名侍卫应了一声，连忙去拉扯这队老人，可是力道太大，只听得一道轻微‘咔嚓’一声，那老妪便坐在捂着腰倒在地上，“不行，老婆子的腰折了！”

        老翁见自家夫人受伤，包袱也不顾了，上前同那几个侍卫理论起来，争吵声渐渐大了起来。

        那两个侍卫自知理亏，却又不能抡起拳头便打，隐忍得面色发黑，又去拉扯两人。

        “大人来了！”也不知是谁开了口，那几个侍卫面色一变，连忙退到一边。

        马蹄声有节奏的响起，我抬眼看去，这才见城门中竟来了一位身披铠甲的小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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