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应德之龙

那时他还是一只普通的黄皮子，就生在这连山岗上。

        末法年代，绝的就是修士的命，没有足够的灵气，他开不了灵智，只能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那时青岩镇人的祖宗，是一个逃难到此的富商，带着一大群妻妾家仆，在连山岗下安家落户。

        富商要在镇子里修建一座祠堂，派了人去连山岗上挖土填地基，竟阴差阳错的把黄大仙也带了回去。

        后来，祠堂落成，富商是个孝子，一天一回的祠堂里的父母祖辈的牌位上香祭拜。

        富商的祖辈能不能享受到这份香火他不知道，但是黄大仙却是实实在在的从这份香火中受到了好处。

        不久后他开了灵智，成了凡人口中的妖精。

        一是感激于富商的恩德，二是他也无处可去，便干脆在青岩镇宗祠里住了下来。

        虽然开了灵智，但是耐不住空气中灵气涣散，修炼艰难，他虽然成了妖精，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本事。

        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帮着镇上的人赶一赶地里的蝗虫，归还一些失踪物品什么的，偶尔救一下失足的落水孩童。

        倒是没想到就是这么点小事情，让他成了青岩镇镇民口口相传的神仙。

        连带着他的神像也进了青岩镇的宗祠，日日享受香火供奉。

        得益于这份香火，他总算是勉强有了保身的能力。

        直到百年之后，一场地震袭击了青岩镇，黄大仙拼进全身气力，勉强保全了镇子里所有人之后，便陷入了昏迷。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百年之后，青岩镇还是那个青岩镇，人却不是当年的那些人。

        他亲眼目睹着这些镇民因而连年的战乱，穷困潦倒，溺婴，易子而食更是常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被镇民青岩镇埋在连山岗上的死婴已经成了势。

        他没得选择，靠着汲取镇民供奉的香火，勉强把连山岗上的婴魂镇压了下来。

        就这样僵持的局面维持到华国成立，大动乱爆发，又结束。

        新建立的宗祠里没有他的位置。

        没了香火的供奉，他只能靠透支自己体内的生气来镇压那些婴魂，直到他体内的生气不足以再维持他的形体，他退化了，成了一只普普通通的黄皮子。

        然后流落到桃源村，被村民供养，才恢复了点灵力，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他其实并不是很想做，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直到后面遇上言尘，才总算是解脱了。

        沈默看着山腰上在煞气的攻击下，越来越黯淡的金光，忍不住的问言尘：“前辈，要是金光全部消失了会怎么样？”

        言尘面不改色，淡淡的说道：“他会死。”

        被黄大仙用来抵御煞气的是他身体里最后的生气，生气耗尽，一命呜呼。

        他哪里不明白言尘的意图。

        灭了这块凶地的地灵，那些婴魂就没了依靠，她们的尸骨埋在这里，她们将来复了仇，也只有两个下场，要么老老实实的转世投胎，要么一辈子困在这里。

        说白了，言尘并不放心这些婴魂，他担心她们会在复了仇之后，跑出去为非作歹。

        所以一不做二不休，要断了她们的后路。

        黄大仙看了看四周，他在这连山岗上活了几百年，更知道这块凶地的前身，其实是一个惊天龙穴，他也是因此得了丝龙气，才有机会修成精怪。

        只是后来，被这些婴魂的怨气侵袭，变成了现在饿虎下山的凶地。

        黄大仙什么都没说，但他明白，言尘给了他俩个选择。

        点了这凶地的穴之后，逼地灵现身。

        要么趁机吞了他，地灵一死，婴魂就没了寄身的地方，青岩镇的镇民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而他则勉强算是替天行道，天道自然会有功德降下，他也能借此机会恢复原身。

        要么拼尽自身的血脉将地灵净化，惊天龙穴重现于世，新生的地灵必然回将身上所有的污物悉数除去，这里面自然包括了埋在连山岗上的婴魂。

        而没了婴魂的威胁，青岩镇上下自然得以保全。

        一边是恩人后裔，一边是自己的性命。

        黄大仙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看着下方几乎微不可见的金光，沈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此刻，黄大仙动了。

        他守护了青岩镇上下五百年，如今，他早就不欠他们了。

        他抬起左手，猛的扎进了身前的泥地里。

        一束功德金光划破长空，直奔黄大仙而来。

        他张开口，将泥地中被逼出来的地灵一口吞入。

        地灵哪里肯就范，在黄大仙的胸腔中扑腾了一会儿之后，即将破体而出。

        可他没有机会了。

        下一刻，功德金光钻进黄大仙的身体中，瞬间将不停挣扎的地灵碾压成了粉末。

        感受到全身上下充沛的生气，黄大仙不禁仰天长啸一声：“嗷——”

        刺耳的吼叫声传来，言尘还没什么感觉，沈默脸色一白，拼命的捂住耳朵。

        五分钟之后，金光散去。

        两人迫不及待的往山腰上飞去，只是现场哪里还有黄大仙的身影。

        青岩镇里。

        “沈道长……”白有生眼巴巴的看着沈默，就在刚才，那些姜氏地产考察队的人纷纷恢复了年轻，但是他们这些青岩镇的镇民却还是之前那副样子，他能不着急吗？

        沈默面露迟疑，言尘却直接说道：“镇长你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白有生不由自主的看向言尘。

        言尘抬手指了指天，对着顺着他的手往天上看的白有生，也看着沈默，说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白有生心里一抖。

        沈默也看着言尘，脑中突然一片清明。

        是了，天道清清楚楚，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从不会有什么差错。

        可作为修士，孜孜以求的可不是无为，不是顺其自然。

        沈默正准备说些什么，言尘开口了：“我知道你想说，我辈修士，本该顺天而行，才能在这末法时代寻得一线生机，得证大道，让灵气复苏。”

        “降妖除魔是你的职责，但那些婴魂向青岩镇镇民复仇何尝不是理所应当？作为修士，你可以参与，却不能阻止，谁对谁错都是你自己的主观意见，个人各有个人的说法，或多或少都掺杂了自己的情感在里面，谁都不能肯定自己就绝对是对的，只除了天道…”

        言尘说到这里，看了白有生一眼，“至于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不等白有生反应过来，言尘拉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沈默快速的离开了青岩镇，他只怕走的不及时，又被白有生纠缠上，对凡人他可没辙。

        出了青岩镇的地界，言尘才放缓了步子。

        只要有那些婴魂在，这些青岩镇的镇民如无意外，这辈子都没有走出镇子的机会了。

        至于姜氏地产的考察队，他们要走，那些婴魂应该不敢阻扰。

        这样，勉强也算给了姜家一个交代了。

        所以沈默整个人看起来都轻松了不少。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瞳孔微缩，死死的看向正前方。

        黄大仙变回原型，趴在一个大木箱子上面，旁边立着一个塑料桶，也不知道是从哪儿顺来的，他伸出脑袋冲着言尘两人叫唤了一声。

        沈默哆嗦着嘴，喃喃说道：“黄色龙鳞，五彩羽翼，五爪，角浪凹峭，这是……应德之龙，这是应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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