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晨光熹微,暖风吹得帘幔轻轻摆动。

陵容醒来,便见薄纱外一身朝服的皇上倚在玫瑰榻上假寐。

她缓缓起身,赤足走到皇上跟前。

“皇上?”

皇上睁开眼,眼中一片猩红。

“容儿醒了?”

陵容秀眉轻蹙,担忧道,“皇上的眼睛怎么了?可是昨晚没睡好?

臣妾给皇上更衣,皇上在臣妾处补一补精神吧。”

皇上按住陵容的手腕,“不妨事。”

“容儿昨夜睡得可好?”

皇上用指背轻轻碰了碰陵容的肚子,“皇儿可好?”

陵容低头,笑得满足且安然。

“孩子很好。昨晚胧月和淳儿玩闹得太过,走了精神,倒是哄了好一会儿才睡。”

皇上语气中有莫名的伤怀。

“淳儿,也不跟朕好了。”

陵容艰难地给皇上脱了外裳。

“淳儿性子直率。

在闺中时有父母,在后宫时有皇上骄纵,她才一直是这般孩子脾气。

若非皇上默许,她怎么能天真烂漫?”

陵容适时岔开话题,“甄姐姐的未央宫整修了这么久可好了?

姐姐回宫前就在修,眼下予涵和灵犀都满百日了。”

皇上轻笑一声,仿佛看穿了陵容的小心思。

“嬛嬛迁宫的事不急。

是朕忘了,气暖多蚊虫。未央宫多修一方莲塘,倒搅得嬛嬛夏夜不得安睡。

朕已经让匠人填了。等重新修缮后,再迁宫不迟。”

皇上揽住陵容,“容儿不用担心。

这后宫里人人都对朕曲意逢迎,有个喜怒言于色的淳儿反让朕心安。

朕是天子,不会连个孩子玩伴都容不得。”

他按着陵容肩膀的手渐渐用力。

“反而是平日里看着婉顺的后妃,内里却藏着毒,藏着刀。

但凡少看她们一眼,她们就会互相厮杀起来,叫朕不寒而栗。”

一阵酥麻的战栗从脚底升起。

陵容别过脸,故作气恼,“皇上说谁呢?”

皇上拧了陵容的鼻子,“你又多心。

你整日担心这个那个,惦念那个,真能硬气些跟谁厮杀起来,朕反而安心。

他向后靠坐,笑说,“况且,哪敢说咱们人美心善的贵妃娘娘?

朕怕让你的姐姐妹妹们,哦,还有些个干姐姐干妹妹们给吃了。”

陵容赧然羞恼地捶着皇上胸口,“你就打趣臣妾吧。”

皇上将陵容的拳头按在胸口处,谆谆嘱咐,“你月份大了,好好待在长乐宫。

无聊了,就找淳儿和恬容华说说话,别往外面去。”

陵容靠在他怀里,“臣妾身子重,除了去看一看眉姐姐,也不乱走的。”

“眉儿在治眼睛,需静。容儿也别去了。

等事情了了,朕带你去避暑。刚好等皇儿出生,朕陪容儿在太平行宫坐月。

羽仙楼虽好,可惜上下不便宜。

容儿就住在水绿南薰殿的偏殿吧,跟朕朝夕相见。”

陵容推辞道,“这怎么好?幼子哭闹,吵了皇上。”

“寻常人家难道不是丈夫照顾妻子坐月?”

皇上的询问让陵容一时语塞。

“皇上九五之尊,怎是寻常人?”

说罢,陵容眼泪止不住地掉。

皇上轻抚她的脊背安慰。

她低声抽泣了一会儿才道,“皇上好好的,何苦说这样的话让臣妾难过?”

“朕已经没有宛宛了,能得容儿在侧,是老天可怜朕。”

皇上语有凝涩,“容儿,朕怕。

若夫妻不是夫妻,姊妹不是姊妹,兄弟不是兄弟,知己不是知己……人伦纲常,一场虚妄。

除了容儿这儿,朕不知道还能躲到哪里去。”

“皇上说得吓人,到底怎么了?”

小厦子在外道,“皇上,清河王已到仪元殿。”

皇上的眼睛突然睁大,“摆驾!”

他回头对陵容道,“记得朕的话,不要到外面去。”

陵容乖巧恭顺地点点头。

过了午时,天有薄阴。

魏德海站在屏风外,垂首回禀,“娘娘,皇上下旨让清河王前去北境替了甄将军回来。

温太医作为军医随王爷随行,即日启程。”

院中的玉兰树亭亭玉立。偶有一朵粉白随风吹落,胧月兴奋地拢在裙摆里。

廊下雕花栏杆上通身雪白的小波斯猫眼睛直溜溜地盯着胧月,蒲扇似的尾巴来回轻甩。

淳儿和恬容华不让它上前院来,不知怎么还是让它钻到了空子。

“还有呢?”

“染冬姑姑因为陷害莞妃娘娘,被皇上用了刑。

淑、贤两位娘娘则提审了曹氏和颂芝。

两相回禀之后,皇后娘娘就被禁了足。

傅更衣、赤芍等人被皇上看守。

如今,皇上还在几位太妃处用膳,眼下还没回来。

娘娘,真宁长公主在打听宫里的消息。”

陵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告诉她没事,之后你也别胡乱走动了。”

一夜疾风骤雨后,皇上在紫宸殿上朝时晕倒了。

太医诊过脉说无事,皇上是因久病初愈又两日不曾安睡才心绪不平,劳累过度以致晕倒。

莞妃甄嬛惦念皇上的身体,特意做了有草木清新之气的点心去侍疾。

不过葛太医说,皇上体虚,就算要消火,也不能用芭蕉叶子蒸过的点心。

芭蕉叶太过寒凉,对龙体有害。

皇上掀翻了点心,骂甄嬛工于心计,心思狡诈。

新檀给陵容捶着脚,不解问,“皇上怎么突然对莞妃娘娘发起火了?”

陵容但笑不答。

皇上不喜欢被人逼着做事,尤其是被甄嬛逼着废后。

不过,皇上可以为委屈甄嬛,但不会委屈纯元皇后。

染冬受刑已死,皇上为求一个确切答案,抓了剪秋、绣夏和江福海。

剪秋和绣夏宁死没供出任何事,倒是江福海为求个痛快,吐了一点子东西。

至于绘春,早在给安比槐端了一杯茶后,因罪而亡了。

三日后早朝,皇上宣读了废后的旨意。

最终,废后朱宜修留了一条命,幽居别宫。

陵容在她的罪名书上捋了捋。

谋害纯元皇后母子。

在华妃的欢宜香中加天麻和洋金花,使得华妃神思恍惚,行事癫狂,打没了甄嬛的孩子。

在慎德堂和端贵妃合谋勒死华妃,伪造遗书等等,尤其是朱宜修对甄嬛做过的种种吐了个干净。

就连陵容母亲是被皇后指派的山匪所杀,江福海也提了一嘴。

但胡蕴蓉及其母亲的死和陵容父亲的死,罪名书上没有提。

这让陵容头疼不已。

她叫来新柳,“折子戏写好了?”

新柳笑着让陵容放心。

“折子戏写好了,钦天监也打过招呼了,保娘娘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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