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回家路

去星能鉴定所的时候，李博阳身上空无一物，回去的时候也仍然如此。
  只是网络上要再查他的身份信息，却已经变为极密，没有极高的权限，根本看都看不到。
  并且李博阳的身份卡上，刷的一下多出了一百多万的信用点。
  进门之前还是穷光蛋，出门之后就变成了百万富翁。
  这种犹如蹦极一般的感觉，对旁人来说或许是个大刺激，但这对穿越数次的李博阳来说，完全无感。
  他现在家所在的地方，是平民区的边缘地带，再往外去一点，就是散户区。
  这么说可能不是很详细，但在星际时代，确实很难看到，连吃喝都顾不上贫民。
  毕竟星际时代的穷人和古早时代的穷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无论是星力修行，或是异能修行，就算什么也不修，只学习科技——
  所需要的资源量，都是非常非常大的，普通家庭根本供不起。
  所以帝国实行的方式方法，虽然非常残酷，但却十分有效，那就是强者上弱者下，以此来分配资源。
  玄焱帝国实行的是十二年义务教育。
  只要未满二十岁，所有人都可以免费进入学校，然后一直学习到参加高考。
  在这个学习过程当中，成绩与学分是非常重要的。
  成绩并非是指考试成绩，而是指学生参与某些区域性活动，获得的区域名次成绩。
  只要你的区域成绩足够好，哪怕你天天不来上课，也没哪个老师会说你。
  因为成绩达到一定程度，是可以获得保送资格的。
  在获得保送资格后，学分评价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
  但这是对极为优异的学生而言，对普通学生来说，学分或评价还是很重要的。
  足够多的学分，足够好的讲师评价，可以让一名学生，有资格去报考高级院校。
  反过来说的话，如果你什么都没有，你连高考的资格都没有。
  而天赋优异的学生，吃天赋，就可以直接晋级大学。
  这里天赋优异，是多样性的。
  可以是数学类的比赛成绩，也可以是机械制造类型的科研项目，更可以是擂台类型，拳与拳的博弈。
  问题是，真正天赋出色的人毕竟是少数。
  哪怕算上偏科的天赋也依然如此。
  大多数平民家的孩子，甚至都没有资格参与高考，就更不要说什么修行星力了。
  所以这就导致了，明明在这个星际星力时代，械力修行者理应越来越少才对，可实际上，械力修行者却在人类的底层中不断扩张蔓延——穷人改装机械身躯越来越多。
  为什么？因为相比高大上的星力，械能更具有普适性。
  但偏偏城市必须要经过登记，才能允许大型机械进入城市核心区域。
  经过改装的机械人体也在这个必须登记的范畴当中。
  这就导致机械改造人，难以顺畅的在城市中行动，久而久之就都居住到城市的外围圈去了。
  散户区……就是这么来的。
  走进散户区，更像是走进了蒸汽朋克的废旧区域。
  各种机械改装在这个区域中，一点都不罕见。
  可能视线所见到的人中，没准就只有一个脑袋还是人。
  剩下的通通都是机械。
  由于帝国对械能方面兴趣日益缺失，散户区往往都非常杂乱。
  要不是城市的守卫之眼，每天还会象征性的从散户区上方扫过两趟。
  时间一长，散户区恐怕就要成乱户区了。
  李博阳居住的地方，距离散户区就隔了一条街。
  查看了一下前身的记忆之后，顿时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挺像人的，虽然本质上已经非人了，但相比那些用机械改造，将自己改造得乱七八糟的家伙来说，起码自己还有人样不是。
  前身博阳并不是孤儿，但在这个世界中，过得也并不如意。
  在前身10岁的那一年，双亲因为车祸去世，而后直接被姑姑收养。
  姑姑一家开始对博阳还算不错，只是这种不错，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
  在姑姑家生了一个儿子后，博阳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
  但是你要说姑姑哪里对不起他，却又并没有那么一回事。
  只能说，原本发自内心的关爱，越来越像是礼貌性的关心与爱护。
  小孩子都是很敏感的，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博阳越来越不对劲。
  以至于刘大力稍稍给他加了点压力，他就坚持不住……自杀了。
  正因为博阳与家人的关系并不友好。
  故而李博阳顶替了博阳的身份后，想要完结这份因果，自然是简简单单轻轻松松。
  一切都有迹可循，统统都可以解释，仅仅只需逐渐疏远就可以斩断关系。
  尽管银法阶后，凡人的因果已经没有机会能撼动李博阳的一丝一毫了。
  但如果可以的话，李博阳还是想将因果完结的干干净净。
  最好是别人欠他的，而不是他欠别人的，这样李博阳心里才放心，才舒呼。
  对此，李博阳自认为自己没什么温柔可言，顶多是强迫症晚期，不喜欢留下一丁点的破绽。

  进入平民区，人渐渐多了起来，倒是比市区要热闹很多。
  这其实也并不奇怪。
  因为市区高科技的东西更多，大多数情况下根本不用出门。
  而平民区科技水平肉眼可见的降低了不少——城内大多数都是无人售卖的店铺，里面多是机器在运转，而在平民区，店铺明显没有城内的大，但多是活人在售卖购买，要喧嚣很多。
  甚至还有不少售卖小吃的小贩，躲在靠近散户区的小巷子内售卖。
  从城中法律角度上来说，这种情况是不允许的。
  不过因为靠近散户区，平民区的管理明显松懈了很多，基本上没人来管。
  售卖小吃的生意还算不错。
  李博阳从小巷子中穿行而过，小吃迷幻的香味，在他鼻尖飘荡。
  如果他鼻子没有错的话，这些小吃内应该都添加了违禁品。
  可从周围人不以为然的表情来看，这或许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星际时代，哪怕最穷的人也能吃饱喝足。
  帝国的最基础的保障，能保证每一个人类不会被饿死。
  但也因为这个最低保障，而诞生了一群无可救药的人，或许可以称呼他们为咸鱼或米虫。
  反正饿不死，科技又发达，天天可以玩游戏，为什么还要去工作呢？
  还不如就在虚拟星网上随便点点广告，再加上帝国基础补助保障，打游戏也够了。
  更何况打游戏，打得好的话，没准还能赚一点呢。
  这一类咸鱼大概是最多的。
  基本上已经没有了一点点向上的动力，他们不是为了生活，他们纯粹就是为了享受。
  不过由于权限不够，咸鱼们在虚拟星网上能够获得的享受也有限。
  这就导致了惰性更严重一些的米虫们，选择了生化机械改造。
  生化机械改造一开始是为了治病而诞生的——疾病虽然仍然存在，可高度发达的生化机械改造，却能轻易将人改造成永不会生病的半机械体。
  可是随着时间的发展，这个本来与械能相互联系的特种技术手段，在光脑诞生后，迅速的跌落。
  生化机械改造，所需要耗费的钱财，越来越低。
  虽然对咸鱼和米虫们来说，改造仍然是个高昂的数字。
  但改造的特殊性质，却让他们有改造的机会——
  在生化机械改造的同时，自身的内脏器官、骨骼肌肉等等，就等于卖出去了。
  两相抵消，极少数人有时候甚至还有得赚。
  没有得赚，钱也不够，没关系，只要去当介绍人，拉人过去做检测。
  一旦检测的结果有得赚，自己就可以免费获得改造的权利了。
  简直就和传销差不多。
  在这种情况下，米虫们怎么可能能抵抗得了改造成半机械体的诱惑。
  只是改造成半机械体之后，虽然该有的功能一样不缺，但终究感觉上会差了一些。
  为了追寻刺激感官，所以在不少平民售卖的小吃中，大都洒了能够刺激大脑的迷幻物质。
  据说这种东西可以让半机械体，在感官上，犹如真正的人体一般。
  继承了博阳的记忆，李博阳非常请清楚，为什么某些米虫们去机械改造，反而不花钱，还有得赚，答案异常的简单——特殊体质、异能潜质、异化器官！
  对于那些改造店铺来说，只要来做生化机械改造的穷人当中，有一个身体情况特殊，诞生了异化器官，那么他们这些改造店铺就绝对不会亏！
  看似像是在做慈善，给穷人做生化机械改造的机会，实际上赚取的暴利，远远超乎米虫们的想象。
  但这又怎么样呢？就算米虫们知道了真相，一切也不会改变。
  混吃混喝，无需担心病痛，天天醉生梦死，这就是米虫们的追求啊。
  多爽。
  距离家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着迷幻香气味也就越来越重。
  谁让李博阳姑姑家住的地方距离散户区最近呢，会这个样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些摇摇晃晃的人，看表情，一个个都飘飘欲然，一脸爽得不行的样子。
  大概刚刚吃了加料的小吃零食没多久。
  姑姑家的房子很小，两层高的小楼，瘦长的很，夹在两栋建筑的中间。
  正是这两栋建筑，给了住在这里的姑姑一家，很大的安全感。
  左边是每天扫视平民区三次的守护之眼的，三个出入口之一。
  右边是平民区的银行，门口站立着两名机械守卫。
  夹在这两栋建筑中间的小房子，就是姑姑家了。
  两层楼，四间房。
  实际上姑姑家要是正常对待博阳，家虽然小了点，但绝对够用。
  只是……只要是人，人心就会有私心，这一点无法避免。
  姑姑的儿子出生后，没过多长时间，博阳就住校了。
  虽然姑姑并没有对他有什么明显的恶意，甚至吃的喝的也没有缺他半分，但那种话里话间、行为举止当中透出来的冰冷，即便那时候的博阳还小，也是能感觉到的。

  其实博阳并不缺钱，等到他成年之后，一笔国家赔偿，就会打到他的身份账号上。
  并且因为是父母事故去世，而被收养的原因，每个月都能获得一笔生活辅助金。
  这笔钱是打到姑姑的账号上的，所以实际上，姑姑一家养博阳，一分钱都不用花。
  正是因为如此，小小的博阳，怎么也想不通。
  既然不用花钱养自己，那么为什么姑姑对自己越来越冷淡了？
  就因为自己的表弟出生了？
  姑姑家是平民，姑姑的父母，也就是博阳的外公外婆也是平民。
  怎么看……也没有什么皇位要继承的样子。
  那么为什么吗？姑姑就突然就改变了态度了呢？
  李博阳挺同情博阳的，这不仅仅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化身，而是因为博阳太小了，一些细微的地方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注意到。
  但扫视过博阳记忆的李博阳，却对此清清楚楚。
  越是清楚，李博阳心里就越不舒服。
  实际上更需要同情的，不是博阳，而是博阳的姑姑！
  博阳的姑姑其实已经做了很多次的提醒与暗示，可惜博阳太小了，根本看不懂。
  也就不明白，为什么冰箱的门口，突然多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母。
  那大概是博阳的姑姑，最明显的一次尝试。
  她成功了，因为博阳看到了。
  她也失败了，因为博阳/根本没看懂。
  那几个字母拼出来的意思并非呼救，而是星土。
  这已经很明显了，因为如果直接拼出呼救的意思，可能根本没办法展示出来。
  星土？需要星士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李博阳摇头轻叹，博阳死得真是挺冤的。
  博阳的姑姑更冤。
  越是明白这一点，李博阳的心情就越不好。
  当真……当真以为人类是砧板上的鱼吗？
  压住心中的暴虐/情绪，李博阳面无表情的站在家门口，按动了门铃。
  其实凭他的身份证件，他是可以完全不用敲门直接进去的。
  这又是一个博阳没有看到的盲点……如果他姑姑真的对他冷漠无情，那么为什么他的身份证件，仍然可以在这个家里畅通无阻？
  那个警告博阳不要机械改造，警告他不要去碰迷幻食物，对博阳的未来充满希望的姑姑……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变得冷淡而又疏离？
  博阳因为与姑姑之间的疏离，心灵蒙上的阴影越来越重，直到临近高考时间，被刘大力下了暗示，最终自杀身亡。
  可这能够怪博阳吗？
  博阳姑姑出现变化的时候，他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虽然对大人的情绪表达非常敏感，但要说他能理解大人究竟表达的是什么意思，那可就是完全是两回事儿了。
  博阳虽是李博阳的化身，但降临于此界，说到底还是个普通人。
  小小年纪没什么多智近妖，更不可能做到什么冷静分析，他能一直奔着没崩溃，就算做得不错了。
  所以他自杀身亡，不能怪到他自己头上，完全是外界种种作用，最终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也正是因为如此，最终引导博阳自杀的刘大力，在李博阳的心中，已经是个死人。
  但说到底，刘大力不过是最后推了一把，他还算不上真正的凶手。
  门铃声静下没多久，房间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博阳的姑姑胡凤喜。
  胡凤喜脸色苍白，身形消瘦，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那明显的黑圆圈，已经说明了她此时的精神状态有多么的憔悴。
  她抬头看向李博阳，见到来人，不由怔了一下，刹那之间眼神变得尤为复杂。
  只是这种情绪转瞬即逝，她的表情与情感在下一秒仿佛就消失了。
  “啊，是你啊，回来有事？”她语气淡淡的说道，身体靠在门的边角探出，却并没有把门打开意思，似乎并不想博阳进去。
  这样的话，这样的说话语气，这样的说话态度……要来的人真的还是原来的博阳，恐怕心灵上又会做到几分创伤，定然感到万分难过。
  不过现在来的是李博阳，所以他一点都没在意对方的语气态度，反而认认真真的看着胡凤喜的脸，看得对方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才缓缓说道，“姑姑，现在就您一个人在家吗？姑父呢？”
  之前的博阳，与姑父的关系一直平淡的很。
  倒不是说姑父对他不好，而是因为姑父实在是太忙了，三天两头不在家，博阳自然也就和他的关系密切不起来了。
  姑姑胡凤喜则身体太弱，不能干重活，所以不怎么出门。
  而且姑姑她曾经是艺术生，在虚拟星网上找点画画的兼/职倒也并不算难。
  正因为她天天在家，所以她才与曾经的博阳关系那么好。
  “他啊？上班去了，你到底有什么事？问这个做什么？”胡凤喜面无表情的说道。
  李博阳笑了笑，“哦，也没什么，因为快要高考了，所以学校举办了一次家长会，本来是想请姑父去一下的，不过现在看来只能让姑姑你跑一趟。”

  站在门后面的胡凤喜，狐疑的看了李博阳一眼。
  似乎并不太相信李博阳所说的话。
  李博阳对此也并没有太奇怪，他本来就是在胡扯。
  在星空世界学校分为两种，一种就是培养星士为目标的星徒学院，另外一种就是普通人上的技能职业学校。
  所有人，只要年龄没过红线，就都可以上低年级的星徒学院。
  学校开家长会什么的，在星徒学院低年级的时候还有，可等到高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因为大多数学生，在过了低年级之后，根本考不上高年级，只能去上技能专业学校去了。
  所以，事实的情况就是，能上到高年级的学生，本身就不多。
  学校教授的知识，对于大多数平民家长来说，简直就如天书，根本看不懂。
  就算喊家长来又有什么用，听都听不懂，根本没办法交流。
  所以星徒学院的高年级，极少听说还开什么家长会的。
  顶多网络联系一下不得了了。
  如果说星徒学院是为了成为星士打基础而建立的，那么星徒学院的统一高考，就是为了进阶星士学院所做的最终考验。
  所有的星士学院，一律都为高等学院。
  而低等学院，统统都是职业院校，也就比技能专业学校稍稍高一个档次。
  大概是没有天赋，又没有资源的普通人，所能走到的极致。
  李博阳对这些信息清清楚楚，他之所以与胡凤喜这么说，实际上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将胡凤喜支开的理由。
  只要将胡凤喜支开，他就可以随意行动了。
  毕竟在这个家里，曾经的博阳在意的人，也只有他姑姑一个人而已。
  就连姑父也只是附带。
  李博阳知道自己是在胡扯家长会，他就不相胡凤喜不知道。
  既然胡凤喜知道，那么她应该能够反应过来，自己胡扯的这些话，实际上是自己对她的暗示与提醒。
  不出意外，胡凤喜一下就反应了过来，然后沉默不语。
  李博阳当然知道对方为什么沉默不语，这是不相信自己有着可以解决所有问题麻烦的能力。
  生怕自己会出事。
  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脸，李博阳心情莫名有些高兴，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轻柔，“姑姑为什么不说话呢？我可没有骗姑姑啊，这一次的家长会比较特殊……是许荣生校长下的命令呢，您也知道这位校长有多么无厘头吧？”
  许荣生，斐乐星徒学院新任校长。
  是历任校长中最年轻的一位。
  或许是因为过于年轻的原因，所以并不能得到斐乐迪城高层的全部认可。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位推出了很多比较激进的新的校规以及活动。
  譬如实战课，一般只在临近高考的班级才会逐渐展开，而现在高年级一旦入学，每年就会有一次实战课程。
  假如是这位要高考班的学生叫家长……说不定还真有这种可能。
  胡凤喜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她还没有说出口就停了下来。
  耳朵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李博阳眼神微暗，他可以确定，在这个时刻，应该是某位存在正在与胡凤喜进行交流。
  而这种交流肯定算不上美好。
  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胡凤喜的表情越来越难堪，半响才艰难的开口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去一下吧。”
  “你也会陪我一起去吧？”说这句话的时候，胡凤喜的声音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李博阳怔了怔，心中苦笑。
  你的苦心，我可以理解，可惜我已经不是原来的博阳了。
  虽然原来的博阳其实也是我。
  但终究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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