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无关因果

无尽虚空。
  混沌不知深处。
  一具难以形容其大小的尸骸，盘坐而起，在其中沉沉浮浮。
  之所以说是尸骸，是因为这巨大而又浩瀚的存在，似是已经失去了生命。
  肌肉萎缩、骸骨突出、淡淡的腐臭与血腥气缭绕其身，唯有心脏的部位还有些许生机，似有点点微光。
  而在其它地方，无数黑色的光团，在这具巨大的尸骸上来回飞舞。
  它们就像是追逐死亡的苍蝇，环绕在尸骸的周围，势必吞噬尸骸的一切。
  可古怪的是。
  这些黑色的光团中，所流露出来的气息，却又与尸骸极为相似，仿佛同出一源。
  或许，黑色光团其实就诞生于尸骸。
  一鲸落，万众生。
  如此巨大，完全可以称之为伟大的尸骸，又岂止是鲸落。
  祂的逐渐消失，必然会催生出种种神异，甚至会衍生一界。
  黑色光团来回穿梭。
  种种重重叠叠的呓语，不断以黑色光团为中心，向着周围扩张。
  每一次穿梭，那巨大到难以计量的宏伟之躯，就会微不可查的损失一毫。
  这样的损失，看似并不重要，但在时间难以衡量的混沌之中，必然会无可计量的重叠下去。
  终有一日，滴水穿石，铁棒成针，再伟大的存在也必将会被磨损消失。
  然而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却在尸骸轻微的震动当中，顿时烟消云散。
  一点璀璨至极的光芒印记，从尸骸眉心的位置亮了起来。
  本该死去的尸骸，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梵艾达世界的边缘。
  降临到此界的光影化身，随着那具尸骸的醒转，突兀的顿了一下。
  然后发出了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景全道人，你可真是了不得，我倒是欠下你一个天大的因果人情。】
  位于七神正中的道人虚影，冲着光影化身微微稽首，【魔君谬赞。】
  【我之修行之道法道果，全由魔君之道衍生而来，若说因果人情，我怕是欠得更多。】
  【如何能当魔君谓之人情？】
  【这本就是该我还给魔君的事情罢了。】
  【哦？】
  【你之道以自我七情造化七尊虚空神只，以自我六欲造化有情众生，将自我之真存于此世……所行之道，倒也算是唯我唯一。】
  【毕竟真正的你，一直存于此间，不曾离去。】
  【即便有所谓转世，不过化身。】
  【不动真我分毫。】
  【可要说从我之道衍生而来……你这未免也太小看自己了。】光影化身笑道。
  道人虚影摇头，【魔君不知，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
  【我本是太虚宫门下弟子。】
  【太虚之法，凡天赋非绝顶者，必然需要转世重修。】
  【一旦转世，肯定就会有引道之人。】
  【在下虽然天赋不佳，但倒也曾引道数人。】
  【固才发现，凡转世重修者，与先前之差异，不可计量也！】
  【纵然能够堪破胎中之迷，与前世之身，也依然存在种种微妙的差异。】
  说道这里，道人虚影顿了一下，转而再次看向光影化身，【那个时候的我，对太虚之道就已经有了一些怀疑。】
  【即便师尊告诫，转世重修的神魂有太虚镜庇佑，可我依然对此法心有芥蒂。】
  【道心不稳，太乙无望，只从散仙逆夺天仙果位……怕不是有一天，果位跌落，必然要转世走上一遭。】
  【而后说来也巧，我本心烦意乱之际，恰逢魔君出世。】
  【魔君理念倒是甚和我心。】
  散仙、地仙、天仙、玄仙、金仙、太乙金仙……直至大罗金仙。
  其中每一个境界到下一个境界所需时间，简直不可计量。
  凡人想要修仙，若不能一次次转世重来，磊叠底蕴，怕是连地仙都没半点希望，只能当一名散仙。
  散仙天劫，千年而至，万载而亡。
  度不过散仙劫，就算成就散仙，其寿之极限，也被钉死了万载。
  而现实更残酷，大多数散仙，两三次的千年天劫都度不过，一命呜呼。
  唯有极少数的极少数，能打破散仙万载天命，度过天劫，从散仙一跃而至天仙。
  道人虚影所言，似乎是他底蕴不够，最终被桎梏在了天仙之境。
  然而这寥寥几句，却透露出了太多信息。
  道人本是散仙，而后才成为天仙。
  一丝命魂能入太虚镜，转世重修太虚法，这可不是一般的太虚门徒能够得到的待遇。
  道人说什么太乙无望，在光影化身看来，纯粹就是忽悠人的。
  只要道人愿意接受太虚法，一次次的转世重来，分明还是会有一丝太乙之机。
  但因这道人不太能接受转世重修，觉得转世之“我”，已然非“我”，虽然他有资格一丝命魂入太虚镜，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估计待在天仙之境，很长很长时间了。
  直到魔君出世，这位固守天仙境的道人，才又动了心。

  天仙本已寿元无穷。
  但天仙若是遇上无量大灾大劫，依然会天人五衰。
  所以为求避劫，要么天仙固守洞天，要么天仙更上一层。
  道人只需修持太虚法，便自然而然的能够更上一层。
  毕竟太虚法于太虚镜而来，是直指金仙的大道。
  有太虚镜护持，可以说，只要时间足够，只要没被卷入大劫之中，成就金仙，理所当然。
  偏偏这位道人，对所谓的转世重修芥蒂重重。
  故而才死死守在天仙之境，未曾再进一步。
  时间一长，怕是太虚宫都忘记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那太虚宫号称金仙八百，玄仙三千，天仙数万……淹没在数万之数当中，道人会被人渐渐遗忘，倒也实数正常。
  直到魔君降临。
  将转世重修批判为歪门邪道。
  不求永生永存，但求唯我唯一。
  道人本该波澜不惊的道心，又给撩拨起来了。
  要这么说的话。
  自己还真就不欠对方人情因果。
  但自己在乎什么因果吗？
  这位将自身化为世界，化身投向万界，行唯我唯一之理，形却是万物皆我之道。
  与自身之唯一法，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此等放到混元诸天，也是天赋最顶级的那一小撮人物……岂会在意什么人情因果？
  说得直白一点，无非就是看自己顺眼罢了。
  毕竟是自己给予对方灵感，这才创造出了一条似是而非的道。
  这条道究竟能达什么境界，便是光影化身也不能肯定。
  金仙？肯定没问题。
  太乙金仙？估计有半成把握。
  大罗金仙？倒也不是没有一线之机。
  唯一的问题就是，化身投向诸多世界，以太虚宫那霸道至极的作风，必然不允。
  所以这位迫不得以，才从遥远的混元诸天，来到了荒芜的虚空星界。
  诸天大世界的不同，世界的基础律必然也会不同。
  道人所行之道，必然也会随之发生一系列的微妙变化。
  但这都不是问题。
  只要能达太乙之境，诸天世界之基，万变不离其宗，太乙道果足以能窥见无尽世界的真实。
  到那时候，无论是在稍显荒芜的虚空星界，还是在更广阔繁杂的混元诸天，只要太乙之位岿然不动，道人就是太乙金仙！
  甚至因为其核心的“唯我唯一”之理念。
  太乙道果的无常而动，无常道劫，八成也对道人没什么太大影响。
  撑死境界跌落些许，但道果之位，怕是永不再落。
  这等成就，便是那些藏于混元诸天内的老牌太乙，也会万分羡慕。
  如此深远广博的未来，要说对方对自己毫无好感，那才是大谬。
  既然在虚空星界碰到了自己，顺手帮一下自己，岂不正常？
  光影化身一念动，万念动。
  瞬间就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一切因果，统统想了个明明白白。
  但越明白对方帮自己是理所当然之事，光影化身就越不会将其真的当成理所当然。
  事情之所以会变成如今模样，无非是祂与道人之间的道，相似重合罢了，哪来什么理所当然。
  就如道人见面时的称呼，是“道友”而已。
  是道友，帮一下是人情，但若不帮，那也是本分。
  如此，千万不要把对方的付出，看成是理所当然。
  欠下的，就是欠下的，无关因果。
  【我来此界，真身近乎全灭，我甚至都在考虑，要不要再造肉身。】
  【太乙之境，造化肉身本是寻常，但要想缔造一具完美契合、潜力无穷、符合太乙之境的肉身，却是难上加难。】
  光影化身的光芒微动，没说任何理念之道，反而以极为平静的方式，诉说来到虚空星界之事。
  【而后，我虽将自我分化，将自我之化身投向诸多世界，以改变世界之方式方法，一方面获取世界源力，一方面蕴养自我活力。】
  【或许我的所作所为，符合本尊、本我、本身三位一体之法，倒是给予已经涉死的本身，一丝一毫的生机。】
  【逐渐开始慢慢恢复。】
  光影化身看向道人，【诚然，就算没有您的帮助，耗费数元会的时光，我也能恢复如初。】
  【但您借由那女孩之眼，以一种异常直接的方式，看到了我‘本身’的存在。】看书喇
  【小女孩固然微小，可您的存在却足以惊醒，已经陷入无尽长眠的吾身。】
  【吾身醒，生机来……您这何止帮我节省了一个元会的时间。】
  【我要不说上一声谢谢，岂不是显得我不知好歹。】
  道人虚影笑了笑，【魔君真性情，景全敬佩。】
  【今日所为，一切皆为道而已，无有其它。】
  【若日后吾若遭劫，还望魔君莫要忘记今日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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