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心思（十）

陈之影：【抱歉】

        车刚停好，手机响了，江南看了看，这样就算是和好了，如果她郑重其事和陈之影说，他便会同样态度回她，反之她若不在意，陈之影便也不在意。

        毕竟不论怎么闹别扭，他们几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形同陌路”。

        趋近于0的摆脱可能。

        小说里一走了之，远走天涯之类，在现实中实难成真。都有自己的事业、人生，怎么会消失？除了面对并无他法。

        江南已经开始有些肚子疼，生理期肚子疼是老毛病，好在只有第一天会疼，她打算明天开始请假。

        最近她休假有点多，耽误了点工作，江南整理素材，规划下明天任务。

        资料copy到u盘里，江南准备在家办公，全勤奖是没了，但绩效奖还得争取。

        临近下班，收到信息。

        陈之影：【几点下班？】

        江南看了看表，今天能准时下班，但陈之影怎么来了？她有点摸不透他心思。

        出门想起总编放在她桌上的票，又折回去拿，刚才没仔细看，这会儿下班有空，江南才细看。

        两张今晚的戏剧门票，比较冷门，反正没事，江南决定去看看。

        只是想去看看，并不是因为陈之影在楼下，她才故意拿了票，对，只是她想看罢了。

        江南捏着票，放进包中。

        下楼就见陈之影在大厅坐着，一如既往的惹人注目。

        几天没见，他好像多了点疲色。

        “来了多久？”

        “准点到的。”陈之影垂眸看江南，语气缓和，就像先前并未发生事一般。

        “开车了吗？”

        江南摇了摇头，“应该最近都会坐地铁。”

        “不过，今晚有事，总编给了话剧票，打算去看一下。”江南想了想，也只有陈之影会陪她去看话剧了。

        “两张票，去吗？”

        陈之影看着江南从包中取出票，“去。”言简意赅，一贯如此。

        “那就附近吃点再过去吧。”江南拿出手机搜索附近可供填饱肚子的美食。

        陈之影跟着江南，想起很久以前，也是这样。

        “陈之影，你要吃什么？”

        “随你。”

        “晚自习还得有一会儿，我们去吃市中心那家炒面吧！”

        “不怕赶不上晚自习吗？”

        “应该没关系吧，最多，被班长记过。”

        她在吃好、吃饱这件事上，颇为较真，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陈之影看着江南低头找美食模样，忍俊不禁。

        到剧院门口检票，几乎是连奔带跑，险些迟到错过开场，就像高中时，陈之影牵了她，匆忙赶时间。

        只是，这次，他是牵了她手，她并未有厌恶感，似乎习以为常。

        就像，陈之影本该就得牵着她手似的。

        是一出悬疑剧，陈之影看了个开头就手支了下巴，懒散的心不在焉。

        等江南再看他，他早已进入梦乡，头点了又点，最后不经意靠向后座，歪歪扭扭倒向江南肩上。

        重量压在江南肩头，她微微转头，只瞧见青年的头顶和鼻梁，呼吸均匀。

        最近很累吧？即便他不说，她也是能看出来的。

        陈之影是那种扛了所有事但绝不抱怨的人，他一直如此，初三中考，高三模拟考时，都是他帮她整理题集，猜题。

        也是他给她整理了重点内容，一本笔记，写满了知识点、注意点。

        他默默做着事，好像所有人都习惯了陈之影的付出方式。

        回头想，他给自己的笔记本，明明是跨学科，他仍旧帮她整理了重点内容。

        他花了多少时间研究她的课？时至今日回想，江南才发现陈之影的温柔太过隐秘。

        两个人靠着，江南略微歪了头，看着陈之影。

        曾经少年的柔软线条，如今已俊朗锋利。像水墨画俊逸，但又眉目锋利，拒人于千里之外，鼻梁挺直一路延伸，薄唇紧闭防备着。

        这是她认识了16年，有点善良，有点温柔，又刻薄、腹黑，还毒舌的男人。

        是她爱了数年，拒绝她两次的男人。

        即使如此，她仍旧不后悔。

        不会后悔爱上陈之影。

        舞台上雨夜声声，江南想起高二的那年夏季，微雨，陈之影撑着伞，在屋檐下躲雨，时不时抬手看表。

        江南姗姗来迟，陈之影沉着脸，“迟到十分钟。”

        陈之影穿着短袖衫，静静看着她道歉。

        “我是会一直等你，但别人不会，迟到不好。”他撂下这句话就叹气，“走吧，我来接你去楼上补课老师家。”

        不知他等了多久，只瞧见他衣角的湿痕。

        不曾好好回忆过，如今却困在那句“我会一直等你，但别人不会”里。

        当时并未觉得什么，现在却嚼出一丝暧昧。

        这么年他是怎么过的？她好像只从他只言片语里探究了一二，他不曾细说，她更不曾追问。

        一直是她在说喜欢他，可又感觉对陈之影一无所知。

        到底喜欢他什么呢？爱他什么呢？

        这么多年，她又在等什么呢？

        浮生若梦，不仅有遗憾，也有过期待的。

        话剧里的凶手为爱而复仇，凶手对回忆里的爱情念念不忘，得知爱人被害真相后，蛰伏反击。

        舞台上，演员们诠释着生死和道德，最后凶手即便有苦衷也付出了代价。

        演员谢幕，掌声响起，惊醒了陈之影，他揉了揉眼，却并未直起身，仍旧靠在江南肩头。

        “你错过揭露凶手。”江南跟着人群鼓掌。

        陈之影有些头疼，在她肩头蹭了下，缓缓直起身，“是船长吧。”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早就睡着了吧？”

        “分析，他没有动机，如果人人都有动机，谁没有嫌疑就是犯案人。”

        陈之影揉了揉太阳穴，他确实有点累，没想到会睡着，不过，能一直靠着江南肩膀，她也没有抵触，可见她并不反感。

        陈之影低头挑了挑眉，眼中闪过清明。

        “最近有点累，抱歉。”

        江南看向陈之影，停下鼓掌的双手，“似乎……你最近总在对我道歉。”

        陈之影没说话，等剧院灯亮起，江南看了看陈之影，他面色如常。

        周围人在陆续起身离开，江南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消息，准备放回手机，就听见陈之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话。

        “该道歉的。”

        江南转头看陈之影，陈之影转向她，“是不是我道歉太轻巧，所以你觉得我不是发自肺腑？”

        不知该怎么回他，周围人走的所剩无几，空旷的剧院里，两人还坐在座位上，转回头，慌张无言。

        良久，才说：“走吧。”

        两人出了剧场，广场人群稀疏，月明星稀，城市霓虹闪耀，已有了丝凉意。

        自陈之影回国，不过半月有余，很多事都发生太快，比她前十年发生的事都多。

        会慌乱，会手足无措，她对自己说，过去做不到的事，她尝试了，现在只要退后就好。

        万不能迈出一步，一定不能。

        可要是陈之影往前呢？

        她节节败退，他步步为营。

        你进我退。

        如果这次再败了，满盘皆输，她可能再无颜面对陈之影。

        可她还想见他，哪怕……

        哪怕未来他有了别人，起码，她还能以朋友的名义见他。

        保持距离，克制的，独自想念。

        她不能输，不能。

        “江南……”陈之影叫住她，江南努力挤出笑容，“地铁站好像有点远，走吧，我怕赶不上地铁。”她只想逃。

        “江南。”陈之影又唤了她一声，伸手拉住想逃开的女人。

        面对面，1米的距离。

        “你想逃？”

        为什么不逃？等着你再次靠近，再次拒绝？

        江南脑中有个声音在对她说：他会拒绝你的，不要信，不要信。

        “没有……我只是怕错过地铁，这里是江东，回江西要好久……呵呵呵……”说着连自己都骗不过去的谎话，但陈之影，求你信，不要揭穿，不要追问。

        “江南，对不起。”

        “为什么？”

        为什么你可以一句话就完事一般？

        为什么要道歉，你也没错啊。

        感情的事，本来就需要你情我愿。

        “不能实现的事，我不会做。”

        “不要说了，陈之影……”江南察觉到自己声调都变了，她不想再听下去，急切打断他。

        “陈之影，你没必要对我道歉。”

        过去，现在，都没有必要。

        陈之影站在原地，慢慢松开握紧江南的手，月光下，霓虹下，她一脸委屈，努力克制情绪，这个年纪，好像早就不会冲动，但面对彼此，又回到年少时，忍不住想任性，忍不住想发泄情绪。

        “抱歉，是我唐突了。”陈之影又恢复平时模样，只有他自己知道，“黄连”怎么个苦法。

        努力调整情绪，她一次次和自己说，她不是过去的江南了，她见过世故，见过旁人的喜怒哀乐，落在自己头上，其实没那么不能接受。

        “走吧。”她转身，不知该怎么面对。

        一天很漫长，很漫长，她不断在回忆里和现在的自己相遇，压抑，难过，是不是该离陈之影远一些？江南打开手机，翻着朋友圈。

        睡去时，舒克在她身边转了几圈，找了个位置自己蹲下，贝塔蹲在江南边上，只看着她，看着她，像是要看穿她的内在。

        江南摸了摸贝塔，盯着它那双绿眼睛，苦笑一下。

        “贝塔，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怂？”

        贝塔蹭了蹭江南，拱了拱她的手，像是要她抚摸它。

        如果多走一步不行，那你要不要多走两步？

        陈之影，在你心里，是不是有过我？

        江南埋头进枕头，她只希望今天早些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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