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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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小子愣了一下神,松开李小艳,呼三喝四,一齐奔王老四就来了。他们嗖嗖嗖地从怀里掏出寒光闪闪的菜刀,在王老四面前挥舞着,穷凶极恶地摆出了要玩命的架势。陈小明吓傻了,跪在马车上哭咧咧给人磕头求饶。王老四把大鞭子左轮右甩,啪啪啪……,都打在那几个小子的脖子上,当时就淌出血来了。那几个小子鬼哭狼嚎,什么也顾不得,捂着脖子跳下车。对峙了一会,他们又要往车上跳,企图夺王老四的鞭子。王老四稳了稳神,瞅准为首的那一个,狠狠地就是一鞭子。那小子企图躲闪,但王老四的鞭子太快了,正好打在他左脸蛋子上,带下来一块肉。那鞭稍带着呼哨,啪地在那小子耳边炸响。那小子以为耳朵被打掉了,妈呀一声,带着他那伙人撒腿就跑。
王老四说:“他们不能算完,肯定是找救兵去了,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咱们快点跑啊”。
王老四调过鞭杆子,使劲捅了一下爬在车上发抖的陈小明,招呼李小艳:“抓——住——了!”
王老四大鞭子一甩,鞭稍在空中一声炸响。三匹马耳朵竖直了,亮开蹄子飞奔而去,马铃声哗哗地响得那叫个急。刚出县城,那几个小子果然搬来救兵,七八个人骑着自行车飞似地撵了上来。王老四回过身,打得他们抱着头的,摔到路边沟的,互相撞到一起的,横七八歪的,哇哇乱叫。跑了两里地,他们又呼三喝四,张牙舞爪地追了上来。王老四心想: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往手心吐了几口吐沫,叉开两条腿,把膀子晃开,轮圆了胳膊,使足力气左右开弓狠狠地给他们几鞭子。鞭稍掠过之处就被扫掉一曾皮,他们再也不敢撵了。一口气跑出去十多里地,王老四见那帮小子没追上来,才让马停下来。再看三匹马跑得浑身是汗,热气腾腾,肌肉不停地哆嗦。王老四心疼地了不得,赶紧跳下车牵着马缓步往前走。陈小明吓得头都不敢抬一下,窝在车箱一角打哆嗦。
王老四怒气未消,点划着陈小明说:“你是白活啊!浑身上下没一根骨头,李小艳跟你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他妈的白瞎了,就是一个王连举。”
陈小明低着头,恨不得低到裤裆里,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说什么。憋了半天苦丧着说:“我……我手无缚鸡之力”。
王老四没听明白陈小明说的啥,抱着鞭子仍然说自己的:“好歹咱也是个爷们儿,都不如小艳,一点不害怕,还得护着你别挨打,人都让你丢尽了,你死了算了。”
李小艳说:“多亏你今天救了我们。”
王老四说:“什么我救了你们,是马救了我们。马要是跑得慢了,他们还不剁了咱们。
王老四也后怕,后来知道那是县上有明的“菜刀队”,打东家骂西家,寻衅滋事,没人敢惹,连公安局也不放在眼里。他们吃了亏不死心,到处打听甩大鞭子的老板子是哪的,但始终也没打听到。从那以后王老四再也没上县上去,也怕再遇上“菜刀队”被认出来吃亏。
李小艳逢人便讲:“王老四!大英雄!够哥们。《烈火金钢》里面有个八路军飞行侦察员肖飞知道不?老四和肖飞不差二样:肖飞后面是鬼子的汽车、摩托和骑兵,王老四后面是拿着菜刀的流氓骑着自行车狂追。肖飞的枪打得那叫准,老四鞭子耍的那叫好,啪!啪!啪!打得那些流氓们屁股尿流,哭爹喊娘。”
刘志坚很遗憾:“如果我在场多好,非打得他们满地找牙,说不准还抓几个俘虏回来。”他是遗憾没在小艳面前露一手。
李支书警告大伙:“谁也不行学王老四,闹不好吃大亏。让他们骂两句,吃点小亏不算什么,退一步就过去了。我年轻时比你们心盛,谁也不怕,那有啥用啊?有力气要用到正地方。”
王老四说:“我也想忍,但他们要拽着李小艳走,这不是熊到家了嘛,哑巴都得说话呀!”
李支书说:“别跟我犟嘴行不行,就你能。我是说县里那些流氓不好惹,但……但咱也不能让人骑着脖子拉屎。”
王老四把嘴闭得严严的,心里想,他是当官的,可不能和他犟。
每当李小艳绘声绘色地讲这一段,陈小明就蔫不悄的窝在一边不吱声。他恨自己胆子为什么这么小,为什么就不能在小艳面前当一回英雄。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挺身而出,就是死了……,死了可不行……我爷爷还给我留下那么些钱呢,我死了不都成别人的了。有时想起这事陈小明还嫉恨王老四——世界上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在,才无情地显得我这么藐小。但是说心里话陈小明还是非常感谢王老四的,毕竟在危急之中救了他和小艳。自那以后李小艳好长时间不理陈小明,觉得陈小明太没劲。他们一疏远就有人当着她的面说陈小明根本配不上你。李小艳说我俩就是知青战友,没别的关系,跟配上配不上有啥联系。
刘志坚听李小艳说和陈小明“没别的关系”,顿时喜出往外。
他对范小虎说:“你看我的,不出一个礼拜,我和她准能好上。”
范小虎说:“除了人高马大,你没叫人喜欢的地方。”
刘志坚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我要抓住现在的时机。”
范小虎说:“啥时机?过不了三天她还得和陈小明和好。”
刘志坚说:“我要抢上去,晚了就是别人的了。”
范小虎说:“我担心你黑布溜秋人家看不上你,别瞎费功夫。”
刘志坚说:“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反正一到青年点我就看上她了,经常梦见她。”
刘志坚不听范小虎的好言相劝,急三火四去找李小艳。
他对李小艳说:“以后有啥困难找我,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李小艳这几天心里不高兴,见什么都烦心。见刘志坚天天来献殷勤,心里更烦了。
她皱着眉头说:“别烦我,我啥困难没有,一边玩去。”
下雨天是大伙欢呼、盼望的日子,相当于老师不留作业。可以不上地干活,知青们高兴的称之为雨休。雨休也不能闲着,队长安排扒线麻,任务是每人二斤半,扒不晚不能吃饭。要让齐桂香、二丫蛋他们干,就是小菜一碟,连说带笑半天就完成了。但知青们干起来就很吃力,刘琴扒得算快的也得干大半天。李小艳最讨厌扒线麻,那味道打鼻子,令人作呕。还有就是戴手套干不了活,只能光着手扒,把手都磨坏了。她心里干着急没办法,硬着头皮跟着扒。刘志坚看到机会来了,使足了劲拼命干,扒出来半斤多就偷偷塞给李小艳。李小艳有心拒绝,但实在没有勇气。一连无六次,队长收麻的时候,李小艳就把自己扒的和刘志坚扒的都拿去上秤约。队长夸李小艳有进步,保质保量的完成了任务。大伙都知道是刘志坚在帮着李小艳,但都偷着乐,没人去揭穿。刘志坚在旁边高兴,盼望下一个雨天快点来。李小艳觉得欠刘志坚的人情,主动帮着他洗衣服。
有人问:“给刘志坚洗衣服,不给陈小明洗了?”
李小艳说:“都是知青战友,谁需要给谁洗。”
李小艳刚说完,呼拉拉围上来一大帮男生,都声称非常非常需要李小艳帮着洗衣服。
李小艳调侃地说:“你们别着急,等我有时间一个一个给你们洗。”
李小艳虽然给刘志坚洗了衣服,但还觉得欠他的。趁没人的时候,她把自己的细粮票给了刘志坚八斤。李小艳告诉刘志坚不许和别人说,但刘志坚憋不住,转身就告诉了范小虎。
刘志坚说:“看见没有,细粮票都给我了,不是一般关系。”
范小虎问李小艳:“还有没有细粮了,哥们也没细粮票了。”
李小艳去质问刘志坚:“为什么告诉范小虎?”
刘志坚说:“他是我哥们。”
李小艳假装生气地说:“我再也不理你了。”
又下雨了,又要雨休,刘志坚又把扒好的线麻塞给李小艳。李小艳说什么也不要,弄得刘志坚很没面子。陈小明见刘志坚经常往李小艳那跑,心里万分焦急。几乎天天找李小艳检讨,下了一万个保证今后决不做胆小鬼。俗话说得好:贞洁怕烈女,烈女怕馋狼。李小艳经不住陈小明软缠硬磨,俩人又渐渐热乎起来。
老天爷也为王老四而悲痛,云黑乎乎的,天阴森森的,风夹带着清雪纷纷扬扬,呜呜咽咽。出殡的时候大队干部,很多社员和知青都去了。看着王老四媳妇极度悲伤的样子,看着四个未成年的孩子,大伙的心里像刀绞一样。刘琴、战丽开始还反复劝王老四媳妇要保重,不要哭坏了身体。但到了起灵的时候,悲痛互相感染,哭声像山洪爆发般撼动着人们的心魄。她们自己也控制不住了,和王老四媳妇一起失声痛哭。按照风俗出殡的时候妇女是不准上墓地的,她们和王老四媳妇目送着王老四的灵柩被老少爷们抬着,簇拥着向北山走去。全村的爷们都来送王老四最后一程,送葬队伍有二里多地。李支书不让知青们抬,本村未结婚的生牤子们也没有抬的。老辈人迷信说“死沉死沉的”,年轻人上去容易压坏了腰。张铁军和刘志坚、范小虎、牛新城他们非要抬,谁也劝不住。
李支书就嘱咐:“走不远就换人,勤倒腾点,别压坏了。
“漏”被他三大爷抱着来到墓地,按照祖辈传下来的规矩添了第一锹土。众人挥起锹,不一会人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座新坟,它标志着革命烈士王老四彻底到另一个世界去了。那是一个冰冷、寂静、黑暗的世界,只有到了春暖花开,森林重新披上绿色的时候,那里才能听到蝈蝈不停的聒噪。
三天圆坟的时候男男女女来了不少的人。
张铁军对着地下的老四低沉地说:“老四哥哥,咱们在一起没处够啊,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还有很多事没来的及办。但你放心,你想的啥我们明白,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照顾好大嫂和你的孩子,特别是‘漏’,我们保证冻不着他,饿不着他,帮你抚育成人。”
张铁军把那块表摘了下来,递给王老四媳妇。
张铁军神情凝重地对王老四媳妇说:“我俩是好朋友,大哥活着时喜欢这块表,带着这块表为修渠立下了汗马功劳。我曾想把这块表送给他,现在是不可能了,但我想请您把这块表保管好,等‘漏’长大了送给他,让孩子也知道我们哥俩的友谊。”
三天来,张铁军怎么也不相信活蹦乱跳的王老四就这么没了。他是进山了,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去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山。他可能是去为“漏”抓蝈蝈。那儿的蝈蝈很多很多,吵得王老四的脑袋乱了套,找不到回家的路。他也可能去找他的羊,满山遍野地追赶着羊群,不停地呼唤着羊儿,嗓子都喊哑了。他太累了,找了一个开满蒲公英花的山坡睡着了。蒲公英的黄色花朵连成一片,衬在绿色的山坡上,煞是好看。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一边玩耍,一边在劳作。它们还不知道,在玩耍和劳作的时候,帮助很多植物传递了花粉,促进了它们的繁殖。说不定哪一天王老四睡醒了,揉揉眼睛,拎着蝈蝈,赶着羊群就溜溜达达地回来了。他首先大大咧咧地出现在山坡上,老远就喊他的儿子“漏”。“漏”喊着爸爸跑上去,一头扎进王老四的怀里。王老四死时眼睛半睁着,李支书给他捏了两下才闭上了。
李支书说:“王老四有很多事还没办,他不愿意走啊!最让他遗憾的是“漏”还不会说话,他还没听儿子叫声爸”。
张铁军想王老四的时候就把这块表掏出来看看。有时他感到这块表热乎乎的,似乎是王老四的体温还没有散尽。半夜里睡不着把表放到耳朵上,嘀嘀达达的,像似听到王老四的心脏在跳动。闭上眼睛就会看见王老四的影子,听他绘声绘色地讲那些让年轻人神不守舍,青春燥动的荤故事。老四媳妇见张铁军送他表,热泪盈眶,万分感动,但又挺难为情,不知是接好还是不接好。此情此景令大家非常感动,都不知说什么好。
李支书动情地说:“老四媳妇,接着吧,那是铁军一片心。我这块表是团长的团长牺牲时的遗物,团长一直很珍惜。我回来时首长把他给了我,鼓励我回家后好好干,别给部队丢人。我明白他是奖励我当年冲锋号吹得好,也含着战友的友情,也是对我的鞭策,让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忘自己是共产党员。这块表意义更大,等‘漏’长大了,你要告诉他这块表的来历,教育他长大成人。”
王老四媳妇收下表,张铁军几天来的悲伤心情好像缓解了一些,感觉就像做完了人生的一件大事。半个月过去了张铁军对王老四的离去仍难以释怀,他仍不相信老四就这样走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回来。那是大活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镇静下来他真切地感到,王老四确实走了,天上突降的横祸太残酷了,他的人生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简单的就像山中被风追逐的云,你还没看清它从那里来,它已经在那一端消失了。每当路过王老四长眠的地方,他或驻足凝视,或围着坟墓转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王老四的墓背靠着大森林,那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也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可是现在,冰未化,雪未融,他一个人在这里会很清冷的。他的脚下不远处有一条路,一年多以前张铁军就是在这条路上押送着他去公社的学习班。
郭光辉现在是大名鼎鼎的小学老师,也在祭奠的人堆里站着。他对王老四最初的印象,就是记得炒炸药的那小子叫王老四。逝者如斯,他在心里默默地哀悼着王老四。虽然他从水利局到工地晚了几天,但王老四是“编外”指挥部成员,特别是王老四创造的柳条简易坝挡水,给他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出殡那天他给老四写了一幅挽联:老四炒炸药为西沟帮邻村甘做开路先锋英名永存;荣海做水坝赶工期保质量愿当革命黄牛功德在天。
过了一个月,李支书见到他才夸他:“王老四的挽联写得好,我就是这个意思,就是不会写。你今后在这好好干,全大队贫下中农不会亏待你。”
就是从那时开时,李支书认为郭老师这人不错,见着了就问寒问暖。
李支书说:“有什么困难和我说,我帮你解决”。
郭光辉说:“没什么困难,都挺好的。”
李支书把声音降低,很亲近的说:“全屯姑娘你随便挑,相中了告诉我,我给你保媒,就怕大姑娘相中了你,你相不中人家。都说老师是‘臭老九’,那是在城市里,我们着缺着呢,稀罕还稀罕不过来哪,一年到头都是香饽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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