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思（二）

呼啸的车，用最快速度过弯，轮胎摩擦发出的巨大噪声。

        “我们是越野赛，挑战的不仅是车的性能，主要是团队的配合，领航员的经验和分析，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驾驶员的判断力和车技，当然，越野赛和竞速级不同，除了速度，最主要面对的环境也更为复杂。”

        孙萧在赛场边和江南聊天，林灵则时不时用手机偷拍远处的顾明兮发在群里。

        文娱组的群瞬间炸了锅，江南手机处于静音状态，也不知道林灵发了什么。

        “感谢孙先生讲解，今天了解很多越野车赛事规则，你们接下去还有比赛，相信你们可以的。”江南例行公事问候。

        从始至终，顾明兮只在和负责人闲扯两句，很快就走去车辆检修那边，再未出现。

        江南有点泄气，但也是情理之中，对人家来说，她可能还没夏季的蚊子起眼。

        不过是想来合作的——“苍蝇”？

        起码刚才起，他连墨镜都不想拿下来，虚与委蛇的问候了一下而已。

        江南想，果然，顾明兮没注意到他们同校的吉祥物挂饰。

        她伸手不自觉摸了摸小玩偶。

        不过也好，她并不想同这样的人有任何瓜葛。

        “江主编不必客气。”孙萧不好意思一笑。

        “如果之后你们这边比赛完了，有想接受专栏采访，随时联系我们，麻烦了。”

        江南识时务为俊杰，准备感谢离开，这时跑来个稍微年轻的小伙。

        “萧哥，老大叫你过去。”又看了一眼江南，皱了眉，“好像在哪见过。”

        “嗯？没有吧？”江南尴尬一笑，现在的小孩搭讪还这么老套吗？

        “可能记错了。”小伙一笑。

        江南和孙萧告别，拿出手机，一看有三个未接来电。

        都是陈之影的。

        回拨回去，对方立马接起。

        “怎么了？有事？打这么多电话？踩到鞭炮了吗？”江南笑了。

        对面陈之影还未开口，江南身后却传来一声咆哮。

        “啊！想起来了！昨晚那个‘长明灯’妹子！”

        声音太大，余音被汽车尾翼带走跑了全场。

        孙萧愣了下，笑了起来，“是你啊。”

        江南还在懵，但声音太洪亮，陈之影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下来，又默默发出疑问：“你在哪？”

        “出外勤，但是……昨晚吃饭巧遇上了今天来拜访的……客户？”江南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对外她一直是严肃认真，颇有职业素养的主编，和陈之影面前的江南完全是南辕北辙性格。

        不想，现在好像被人发现了反差？

        就像“偷吃”被当众发现一样。

        尴尬至极。

        “我打电话是想让你帮我收件快递。快递员送到我那没人，我让他送你家小区，你帮我签收一下。”

        “啊，好，今天到？那我一会儿回去帮你签收快递。那个，我这边还有点事，晚点和你说，拜～”

        不等陈之影回话，江南匆忙挂了电话，她想起昨晚说陈之影“长明灯”的梗了。

        可谓“社死现场”。

        江南呵呵了半天，不知该怎么回，对面两人明显没有离开意思，江南给林灵递了个眼神。

        林灵心领神会，急忙帮腔，“主编，我们一会儿开车回去？这会儿走会不会堵车？”

        江南接腔，道：“会有点堵，不过没事，我们走快点应该能少堵一会儿。”

        林灵接着配合，“不好意思，那我们就先走了。”

        两人正要落荒而逃，却察觉边上一道高大身影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没完了是吗？”

        声音中透着威严。

        但年轻小哥好像不受威胁，指了江南，笑着道：“老大这就是那个‘香辣蟹’妹子，我看老大也不是省油的灯，是‘长明灯’！哈哈哈哈哈”

        下一秒小伙就被顾明兮踢了一脚。

        顾明兮踢完才将目光放在江南身上。

        江南对上顾明兮目光，抖了抖，像待宰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刚才的体罚加现在直接飞起一脚，江南想顾明兮可能有暴力倾向，离远点好。

        想藏起东申大学的吉祥物挂件，没被发现也是好事，以后应该也不会见到了，没必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中。

        顾明兮视线却移了移，“你是东大的？”

        江南嘴角抽了抽，早不发现晚不发现，这会她要逃了，跑来认什么校友。

        “是……东大的。”

        顾明兮没说话，看了眼孙萧，孙萧心里神会，押着年轻小伙打个招呼就走了。

        “坐过吗？”对方扬了扬下巴，江南顺着方向，看到一辆停在赛道边的车。

        “没有……”江南诚实回答，又给林灵递眼神，但这次林灵已“下线”。

        “会开车吗？”又问。

        “开车过来的。”江南想跑，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早知道应该派其他人来，在不了解顾明兮前，她还想拉拉关系，现在想想，分明太冒险。

        顾明兮略一沉思，低了头，“你们公司，这几年发展不错，在东申也算占了一席，这次来是为十一月的总决赛？”

        “是。”

        顾明兮想了想，又看了看江南，语气突然充满调侃起来，“我好像想起来了，你比我低一届，中文系的江南，是吧？”

        江南有点凌乱，千万别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她还想做这期主题。

        “学长记忆力真好……可能，什么活动听说过也不一定……”

        “太久远，记不大清了，既然是校友——”顾明兮停了停，看了看赛车，忽而目光多了丝戏谑。

        “既然是校友，那我给你一次机会。”顾明兮抱着胳膊，压迫感十足。

        “什么机会？”感觉自己说话都有了颤音。

        她很少凭感觉就知道对面人是“危险人物”，但顾明兮身上散发的气息，从见到他就能感受到。

        像荒原里饥饿了许久的野狼，下一刻就会生吞活剥了你。

        “给你个采访机会，如果你能坐我开的这辆车，五分钟，”他伸出五只手指，模样极尽霸道之势。

        “你能坚持五分钟，我就将dw车队车队的采访给你，同时加上我个人单独采访。”

        江南觉得这是赌命游戏，但转念一想，顾明兮不会真要她命，毕竟无冤无仇。

        她决定咬咬牙，只要能拿下11月封面人物专题采访，大概她真的能在办公区横着走。

        “五分钟，一秒都不可以多。”

        “这么轻易就答应？看来你对赛车还有误解。”顾明兮笑了笑。

        是在笑吧？江南却不觉得。

        “我相信‘顾队’对赛车比赛是认真的，取得成绩是必然的事，既然如此，我个人认为这事值得我冒险。”

        在“猎人”面前狡猾，还不如选择坦诚，起码在知道对方比自己强前装“弱小”，是有机会逃脱的。

        只有更强大的猎物才让人兴奋，兔子和狮子相比，不值一提。

        顾明兮这次明显笑容停了一下，继而嘴角弧度升了点。

        林灵忍不住偷拍，群里又是一群妹子尖叫。

        “走吧，看看江主编觉得值不值得冒险。”

        其实，她早已腿抖，但在林灵面前除了硬撑又不能像她一样鬼哭狼嚎。

        她也做不出这种丢脸事，“精英主编”人设不能崩塌！

        如果被人轻易发现弱点，就会被拿捏。

        “不要暴露你的恐惧。”陈之影对她说，很多年前的事，但她记住了。

        就像现在，她坐上车，扣安全带，“明知山有虎”，她非得为自己争取一个采访机会。

        “你答应来体验，不仅是你说的原因吧？”

        江南攥紧把手，“因为我相信‘顾队’车技，不会真让我出事，起码出于车手素养，也不会这么做。对我来说，也许刺激，但不会致命。”

        她很坦诚，顾明兮笑了，“你是个聪明人，你说的没错，车手素养让我保证啊‘乘客’不会有生命之忧，但……”

        顾明兮点火，发动引擎，是经过改造后的发动机声，江南虽然不懂，但听声音就知道造价不菲，和她自己的车声音完全天壤之别。

        她终于开始紧张。

        “但，我并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特别是被人调查。”

        江南震惊，顾明兮猜出来了？是因为学校挂饰？

        果然她的感觉是对的，他非善类，甚至，极度危险，恐怕第一次见他就注意到了但默不作声。

        原本想套近乎，没想到弄巧成拙，江南有些怨自己的小聪明，果然不了解前不该试图主动接近。

        她还没试图解释，顾明兮已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车速越来越快，江南手心已攥红，巨大的惯性和视线刺激，令她心脏狂跳不止。

        甚至压迫的窒息感让她无法呼吸，大脑却越来越疯狂，她随着车摇摆身体，好像下一刻就要被甩出去，她一只手按住自己帽子，趋于本能的缩紧身体。

        可惜，无论她怎样防备，坐在车里的江南都像巨大车体的玩具，她感觉自己要被摇成骰子。

        身体和灵魂已经分家。

        上斜坡，冲进泥潭，沙石路……

        五脏六腑都在颤抖，但神经因为紧张却亢奋起来。

        来自不知名的原始亢奋、刺激，将她撕裂。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兴奋感觉，仿佛她和大自然在对抗，都在试图征服对方。

        这种感觉，难以名状，她不知该怎么解释，或者冲击感，像是喝了白酒后在舞池蹦迪，只是随着人群做个傀儡。

        上下左右摇摆。

        江南不知道边上的顾明兮什么表情，肯定在取笑她吧？

        但她毫不在意。

        她现在只听得到心跳声和引擎声。

        五分钟，一秒钟都没多。

        顾明兮一个摆尾停车在路边，松开方向盘，瞥了眼江南。

        江南头低垂着，帽子早已不知飞去了哪里，握着扶手的手已握得血红，整个人因为紧张雪白肌肤充了血，微微泛红。

        见她大口呼吸，明显不适，顾明兮也没多余动作，跳下车，往回走。

        不多时，就拿了江南失踪的帽子回来，掸了掸，盖在江南头顶。

        江南按住帽子，微微抬头。

        一张白里透红，额头有细密冷汗，因刺激而显出娇媚的面容。

        “……谢谢。”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牙齿还在不停颤抖、哆嗦。

        如果这会接帽子，肯定会暴露她不住颤抖的手。

        颇为难堪吧。

        “你倒是能忍，一声没出。”还是有点佩服这种人的。

        顾明兮这次是真笑了。

        “不错啊，学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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