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祁钰自打从国子监听学归来，一直为自己当时带着蓝儿同去国子监而自责，为饱受咳症折磨的蓝儿日夜担心，为京城里那些连咳症都治不好的庸医感到气恼。

        总之，并无半点学问比试大获全胜后的喜悦，反而日日坐立难安、夜夜不能成眠。

        他每日下学后，都会到杭府问询蓝儿的病情，又将宫中、府中和市面上能搜集到的各种止咳平喘的珍惜药材，统统差人搬进了杭府。但因为蓝儿起病急又有传染的迹象，所以一直没被被允许探视。即便见不到蓝儿本人，但凡能从杭府的婆子和嬷嬷口中知道一点蓝儿的近况，他都觉得略能心安些。

        吴贤妃自是看出了儿子的异样，也深知一向行事稳妥的祁钰为何如此心绪不宁

        这日下学后，贤妃如往常一样到书斋过问祁钰的功课，抬帘而入时，却瞧见祁钰正独自一人坐于书案前，望着书案上放着的一只色彩艳丽的珐琅彩小蜻蜓发呆。于是缓声说到：“若是心有挂念，便要寻求稳妥之法安置挂念之事，而不是日日如此茶饭不思、学问不进！”

        祁钰见母亲前来，便将那只珐琅彩小蜻蜓揣入怀中，转身向母亲行礼。

        贤妃牵起自己儿子的手走到榻前坐下，向祁钰问到：“可是为蓝儿受罚后感染了风寒、日夜咳喘而自责不已？”

        祁钰略微抬了抬眼睑，又点了点头。贤妃见祁钰低头不语，则继续问到：“太子数次与你商讨启程秋猎的日子，你却迟迟不愿动身，也是因为不放心蓝儿？”祁钰依然只是默默的点头并未答话。

        眼看着这两个孩子一起读书、弹琴、画画，累年相处之下培养起来的感情日渐笃定，贤妃的心里也难免不为儿子的婚娶之事感到担忧。

        蓝儿并非出身勋贵世家，其娘家的权势不足以影响朝堂，再加上性格灵动，又极善理家和女红，原本很符合大明皇族甄选王妃的标准。也是吴贤妃和当今皇上第一眼就看上的儿媳妇人选。所以贤妃才一直默许祁钰教蓝儿写字、读书和弹琴，毕竟自己家教出来的儿媳妇更体己、也更放心。

        无奈，皇上之上还有太后，太后她老人家又对自己仅有的两个孙子极其看重。在他们三四岁的时候，就在人品敦厚的普通读书人家，选了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带在身边□□，为的就是培养两个可心的人，将来能够照顾好两个孙子的饮食起居，并辅佐好他们的江山和社稷。

        原本让蓝儿嫁进这府里，了却祁钰的这桩心事也并非难事。可祁钰毕竟生于皇家，虽不是嫡长子、无需继承大统，但婚嫁之事也终究是不能随心所欲的。若是将来太后能允了蓝儿嫁做正妻，自是夫妻情深似海、举案齐眉。但若是仅为侧室，只怕祁钰对蓝儿的宠爱会超过正妻，而待王妃不公定会使朝臣不满、颇具微词。

        贤妃看着自己儿子如玉的面庞，想着皇权之家的这些身不由己，难免心中又生惆怅。但眼下的事情总得先安排好了，于是强打精神，满眼带笑的向自己的儿子问到：“那我儿可知今年秋猎的山中有处道观，道观里的道长极为擅长治疗疑难杂症？”

        祁钰听到母亲的问话，落寞的眼神里好似重新落入了星辰，瞬间喜悦之气现于眉梢眼角，向自己的母亲央求道：“不知儿臣可否回禀父皇，让蓝儿一同进山，也许能于道观中寻得医治蓝儿咳症的良方？”

        贤妃略微叹了口气后说到：“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不仅娘亲看出了你的心思，连你父皇也看得透透的！这次围猎之地就是皇上和先生商量后钦定的！去往山中道观的路途险峻，道长平日里又鲜少出山，所以其医术并不为世人所知。但因多年前就曾与教我儿读书的先生有些渊源，所以托先生的福，凡是其亲友患有顽疾者，道长都会给尽力医治！”

        祁钰听了母亲的话语，知道父皇已是默许了带着蓝儿进山狩猎、觅得良医的事情，于是向贤妃跪下并说到：“儿臣谢过父皇和母妃，此去山中定会照顾好蓝儿、更会与皇兄演习好兵法、狩得猎物的！”

        贤妃看到儿子能重新精神抖擞起来，才暂时放下心来，继而说到：“你父皇和娘亲自是疼你的，但凡你喜欢的也不忍心给你拿走，可蓝儿毕竟是人家杭府的掌上明珠，杭大人和杭夫人放不放心将女儿托付给你照顾，还得你自己登府拜访，去问过才好。”

        祁钰一直跪在地上并未起身，听到如此话语，自是明白了父皇和母妃对蓝儿的态度，心中大喜，但依然收着性子，并未做过多的表露。只是谦恭的说到：“因有错事在先，怕是杭大人对儿臣甚是不满，能否劳烦母亲写张拜帖，以示对蓝儿的重视？”

        贤妃又叹了口气后说到：“果然是儿大不由娘。”随即将一张帖子交到祁钰手中，说到：“去吧，都给你备好了！”

        祁钰见帖子是用蜡封过的秘贴，便知道定是父皇和母妃将自己的真实身世写在了帖子中。于是郑重的将帖子放置于书函，一路捧着去杭府了。

        祁钰来到杭府门口时，正遇上下学回家的杭聚，他与杭聚互相行了拜见礼后还未说话，就听杭聚率先问到：“二公子今日又是来看蓝儿的？蓝儿的咳症是会传染的，我这个亲哥哥尚且不被允许与其相见，你又怎能见得到她？”

        祁钰答道：“祁钰过几日要与家中兄长进山秋猎，那山中道观的道长极擅医术，专治各种疑难杂症。今日特地带了拜帖，想恳请令尊让祁钰带上蓝儿进山寻医治病，还望杭兄能帮着一起说服令尊！”

        自打经历了中秋节偶遇和国子监之事后，杭聚也已经很清楚的看明白了，自己妹妹的心里满是祁钰。不然以蓝儿平日里乖巧懂事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期满母亲、女扮男装、私自出府，这一连串的出格之事的？再者，自相识之日起，祁钰对蓝儿便是亦师亦友亦兄长般的存在，对蓝儿呵护的细致程度，远超过自己这个当亲哥哥的。

        所以把蓝儿交给祁钰照顾，杭聚是极为放心的。于是他向祁钰应道：“这趟出城进山，想必单就路程往返也要两日，道长给蓝儿医治调养至少也得□□日，这行程起码要半月。蓝儿换洗的衣服、喜欢的吃食和照顾起居的嬷嬷都得提前安排好才是，这会儿你就随我回府中禀明父亲与母亲。”

        祁钰见杭聚并未多问，就欣然允诺，颇有些意外。随杭聚进入府中，向杭父与杭母行过拜礼后，便如实说明了来意，并将母妃亲笔的密贴交与杭父手中。

        杭家夫妇看过密贴后，甚感意外。虽然从言谈举止和衣着做派中，早已看出祁钰定是勋贵之后。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是当今皇上养在宫外的亲儿子！难免心中陡生顾虑

        以夫妇俩往日里的观察：祁钰无论是人品样貌，还是对蓝儿的用心，都是无可挑剔的。若是两个孩子真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长大，本也是一桩美事。

        但眼前这位贵气天成的公子，居然是皇权之后！身份地位的巨大悬殊，让夫妇二人战战兢兢、甚感惶恐！

        杭父好大一会都没有说话，默默给自己极度震惊的心灵抚慰了一阵子后，才对祁钰说到：“府上的两位公子能与我们聚儿相交往来自是幸事，二公子向来对蓝儿也如同对亲妹妹一样呵护有加，将蓝儿托付给二公子照顾本无不放心之处。但蓝儿毕竟是姑娘家，若是随军进山，怕是饮食起居多有不便，可否劳烦二公子将道长请到我们家中为蓝儿诊治？”

        祁钰答道：“杭伯父所想之事也是祁钰原本的想法，怎奈道长是隐居山野的高人，若非家师早年就与其颇有渊源，即便是进山寻访也是概不见客的！伯父若是不放心女儿家的饮食起居，也可让蓝儿的嬷嬷、府里的管家和用惯了的粗使丫头一起随行。”

        见杭昱又一次陷入沉默，祁钰则真诚的说到：“上次私自带蓝儿入国子监听学，是祁钰考虑不周。看着蓝儿久病不愈，每日被病痛折磨，我这心里无比愧疚。希望能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这次定会守蓝儿康健、护蓝儿周全！”

        杭夫人见祁钰不仅诚心满满，也已经考虑周全，便示意杭父不必再刻意阻拦，毕竟在夫妻二人的心中，女儿的健康和由衷的笑颜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杭父差人叫来管家和照顾蓝儿生活起居的嬷嬷，当着祁钰的面儿开始安排出行的诸多事宜。

        杭夫人见夫君已经允诺，便不再多言。只认真的对祁钰说到：“蓝儿是我的命，希望二公子信守承诺，一定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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