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黄窝村往事

他上辈子曾经在南疆见过五毒教的人驭兽。

        像是之前能被强制驱使的黄玉这样的小动物，玄术界称其为御灵。

        而驭兽，却不是单纯的驱使兽类，而是和兽类建立平等契约，一方强则另一方也强，一方死则另一方也死。

        若是在以往，一个驭兽师加上一只和他实力相当，配合默契的驭兽，就足以碾压同阶段的其他修士。

        他曾经就见过一位五毒教的姑娘，出行时带着一条双生大蛇，同阶之下几乎无人能敌。

        然而在这末法时代，灵气涣散，人类修行尚且不易，更何况是智力相对低下的兽类。

        这么一来，驭兽跟不上脚步，不免就成了拖后腿的存在。

        也正因如此，驭兽术从原本的趋之若鹜逐渐变成了现在传承断绝的尴尬场面。

        只是言尘也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能碰上一个驭兽。

        他目光闪了闪，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达婶。”

        四周忽然一片死寂，大章鱼呆呆的看着他。

        就在距离大章鱼不远处的集装箱后面，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不正是达婶是谁？

        她阴鸷着脸，脸上不复之前的祥和，声音凛冽：“你也是来对付我的？”

        之前在宾馆前台的那次碰面，对方气场平和，达婶只以为言尘是个普通人，没成想是她看走了眼。

        她咬了咬牙，对方既然能一眼勘破浓雾，跟踪到这儿，本事显然要比她们强上太多。

        今儿个怕是难以善了了。

        却没想言尘摇了摇头，他说道:“我来这儿，原本只是因为对行动组竟然这么多年都拿你没办法感到有些好奇罢了。”

        “如今看来，大抵应该是你这驭兽吞噬了什么异宝，所以吐出来的雾气不仅能够混淆视听，更能掩盖你们俩的气场。”

        “也是因为这驭兽平时都是生活在深海之中，所以即便是有行动组的人来查，也发现不了什么，我说的可对？”

        达婶没说话，尽管从对方身上的确是没有感受到杀气，但言尘这翻话倒是把事情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

        当年小女儿落海身亡，她正是心如死灰的时候，原本想着就这么投海自尽了也好，没成想自己刚落水，就被一只大的出奇的章鱼给救了。

        她一心寻死，大章鱼救一次她跳一次；大章鱼也是个锲而不舍的，她跳一次，它就救一次。

        一来二去的，一人一章鱼都心神俱疲，看着大章鱼气喘吁吁的样子，她突然就没了自尽的念头。

        大概是应了那句好死不如赖活着。

        在她最难熬的那几年，因为家徒四壁，只能靠每天出海捕鱼维持生计，要不是有大章鱼在海底帮着她，她能不能活到今天还是一个问题。

        大章鱼的变异，源于她有一次出海捕鱼的时候从海底打捞上来一个冰蓝色的玻璃球。

        大章鱼一见这个玻璃球立马就兴奋起来，触须一甩，直接把玻璃球卷进了自己嘴里。

        她只记得当时大章鱼身上蓝光一闪，痛苦的吼叫声不绝于耳。

        等海面再平静下来的时候，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堵肉墙，大章鱼的身体瞬间膨胀了百倍不止。

        连带着莫名多出了一个吞云吐雾的本事。

        她和大章鱼之间并不像是正统的驭兽师一样需要和兽类签订繁杂的血契和咒语召唤，只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密切关系，精神上缔结的契约往往更为天道认可。

        也正是因为这样，言尘才会出现在这里。

        他可不相信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巧合。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李达婶的身体恐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归根结底，她都不算是正统的修士，没有修炼过，加上长年累月的碰触海水，能熬到今天，也不容易。

        他忽然明白了当初天道为什么会容许他用那百世功德换去那一丝龙气，感情就是等着言尘炼出丹药来，好去救它想要救下的人。

        这么一想，天道还真是绞尽脑汁的想把他利用个彻底。

        言尘不在多想，只说道:“你这些年做的事情，杀的那些人，手段虽然狠辣直接了些，但于国于民，或多或少也有些益处。”

        否则她也不会功德加身。

        “我看你身体似乎不大好，若你哪天有空了，不妨去燕京找我，我出来时也没想到会碰到你，所以身上也没准备什么丹药。”

        他神情肃穆，指了指大章鱼说道:“就算不是为了你自己，也要考虑考虑它。你大概也能感受到，你的身体越来越差的同时，它也好不到哪儿去。”

        听了言尘的话，达婶面带诡异。

        她明明已经准备好拼上一把，怎么突然就谈到了她的病情上了。

        达婶抬眼看了看四周即将彻底消失的浓雾。

        只这一点，言尘没说错，大章鱼的身体貌似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它每次能制造出浓雾的时间却越来越短。

        难道这真的是因为她身体的原因吗？

        她张了张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言尘正色说道:“万物存在皆有其定理，大概是因为老天爷也不希望驭兽师一脉就此传承断绝吧。”

        驭兽师？

        达婶正想要开口询问言尘什么是驭兽师，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摩托车急刹的声音，孙玉文利落的停住车子，往地上一跳。

        等他站稳身体，抬起头来，往前一看，他张了张嘴，神情有点恍惚，不可置信的说道：“达婶？”

        “你……你怎么在这儿……”

        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

        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达婶，又看了看站在她身边举着昏死过去的李泉的大章鱼，脑中一片混沌。

        要是这样他都不能捯饬清楚这里面的联系，他也不用做警察了。

        谁能想到记忆里慈祥温和的达婶，竟然会是失踪案的罪魁祸首，那可是五百多号人。

        好一会儿，他才憋出来一句：“那些失踪的人，他们，他们都去哪儿了？”

        达婶没说话，站在她旁边的大章鱼下意识的打了个饱嗝。

        孙玉文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在他根正苗红的世界观里，被自己奉做再世恩人的达婶，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心狠手辣的杀人狂魔，孙玉文有些难以接受，他哭丧着脸，压低了声音：“为，为什么？”

        达婶就这么干看着他，良久，她苦笑一声，说道：“你可知道我这二十三年来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孙玉文木木的看着达婶。

        达婶盯着他，突然目光如炬，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凭什么觉得我在经受过那样的痛楚之后，还能坦然自若的面对那些人，说什么以德报怨，我更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说到这儿，达婶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阴郁里。

        二十三年前，达婶十九岁，按照当时的社会情况，正是可以嫁人的时候。

        达家还算富裕，但是相比较而言，他家的邻居唐家，那可真叫一个穷，只有四间房的泥砖瓦房一到雨天就漏水不说，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别看唐家穷，耐不住唐家的独子唐青云是个聪明又肯吃苦的，硬生生靠着社会上好心人的捐款从小学读到了高中，然后考上了燕京政法大学。

        这在黄窝村这个小地方，可是惊天动地头一回的喜事。

        那个年代的大学生毕业之后是包分配的，更何况还是考进政法大学的大学生，日后妥妥的是要揣着金饭碗的。

        有了这么个名头，唐青云顿时成了十里八乡人尽皆知的金龟婿。

        唐家有自己的打算，唐青云的父亲早些年因为一场车祸导致下半身瘫痪，这也是唐家贫穷的根本原因。

        唐青云的母亲同样患有严重的风湿，平日里也不能干重活。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只有等唐青云放学回来之后再处理。

        可是现在唐青云考上了大学，燕京肯定是要去的。

        但是患病的父母却不能就这么扔在家里。

        唐青云起了先娶个媳妇，等他离开家，起码还有人能照顾父母的念头。

        这个时候，达婶就入了他的眼，达婶长得只能算是清秀，但耐不住手脚勤快，为人温和懂礼，在黄窝村的名声最好。

        唐青云上门提了这事，达父达母当下也不管唐青云家里可能连一份像样的彩礼都拿不出来，他们只是觉得自家女儿嫁给了现在的唐青云是天大的福气。

        虽然这刚开始日子可能苦了点，但等到唐青云出息了，那日后怎么着也能弄个官太太当当，坐享清福。

        当下就满口答应了下来，至于达婶，她对唐青云的感官还算不错，加上达父达母满嘴跑火车似的给她画大饼，她哪里还有拒绝的权力。

        达婶就这么嫁给了唐青云，要是之后发生的事情真有达父达母想的这样美好，这黄窝村失踪案也就不用发生了。

        唐青云离开黄窝村，奔赴燕京之后不到两个月，达婶就确定有孕在身，并在七个月之后，生下了一个女儿。

        此后的八年里，唐青云大学四年毕业，果不其然被分配到政府部门工作，并在之后的四年里，三连跳成了正科级干部。

        而远在黄窝村的达婶，丈夫常年不在身边，公婆又都卧病在床，好在有娘家帮扶着，日子勉强能过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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