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泰亲大人，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的声音极轻，好似进了风中，无声无息，无影无形。

        身侧的宫人连忙将他扶住，十分紧张地道：“国师大人，您喝多了，奴才扶您进去吧。”

        他柳眉微挑，瞪了眼那名宫人，一把将他推开，“滚，我没醉。”

        “是。”那小太监得了命令，匆匆忙忙地退下了，他抬头望着月亮，目光不由落在了我这里。

        嘴边扯起了一抹讽刺地笑容，淡淡开口，“下来吧，上面冷。”

        我落在他的身边，褪去了自己的衣帽，尽管现在是夜晚，月色柔和，可落在我脸上的鳞片上还是打得生疼。

        他看清我的模样后，竟抬手指着我，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妖怪，不想你也有今日，还真是痛快，痛快啊！”

        我冷冷地看他，却不知为何我二人中，总觉得他是更可怜的一个。

        果然，他笑了一阵便停了下来，那原本美艳的五官竟突然变得扭曲起来，“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谁让你这般看我？！”他的神情激动，声音都变得莫名尖利起来。

        “我只是觉得你可怜。”我冷冷地开口。

        我话音方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那颗几人粗的银杏树上骤然出现了一个焦黑的洞，他颤抖着手，通红的双眼好似能滴出血来。

        “住口！给我住口！”

        他疯了一般冲我过来，我连忙伸手如挡，几招过后，这繁花殿中的摆设已好似被疾风骤雨摧残了一般。

        同他对了一掌，我退了十几步，扶住了身后的墙，他虽没有后退，可是嘴角却已渗出了鲜血。

        “呵呵……果然是长进了不少呢。”他讽刺一笑，“可那又如何？你能替你的孩子报仇么？！”

        乐勖果真是懂得如何驾驭人心，说话便直戳人痛处，只要我一想到此事，便控制不住的气血上涌，有走火入魔之势。

        我这般在短暂时间提升自己的武功，本就是耗命之举，若是再走火入魔，怕是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瞧瞧你如今的模样，啧啧……你如今怕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见吧？”

        “那你呢？”我沉下心来，冷冷地同他对视，一字一句地道：“你又好到哪里了？试想一下，你那太勤大人倘若见到你这幅样子，是不是恨不得自戳双目！”

        “你！——”他指着我，胸口上下起伏不定，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刚要上前一步，在同他说些什么，可手臂却骤然一紧，我垂眸一看，才知是一条红线。

        我疑惑地看了眼身后，身侧却突然落下了一个人，随后便听一道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响在身侧，“走！”

        腰间骤然一紧，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这繁花殿门口。

        如今他的伤好似是痊愈了，轻功用的极其利落，几个眨眼的功夫，我们便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西夜皇宫外侧。

        他刚一放下我，我便毁了手上的红线，无羲并未在意，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连忙将身后的斗篷的帽子披在了头上。

        “你……最终还是修习了那上面的禁术。”他刚要上前，我便退开了。

        “既然你已平安无事，我便也安心下来，后会无期。”我没回身看他，淡漠地开口。

        我刚要离开，无羲却一把将我的手腕捉住，“容逸，给我仔细看看你的脸，可好？”

        他的语气带着祈求，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这般说话，低声下气好似一个孩子一般。

        我冷冷一笑，转头看他一眼，“有什么可看的，这世间的所有事，都有其代价，又何必去问原因，去怪什么，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罢了。”

        他那漆黑的眼眸中露出几许心疼，抬手便要来碰我的脸，我连忙避开。

        “给我看看，可好？”他又问了一次，声音中似有些颤抖。

        我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将自己那黑色的衣帽摘了下来，把自己这一副不堪入目的模样暴露在他的眼前，“如何？我能走了么？”

        我话音刚落，身子便猝不及防地被他抱进了怀里，“你为何这般傻，你可知修炼禁术，不只是容貌虚损，你的命……”

        “我知道。”我淡漠地打断他，“可这是救平安和安云庭，甚至是你的唯一方法，我只能做。”

        “我？”他握住我的肩膀，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竟也是为了救我？”

        “我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

        我推开他的身子，一字一句地同他道：之前你拼命护着我的时候，我都记在了心里，你虽屠戮了无月宫满门，可这同对我的救命之恩并不相干，我可以先将你救回来，再杀了你。”

        “除却这些呢？还有同乐勖同归于尽的心思吧？”

        “这同你没关系！你我只是仇人！”我心绪烦乱，一而再再而三这般被他猜中心思，我竟突然觉得自己竟无处藏身，仿佛将自己最丑陋的模样暴露在明亮之下。

        “我可以帮你，杀了他。”半晌，他才轻轻地开口。

        “呵呵……我为何要你动手，我这一条命本就时日无多，若是真的能同他一起死，反而死得其所！”

        “可你的平安呢？”他喃喃开口，我紧绷着的心弦仿佛突然断了一般，是啊，我的孩子平安，我竟只见了他一面，便再也不能陪伴在他左右了。

        我多想看着他长大，娶妻生子，可是这一切似乎不可能了。

        “我不能让平安看到我的模样，我怎么能让他看到我这幅样子！我要平安记得我最美好的样子！”我眼泪落了下来，蹲下，身子，掩面哭泣。

        一个母亲，最大的痛苦便是如此了吧，不能陪在自己的孩子身边，甚至一面都不能见他。

        “宗政熙尚未等军队休养生息好便又来攻打西夜，也是为了你吧？”

        我点点头，“我给他写了一封绝笔信，信上同他言道‘我一早便心上无你，在这北齐王宫委曲求全这样久，也是为了平安，如今平安已醒，我便也将此信作为你我二人的和离书，望你我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我不知宗政熙看过这信是什么心情，总之我已将那《西蒙陀经》毁了，从此以后，这世间之人，便再不会有人为此所害了。

        “他会征讨西夜，南昭，我知道他定然能做到，天下太平海清河晏才是他最终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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