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遇

夜晚的东阳路格外热闹，这里是m市出名的生活娱乐汇集地。

        娱乐业的兴起，是为那些衣食无忧之人提供工作之余的玩乐放松。

        很不幸，陆野不属于那一类人。

        公交到站，陆野下车，不看周围繁华，匆匆赶往ktv。

        空闲期，幽暗的楼梯间陆野和同事常躲在这里休息。

        陆野、白成安还有他的女朋友夏思瑶躲在这里，抽着烟。

        火星子在黑暗中烧的通红，伴着三人的吐槽声，又逐渐熄灭。

        “要我说，何兴民这人就跟哈巴狗一样。”夏思瑶说完大笑起来。

        三人吐槽的这位何兴民同陆野一样是做酒水推销工作，但他这人向来和陆野不对付。

        陆野没来之前，ktv酒水是他一人独揽。可自从陆野来了之后，他就仗着自己老员工的身份给陆野使绊子，没少挤兑他。

        毕竟陆野人长得不错，嘴也甜，来了不到一个月业绩就已经做的比他好。从此何兴民开始在同事间诋毁陆野，说他人品有问题，和一些女客人私下有些不可告人之事。

        陆野也不愿和他计较，只要有钱挣，他也就不在乎何兴民说些什么，只是私下还是会和白成安等人说些他的不是，当作消遣。

        三人欢谈时，白成安腰间的对讲机响起，有客人快到，要去做准备工作。

        两人走后，楼梯间剩下陆野一人，手机屏幕亮起，一个齐刘海圆脸女生印在他弯着的眼眸上。

        七点左右，一位身穿风衣搭配及膝筒靴的女生带着一行人走进ktv。

        迎宾引着她们来到包房之中。

        夏思瑶蹲在桌前替他们折叠摆放纸巾。

        “一一，快来拍张照片。”身穿风衣的女生搂过旁边娇小些的女生抱在怀里，比着剪刀手嘟着嘴按下快门键。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被搂女生拿出手机，神色慌张，她将食指放在薄唇上轻嘘一声，站起身走出了嘈杂包间。

        厕所最里面的隔间，女生关上门，才接起电话：“喂，妈妈。”

        “宝贝儿，在干嘛呢？”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人温柔的声音。

        “思蓓生日，我陪她…陪她逛街买了些东西。”女生迟疑，“一会儿还要去唱歌，但都是同学。”

        “思蓓生日呀，那你们玩儿开心些，替妈妈祝她生日快乐，不要喝酒，玩的差不多了早些回去休息，现在虽然开春了，但天也不算太热，还是要多穿些…水果也要多吃…”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不断嘱咐，女生不停的点头附和，态度有些敷衍，她都已经快要二十岁，不是小孩，这些自然都懂，母亲却还是将她看作几岁小孩儿一般。

        一阵嘘寒问暖，终于挂掉电话。

        对着镜子整理一下头发和衣服朝包间去。

        进入包间，和母亲絮叨了半天，同学们早就玩开了，她就近找了个靠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一个酒杯放到了她面前的桌上，她不会喝酒，伸手准备拒绝，却发现眼前替她放酒杯的人竟是那个男生。

        那个前些天被自己撞掉了一瓶水的男生，他蹲在自己面前，伸手从推车拿出两瓶啤酒，用酒起子利落打开瓶盖…

        陆野抬起酒瓶准备替这个进来的人影倒酒，一转头：是她。

        包间灯光五彩，没人察觉到陆野的脸已经红了一片，陆野僵愣住，那双眸透着窃喜，一晃而过。

        今天的她穿着一条纯白长裙，外套是一件手工针织毛衣，头发微卷随意散落在脸颊两边。这身打扮让本就圆脸的女生多了一份可爱。

        陆野目光忽闪，笑意难掩，连抓着酒瓶的手也有些收紧，这回总该说些什么。

        “那个…”陆野放下手中酒瓶支吾着：“你来玩儿？”

        话一出口，陆野感到后悔，来这个地方不是玩儿，还能是工作学习不成。

        “嗯。”女生颌首微笑回应。

        同学见两人对话，凑上前来，靠在女生肩上，“一一，你认识吗？”

        “嗯，我前两天撞掉了他的水。”

        陆野窃喜，嘴角止不住上扬：她记得我。

        摆好酒，陆野朝她点头浅笑走出门。

        门合上，快步流星去往楼梯间。靠着一口烟，陆野终于平复住小鹿乱撞的心。

        她叫一一。

        陆野对她是一见钟情，在一个大雪纷飞的街头，她站在雪里，像和煦暖阳融化掉周围寒凉。

        门被推开，一束光照进楼梯间打断回忆。

        白成安拉起陆野就朝外走，语气急促，“兄弟快走，那个何兴民又来抢你生意了，赶紧的！”

        这个人果然阴魂不散。

        白成安透过门上的玻璃指给陆野看，一个瘦小的男人正蹲在今天的生日主角李思蓓旁边不停的给她说着什么。

        陆野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却又不自觉的转移到门口的一一身上，她正拿着手机翻看着相册，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缓缓划动。

        白成安拍了失神的陆野一把：“你看见没，你刚走没多久他就来了。”

        陆野转头看向白成安，眼里装着笑意，嘴上却不耐烦，“你说这人是不是tm有病啊，今晚我就负责你们包间的酒，哪儿也不去。”

        见陆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白成安打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陆野站直身子，换上虚假笑容走了进去。

        陆野进门，李思蓓捂嘴偷笑起，没再听何兴民的话。

        陆野身高约有180上下，皮肤虽不算白皙，但也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立体棱角分明，凸起的眉骨下藏着一双深邃的眼，笑起来脸颊浮着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

        陆野这张脸长的清秀隽逸，举手投足间也没有风月场所的痞气，很多来ktv的女客人甚至有部分男客人都会对他多看两眼。

        他径直走到李思蓓身边弯下腰，浅笑，“如果这些酒不够，你可以叫我的。”

        陆野那张满是笑意的脸落在何兴民眼里成了挑衅，当着客人面无法发作，只能吃瘪的盯着陆野，脸上的肌肉无法自控的抖动起来，是恨的牙痒。

        “他是你同事？”李思蓓这话也不知道这话是问陆野还是何兴民，只是她的眼神全在陆野身上。

        “是，我们是同事。”陆野抢先回答，“其实找他找我都一样。”陆野说着对何兴民挑了一下眉。

        虽是对别人做这样的动作，李思蓓竟也被撩拨住，她扶额半遮脸笑起来，“那你在这儿吧。”李思蓓伸出手指，指向陆野。

        何兴民看着两人一来二去的互动，心中怒火中烧，起身愤愤不平的走出了包间，他已经又有了新的话去编排陆野：陆野主动勾引女客人！

        陆野看着何兴民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收回眼神却撞上了一一的目光，她正看向自己。

        不止现在，从进门开始，一一的眼就已经落到了他身上，她看着陆野的表演，看着他得意的抬眉，看着他那些细微的表情。

        这样的自得和那天的迟钝迥乎不同。

        陆野收回得意之色，眼神略显茫然。

        一一忍住笑容。

        他的慌，好像又回来了。

        介绍完酒水，退出包间背靠门左侧白墙，这个位置，一扭头就能看见她。

        开门，夏思瑶走出，用手撞了撞陆野：“你刚刚不是又在牺牲色相吧。”包间里的表演，她同样看见。当然这样的表演，她见过多次。

        陆野常用那样的笑容，浅露酒窝带着点勾人却又点到为止，女客人很吃他这套。

        陆野整理领结，“我牺牲什么了？一个微笑？我都说了人家愿意找谁就找谁。谁叫我比他运气好呢。”陆野看了一眼包间，声线温柔了些，“反正今天我就在这儿守着！”

        “也行，你在这儿守着也不错。”夏思瑶贴近陆野耳边：“和你说话那女生生日，好像还是学生，但她的包好几万呢，她要是点些贵的，你今晚有得挣。”

        “成！”陆野拍手，点头赞成。

        细想来，一一每次离去的方向是有一所大学，好像是财经大学，本市重本大学，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好大学。

        她是财大的学生？陆野神色黯淡，他与她云泥殊路。

        “喂，点歌的服务员，去把那个卖酒的帅哥叫进来呗。”听着李思蓓的话，白成安先是欣喜，走出包间才觉不对劲。

        看眼陆野，凭什么他是帅哥，我就是服务员？

        “别聊了，要酒了！”白成安过去推着陆野远离他的女朋友，“快去工作了！帅哥！”

        陆野被推进包间，踩到地上的酒水，一个踉跄不稳，好在白成安拉住了他的衣角才站住脚。扭头看向一一，生怕自己这样的糗态被她看见。

        还好，她正在和旁边的女生聊天，并未注意自己。

        白成安见陆野驻足，又推了他一把，陆野才看向李思蓓，她正朝自己招着手。

        陆野上前站在旁边，递上手中平板：“美女你看看还需要什么。”

        李思蓓没有接过平板，直接开口：“麦卡伦十八，你有吗？”

        这酒！陆野眼里泛出平日少有的振奋，“有！”他声音太过明显，引来一一瞩目。

        陆野剑眉微微扬起，眼神明亮，嘴唇抖动。虽然极力克制情绪，但这些微表情还是被一一捕捉。

        李思蓓翘起二郎腿，“我要三瓶！”

        三瓶！陆野犯难，这酒在ktv要卖上近两万一瓶，很少有人点，也没多少库存，他翻看平板寻找起来。

        “现在只有一瓶了，不过十五的还有两瓶。您看可以吗？”在金钱的诱惑下，陆野对着这个小自己许多的女生不自主的用上了“您”这个称呼。

        故作思考，见陆野眼里有些急了，李思蓓才缓缓开口：“行啊，三瓶你都给我开了吧。”

        李思蓓的话刚落，陆野就起身连连点头退出了包间，三瓶呐！提成得有一万了吧，默念金额，加快取酒的步伐。

        “思蓓你干嘛要逗他。”

        “一一，你和这个卖酒男怎么认识的。”

        一一和李思蓓几乎是默契的坐到了一起，也默契的同时开了口。

        李思蓓继续抢先：“你别撒谎啊，刚进门我就看他盯你好几次，这么帅的男人你藏的够严实啊。”

        李思蓓用及其八卦的眼神看着她，一一摇摇头，推开李思蓓勾着她下巴的手指，“别闹，不是认识，就是遇见过，我把他水给撞掉了。”

        “哦——”李思蓓故意拖着嗓音，“怎么的，撞到人家心里啦？”

        “你别乱说。”一一听见李思蓓口无遮拦的话，有些羞了起来。

        以前没少被李思蓓逗趣儿，这次却异常的羞，没多想，只觉得是那个人就在跟前的缘故。

        “我刚刚就看着不对劲，刚我逗他的时候，余光一直偷偷的在看你，李一一！你明显反应有些紧张啊！”李思蓓捧住李一一的脸继续追问。

        “没有！就…就…”李一一抓下李思蓓的手：“我是答应了柳南要看好你才紧张。”

        “哦，是吗？那我不要那个酒了，我还以为你俩有点儿啥才找他点酒，既然没有，我就不要了。”李思蓓坐回身子，端起桌上的酒喝了起来。

        李思蓓是李一一的大学同学，大学第一年两人在同一个寝室，一次聚会中发现李思蓓的男友柳南竟是自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这样关系之下，两人的友谊比旁人跟近些。

        李一一性格温和如水，李思蓓却像烈酒，被柳南宠的也有些无法无天。

        她了解李思蓓她的个性，除了对自己一直是晴天，对别人那可是阴晴不定的，而变化的原因李思蓓自己也说不上来，有时是对方的语气眼神，但也可能只因为一阵风。

        “你点都点了，这不拿人家开心吗？”

        “心疼了？”李思蓓看着慌神的李一一，继续打趣：“要不和这个小哥哥试试？”

        李一一一个劲儿的摇头，谈恋爱？她想起自己的第一段也是唯一一段恋爱，寒毛竖起，她现在不能谈恋爱。

        陆野拿酒进来，李思蓓轻捏一下李一一的脸颊：“乖乖，我和你的帅哥喝酒去了，别吃醋哦。”

        李一一羞的脸颊发烫，小声呢喃：“他不是我的。”

        酒过三巡，凌晨一点，同学已经散去。李一一叫来李思蓓家中司机，将烂醉如泥的李思蓓扶上车目送她离开，随后自己站在街边准备打车。

        “一一！”

        李一一闻声转头，是陆野，他朝自己跑来，“我给你打车吧，你一个女生不安全。”

        环顾四周，周末这条街很是繁华，周围也是灯火通明，那就不安全了。

        可却也没有将拒绝二字说出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听见你同学这样叫你。”说罢，陆野已经在路边伸手拦起了车。

        上前与他站在一起，刚一靠近，风吹来了陆野身上的气息，烟与酒混合的味道，她扭头打量陆野。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凸起的喉结在微微滚动，像嘴里憋着话。视线上移，他的耳尖泛着红，刚刚在ktv，他被李思蓓拉着灌下不少酒。

        一辆出租停下。李一一收回眼神，“谢谢。”

        “没事。”陆野关上车门，冲她摆摆手：“再见。”

        汽车已经开走，隔着着玻璃，也不知她听见没。

        进店客人打断回忆，陆野眼含笑意，抬头望望咖啡店的时钟，时针指向三点。

        还很早，自己还有大把时间仔细回忆。

        这六年常常如此。

        那天那句再见，一一也许没有听见，但老天一定听清。

        它安排自己与她再次见面，它终于肯眷顾自己，虽然是以那样不堪的方式。

        陆野轻拂手背关节处的伤疤，在那一天留下，用过祛疤药，也淡了不少，后来停下使用。

        她替这个伤口上过药，既然已留下了疤痕，那就让它存在。

        至少在每次回忆里，它是最好的证据。

        证明我的世界你确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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