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轨已成定局！她该何去何从？

迷迷糊糊中，徐笑伊嗅到一阵熟悉的味道，她断定这香气是八角和桂皮在油锅里翻跑后的产物。徐笑伊喜欢香料，她在自己的小说中也有提到这一观点，即认为人类的品质与香料的香气有着某种共通之处——它们都需要在历经一番煎熬后才得以全然显现。

        所以煎和熬是促使人变得更美好的途径？没错，但浸泡在油锅中等待香气释放的过程又确实太痛苦了。徐笑伊对此深有体会，现在她就正陷在人生的困境中不愿醒来，想到睁开眼睛就得去面对这一切，她轻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笑笑醒啦？”李晋阳注意到了徐笑伊的动静，几步走到沙发旁边，一面轻拍她后背一面试探性地说：“都下午两点过啦，快起来洗手吃饭。”这时李晋阳已经换上了干净的t恤，t恤外围裙和袖套齐齐整整，俨然一副大厨样子。见徐笑伊未作回应，他又说：“妈今早发夕夕的视频来了，要看看吗？”

        听到夕夕的名字，徐笑伊立马从沙发上弹起，示意李晋阳为她播放。夕夕去日本已经半个多月了，视频上的她又长大了一些，但活泼劲头还是一如从前，她骄傲地向徐笑伊介绍自己新学的寒暄日语，又讲起当地人教的吃寿司的正确方法，最后她还不忘表达对回国的期待——“妈妈，我好想早点回家呀！奶奶在朋友圈看到我们小区的绿田超市下个月就要关门了，你知道‘关门’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要倒闭了哟！夕夕要快点回家逛超市！”

        徐笑伊反复看着夕夕的视频，暗自感叹小孩真是在不知不觉间长大的，可话说回来，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不久前她还是一个和夕夕长得一模一样的4岁小女孩，也是那样小巧饱满的鹅蛋脸，也是那样葡萄似的眼睛和有点朝天的小鼻子，一个转眼间，就已经变成眼角略带细纹、微微发腮、并且不得不独自面对人生抉择的中年人了。

        徐笑伊常说自己生到了梦想中的女儿，因为夕夕具有她小时候不曾拥有的坦然和开朗，夕夕可以随意言说，也不必压抑情绪，就像一颗能在任何地方生根发芽的种子。但徐笑伊小时候不是，她非常矛盾——想和家人亲昵，而一旦父母试图接近，她却又要躲得远远的，因为不知如何做才算是得体应对；她羡慕擅长交际的小孩，却又宁可一人饰演多角地办家家也不要加入他们，因为觉得自己还不足以优秀到可以成为他人的朋友。作为一个在孤独中长大的姑娘，徐笑伊自小便挖掘出了根植在她心中的渴望——她想要爱，想要可以自由流动的爱。

        哦，就在刚刚，徐笑伊记起来了，她曾在自己身体的某处藏着一个秘密盒子，并从记事起便不断往里面塞东西：在路边看到的小甲壳虫，因为太贵而不敢说想要的会亮灯的运动鞋，一瓶班上每个女孩都有的亮片指甲油，雷雨夜里被抱着入睡的温暖后来，随着身体慢慢长大，盒子的位置不再清晰可见，她也竟然真的忘记了它的存在。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在李晋阳日复一日的爱中她再次发现了身体里的盒子，她欣喜若狂、如获至宝，反复回味着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品再后来呢，这个盒子是在什么时候又一次不见的呢？仿佛就是眨眼间的事，但又好像是一点一点逐渐隐去的，总而言之，这个盒子就是随着李晋阳流逝的爱一起，再一次从徐笑伊的生命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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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又开始发呆啦？快快快，你最爱的十三香小龙虾来啦！”

        李晋阳的话打断了徐笑伊的沉思。

        她十分不解，明明是正经历着腥风血雨的两个人，为什么却可以冷静得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呢？徐笑伊深知，自己当下最需要的绝不是能给她短暂安慰的十三香小龙虾，而是一个可以让自己绝处逢生的办法，或是一个明确告知自己该如何行动的提示。

        “你出轨了？”又是在这样不知不觉间，徐笑伊的本能冲破了还在发酵的矛盾和犹豫，把问题直截了当地推了出来。

        “嗯。”李晋阳的声音小而干脆，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反驳，只用一个最简单也最决绝的字代替了“说来话长”。

        “好。”同样，徐笑伊的回应也是一个字。

        她觉得诧异，过去自己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这段对话，但却从未料到这一刻来得如此平静，她感受不到一丝愤怒或悲恸，相反，她甚至有一丝丝“哦，原来是这样”的庆幸，就好像笑话里那个终于等到楼上另一只靴子落地的老头，内心充满了“终于安心了”的笃定感。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其实这样很蠢。”李晋阳一改刚才的和气，音调也跟着高亢起来，“我已经在用我自己的方式向你表达歉意和悔改的诚意了，为什么你非要不留情面地戳破呢？非要让事情发展到一个无法回头的地步你才满意是吗？”

        徐笑伊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这和他们平常争论时的套路一样——无论自己如何振振有词地提出问题，经过一番激烈的辩论后，最后推导出的结果都是：错在徐笑伊自己。因此，这次她不直接回答李晋阳，而是回归主线，继续发问：“对方是个陪酒女？”

        “是！是又怎么样？你觉得自己很高贵吗？你有为家里赚过一分钱吗？你有好好为我做过一顿像样的饭吗？你有真正关心过我想要什么吗？”李晋阳深吸一口气，压低语气接着说：“笑笑，我们两个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人！你喜欢的也不是我，而是我的人设！在你面前我必须作息规律、为人严谨，我必须配合你演一个好老公、好爸爸！但真实的我不是这样的，你能明白我说的吗？演太久我也会累的。”李晋阳几乎要哭出来了。

        “可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有问题提出来一起改进不好吗？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见丈夫的眼泪奔流而出，徐笑伊突然间感受到了同样的心碎。

        “她让我找到了安心的感觉，我什么都可以跟她说，我什么样她都喜欢，在我喝醉的时候是她来接我，在我想要家的感觉的时候是她做满桌我喜欢的菜，是她安抚我的不安和难过，也是她接受我的任性和孩子气，我觉得这才是具有包容的爱啊。而你的爱，太狭隘、太自以为是了。”

        李晋阳情绪逐渐崩溃，徐笑伊也收回咄咄逼人的架势，两人面对面却都不敢再看对方。

        过了好一阵，徐笑伊才再次开口：“就算你说的这些都对，可是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当我在朋友圈晒我们如何相爱的时候，当你带着她去参加朋友聚会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在大家眼里是多么的愚蠢和荒诞吗？被我视为珍宝的婚姻在别人看来就是个笑话，这种绝望感你懂吗？”

        “我懂。笑笑，是我对不起你，你明明哪里都好，但我们的相处却又真的很艰难，我甚至时常在婚姻里感到窒息。请你相信我，我也不想这么做，但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这一步，事已至此我好像也无法辩驳了，是我做错了，真的对不起！”

        听到丈夫的道歉，徐笑伊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下来。

        此时她仿佛看到心里那个秘密盒子在拼命朝自己挥手，告诉自己它即将永远地、彻底地消失了。

        “可是我舍不得你。”徐笑伊鼓起巨大的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我也从未想过要跟你和女儿分开。”李晋阳的表情十分复杂，就像一杯已被充分搅匀的气泡水，需要极其仔细品尝才能辨别出它的成分，但徐笑伊确定，这其中一定夹杂着失望、难过、愧疚，以及很多很多的无可奈何。

        “不如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大家都冷静下来想清楚”徐笑伊努力从嘴里挤出这一排字。

        李晋阳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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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五点半，徐笑伊带着行李在兰蒂斯等刘沛莉。

        “你怎么考虑？”刘沛莉一坐下就抢过徐笑伊手中的焦糖玛奇朵，让店员加做一杯果汁。

        认识七八年，刘沛莉是第一次见徐笑伊这副模样，怎样形容她的状态才贴切呢，嗯，就好像此刻店员手里那个橙子，先剥去它的皮，再榨干它的汁，最后剩下的那一坨干瘪的、没有灵魂的、不知道该叫什么才好的残留物，那就是她了。

        “先分居，想清楚再决定。”仔细看，徐笑伊的眼睛里确实找不到一点光了，像极了她小说中那个在顷刻间变黯淡的女主人公。

        “给我看看那个陪酒女长什么鬼样子！”刘沛莉说话直接，倒也解气。

        徐笑伊努力从早上拍的几百张照片里寻找着小洁的自拍，但是，突然，她的手指停止了滑动，颤抖着声音说：“莉莉你看这个”

        刘沛莉接过手机，放大图片仔细侦查。照片上是一张邀请函，上面写着——“热烈欢迎小云朵妈妈参加本期家长会，请于6月14日上午9点准时在秋雨幼儿园中三班签到。”邀请函下方还详细标注着幼儿园位置和班主任电话。徐沛莉在地图上查到了这家幼儿园，它位于z省的一个小县城。

        “这照片是在微信聊天里拍到的？”刘沛莉问。

        “对，在小洁和李晋阳的聊天文件里。”

        “哈！！所以这个小洁也是有家庭有小孩的人？这也太不要脸了吧！有老公有孩子，跑出来干着这种迎合男人的工作就算了，还破坏别人家庭？！”刘沛莉几乎要把手机砸在地上。

        徐笑伊的惊讶劲头已经过去，她一脸从容地从刘沛莉手中夺过手机，退到主屏幕看了下日期，确定6月14号就是明天。

        “我马上买机票，明天就去会会她！”徐笑伊眼带杀气、咬牙切齿地说。

        “好！我陪你！”见徐笑伊又恢复了昂扬斗志，刘沛莉很是为她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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