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2 引路人

没有那种地方？

        周小昆无比诧异，因为他走出那个小巷子的每一步，他如今都记忆犹新，随时都能原路走回去的，怎么就能没有那个地方呢？

        只不过周小昆又想不到小丫头在这件事情上面说谎的理由，因为这真的没有必要说谎。

        或许，是有什么隐情？

        周小昆略微沉思片刻道：“是有那样一个地方，我可以带你去。”

        “那就去。”

        小丫头一脸不忿，并且老气横秋的说道：“可不是我吹那吹牛糖，这桃源县便是我的主场，就你说那地儿如果真有，我认你当我爹！”

        这倒不是小丫头在吹牛，一个小丫头片子孤零零的活了五年容易？

        那可是相当不容易了。

        东城区那块要经常跟门房小厮卖可怜，偶尔见到了哪家的小崽子落单了就鼓捣些新奇的东西去换值钱的物件。

        有一次小丫头就用一个泥娃娃换了块玉佩，本是想送到当铺换几片金叶子吃香喝辣的，却不想那当铺的掌柜的认出了是谁家的物件，直接把小丫头扣住了，然后通知了那家人。

        要说那家人大家大业是真不在乎这一块随手丢给自家孩子的玉佩，被骗去了只当是自家孩子蠢笨，是那小丫头的本事，所以只打发了一个管事的去了当铺将玉佩又给了小丫头，意思是这就当是赏你的了。

        而且在临走的时候那管事的还把当铺的掌柜的给鄙视了，意思是你这马屁拍的不算高明，至少你要弄清楚了这匹马是什么性情再拍不是？

        于是乎恼羞成怒外加贪念一起的掌柜的便将小丫头毒打了一顿，而且还把玉佩给抢走了，并且告诉那小丫头如果将此事说出去便将她给打死了。

        小丫头权衡利弊，觉得哪怕是自己说出去了这当铺的掌柜的也只是被人指指点点一段时间而已，最后倒霉的还不是她自己？

        所以自认倒霉的小丫头走了，满身伤痕累累。

        在那些读书人扎堆的地方小丫头也能骗到吃的，她便与那些读书人讲自己的身世如何凄惨，这可是能够让读书人大做文章大讲道理的素材。

        而且小丫头能够挨家挨户的走，但是故事都不带重样的。

        哪怕是那些官宦之间，她也敢去晃荡，见到那美妇人便哭着喊娘亲姨母，那官宦人家的美妇人听到可就吓坏了，毕竟这可是坏了名声的事情呐。

        好在是小丫头连忙说只是美妇人长的像自己娘亲，然后便开始说自己多么多么的惨。

        最后的结果便是哪怕那美妇人觉得小丫头脏兮兮的招人厌恶，可毕竟是在人前，作为官家的夫人自然要仁慈，所以多少会给一些铜钱的。

        只不过这些招数只能用几次，多了可就不管用了。

        索性小丫头也不傻，并没有经常用这些招数去骗吃骗喝。

        但是这也说明了小丫头是真的对这桃源县再熟悉不过了，反正按照她的原话说就是，总共就皮大点的地儿，她能不清楚有没有那样一条小巷子。

        听着小丫头娓娓道来后，周小昆是不得不佩服这丫头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多的生存技能。

        而且在内心深处周小昆也在想，但凡能吃饱穿暖，小丫头至于这样吗？

        当然不至于。

        也许想要活着，就只能如此了。

        周小昆笑了笑，大手按在了小丫头脏兮兮的头上道：“我信你，但我也没有说谎，所以就更要去看看了。”

        “去就去，赌一只烧鸡的！”小丫头说着话口水都流出来了。

        “那就一只烧鸡。”

        周小昆笑着将朱红色的小酒葫芦系在了腰间，至于那柄长剑已经化作万丈银龙跑去酒葫芦中的湖泊玩水去了。

        其实如今周小昆已经知道了这部名为《月轮》的剑招是谁所创了，也知道了长剑名字。

        长剑太白，诗仙也是剑仙的李白佩剑。

        剑招共有十九式，其中十五剑皆由诗篇感悟而来，另外还有一些剑招是应运而生。

        应的是什么运？

        自然是这天地间的剑道气运了。

        而且月轮是有第二十剑的，但是这并不在传承之内，需要周小昆自行领悟。

        所以周小昆就在琢磨剑仙之剑是因诗篇而来，那么想要悟出第二十剑是不是也要多读诗篇？

        只可惜，绞尽脑汁周小昆也记不得多少诗篇了，只是默念床前明月光似乎是没什么卵用的。

        “来，抹上。”小丫头的声音忽然将神游万里的周小昆拉回到现实之中。

        周小昆疑惑的低下头，便看到小丫头手握着不知道哪来的黑泥要往他的脸上抹。

        “干啥？”周小昆直皱眉。

        小丫头老气横秋的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带我出城又回来，不就是为了制造你以为不在桃源县的假象，还不是为了避免那些江湖人的追杀？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该堂而皇之的走出去，要易容！”

        额，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只是这你泥巴，有点不能接受啊，没有灰吗？

        算了算了，就这样算了。

        反正这个小丫头已经在他周小昆身上开始抹泥巴了，干脆闭上眼睛弯下腰了。

        只不过泥巴的味道怎么骚臭骚臭的？

        周小昆回过神的时候，发现那小丫头正一脸乖巧的看着自己，他只告诉自己是自己想多了。

        倒是那小丫头在心中不断冷笑，叫你要吃了我，抹你一脸屎尿屁！

        不管咋说，这加了料的臭泥巴算是把周小昆给变了样子。

        而且西城区的小巷子又很多，又是这桃源县的贫民窟，其实那些江湖人是不愿意过来这面的，至多是去六娘那里喝点桃花酿。

        周小昆与小丫头离开了小院子后便一直向东面走，而且在小巷子七拐八拐的，差点把小丫头都给绕迷路了。

        而周小昆却是越走越心惊，因为那条狭长的小巷子真的没了。

        无奈之下，周小昆只能先带着小丫头回家，然后再去了六娘那偷了两只烧鸡回到了小院子。

        洗干净了脸后，周小昆回到桌边，发现那小丫头虽然馋的直流口水，但却是没有动那两只烧鸡，他是有些意外，但却也没说什么。

        “吃吧。”

        周小昆坐下后将酒葫芦取出来，这里头的空间是无法想象的大，而且装了许多酒水。

        烧鸡就酒，越喝越有。

        但是小丫头并不吃，而是盯着周小昆看。

        “怕我下毒？”

        周小昆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行走江湖，小心为上！”

        小丫头老气横秋的说道。

        得嘞。

        周小昆也不墨迹了，一只烧鸡掰了一只鸡腿吃了，那小丫头才算放心，用洗干净的小手抓起一整只烧鸡便啃。

        “脸不洗？”

        周小昆还是受不了那乌漆嘛黑的脸。

        “怕你垂涎我的美色。”

        小丫头还真是张口就来，也许她都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吧。

        得嘞。

        周小昆觉得还是少说话才对，便闷头吃鸡喝酒。

        只是在心里头周小昆是急的发慌，如果找不到出去的路，难不成是要在这里老死吗？

        吃喝过后，有了些醉意的周小昆便抄起水桶将小丫头冲了一个透心凉，总算是把那小丫蛋上的污渍都给冲刷干净了。

        洗干净脸的小丫头双眼越发明亮，只不过皮肤仍然黑，就跟那蜂窝煤一样。

        对此小丫头是非常不满的，但也不敢反抗，而且还得很听话的在木桶里面把自己洗干净。

        周小昆又跑出去一趟，去给小丫头买了一身新衣裳，普通的红布衣服，以及一双红色的小布鞋。

        而且周小昆也给自己置办了一身衣服，也是质地普通的儒生长衫，以及一把用来附庸风雅的折扇。

        回到了住处，那小丫头已经从木桶里出来，如今正躲在一床已经发霉的被子里面，看上去还是有些羞耻心的。

        “衣服换了。”

        周小昆将衣服丢了过去，便去院子倒水了，那水桶里面的水竟然已经发黑发臭了，可见这丫头是多脏了。

        奶奶的，是真想带着这小丫头去澡堂子找力气最爱的阿姨给她搓搓澡。

        “抠门，咋就买这么破的衣服嘞，你不是黑吃黑好多钱？”

        小丫头没有感恩戴德，反而是很嫌弃。

        “不穿就光着。”

        周小昆冷冷撇过去一眼说道：“你的身世再凄惨，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至少我并不欠你什么。想要更好的衣服也可以，但你要表现的好，至少也要做个乖孩子，要懂得最基础礼仪道德！不然我随时都会不要你，随便就把你丢在任何地方。”

        “我知道错了。”

        小丫头很乖巧的点头，然后抱起那新衣服说道：“我太喜欢这衣服了，真的真的好喜欢……”

        假不假？

        能不能走点心？

        周小昆皱眉，但也没有多说，因为他刚刚的话不是在吓唬小丫头，如果这丫头还是一直恶意满满看待人或事，那么他就真会丢下这个小丫头不管了。

        就如他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并没有亏欠小丫头，她的凄惨是她的事情，并不是她用恶意看待这个世界人或物的理由。

        曾经周小昆也怨天怨地怨人，人生路不顺遂的时候，甚至觉得路边的野狗都碍眼。

        可是只是怨能改变什么？

        丝毫不能。

        想要得到改变，就要靠自己的努力，而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你心怀恶念便能好好生存的世界。

        就比如说小丫头对待那个小厮，哪怕那个小厮只是因为自己的伪善才去行善，可毕竟是对小丫头有恩的，难道就因为小厮不给钱，就要打死小厮很在意的大黄狗吗？

        归根究底，这个世界上只有做儿女的是生下来便欠父母生养之恩的，再就没有谁欠谁一说。

        后天所欠的人情可以还，但却不是与生俱来的欠。

        谁也不欠谁，凭什么你惨就都要对你好？

        只不过周小昆自己也捋不清楚这道理，他也就没法对小丫头说明白，也是有些懒得说。

        穿好了新衣裳的小丫头跳下床，穿着崭新的小布鞋，说实在话她是觉得身心都一阵轻快的，可如今是大夏天，如果是能够穿那种纱质的衣裙不是更好吗？

        不满足，很不满足，然后就是怨恨。

        明明有很多钱，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买更好的？

        小丫头偷偷盯着那个自称是周好人的男人，他什么时候死呢？

        如果他死了，那他的钱岂不就是自己的了？

        还有那藏剑的酒葫芦，不是被江湖人抢来抢去吗？

        如果献给某个江湖人了，她是不是就能成为宗门弟子了，还是嫡传呢！

        越想越期待，小丫头的目光逐渐凶戾起来，甚至是不自觉的抓起了桌上已经生锈的剪刀。

        “想死？”

        周小昆是何等敏锐，立刻就察觉到了小丫头的杀意，他转过头皱眉道：“再敢对我流露出杀意，我一定会把你剁了包成肉包子给你自己吃！”

        砰！

        生锈的剪刀落在了桌子上，小丫头吓的蹲在了地上。

        恶龙抬头，她又看到了恶龙抬头。

        在城隍庙的时候，她看到这周好人心湖中恶龙抬头的景象时并不害怕反而安心，是因为她知道那时候抬头的恶龙可以保护她。

        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她有一种自己随时会被那恶龙吃掉的感觉，吓的她心肝俱颤。

        “别作死！”

        周小昆冷哼一声，又出门了，早前买衣服的时候他看到了有书局，这次出门便是要买书，儒释道三家学问他都要看，那些山水游记他也要看。

        前者可以增长知识对于领悟第二十剑是有好处的，后者是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所以要了解这个洞天福地。

        不过周小昆买书跟旁人不一样，他是先偷了书，再将钱放在柜台上。

        买回来书后周小昆便认真读书，而那小丫头有一个书生爹自然也是识字的，便也被周小昆要求熟读《论语》这样的入门书籍，那小丫头此时也不敢耍花样，只能陪着周好人一起读书了。

        最开始的时候周小昆的心思是定不下来的，因为他一直在想该如何出去。

        可是因为丝毫没有头绪，而那些书籍初看乏味却越看越有意思，他便全身心投入到书本之中了。

        读书也抄书，喝酒也练剑。

        在桃源县很靠近城墙的这个小院子中，不知不觉中竟然就过去了三个半月。

        如今的周小昆已经不是来时的样子了，头发长了很多，已经可以束起发髻了，再用半截筷子别着，瞅着也像是个书生样子。

        而且气质也有了极大的变化，至少第一眼看过去，他便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了。

        但只有那个小丫头知道，其实这个周好人的心湖是没有什么变化的，那条恶龙还在。

        这一天，周小昆出去搞了一些食材回来，是打算生活做晚饭的。

        可回来的时候，却是看到小丫头缩在院子墙角蹲着，而院子中间摆放的竹椅上却是坐着一个汉子。

        一个看上去无比邋遢，而且满面笑意，并且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人的汉子。

        是那个自称是陈善人的王八蛋。

        锵！

        周小昆二话不说，长剑太白直接出鞘，而且一出手便是威力极强的剑九，一剑仙人跪！

        那陈善人见状连滚带爬的躲避，看似毫无章法，可却接连躲过了周小昆十几剑。

        而那个万剑宗的左权，当初可是一剑都没过去。

        这个狗日的，果然是如自己所想那般，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好人兄弟莫慌莫慌呀，我可不是来打架的！”

        陈善人见自己好人兄弟终于停手了，便笑着解释道：“好人兄弟你这脾气也忒大了，咋就一见面便要砍人呢？你还在怪我当初摆你一道的事情？好人兄弟诶，这可是你不厚道了，如今你仙剑太白在手，这月轮剑法也玩的溜，那可是占了大便宜的，咋就还要砍我呢？”

        的确，自己是占了很大的便宜。

        可是一码归一码，你赐剑我感恩，但你不能算计我啊。

        周小昆收了长剑太白，面色阴沉道：“当初你的计划我都说了要考虑，但你自作主张分明就是在算计我！”

        “好好好，算我错了行不行？”

        陈善人便说道：“当初我有伤在身，着实没法办自己完成计划，而好人兄弟你又拖拖拉拉的，我看着急呐，就自作主张了。”

        其实周小昆对陈善人并没有恨意，只不过是有些生气而已，所以刚刚出剑他也没用全力的，都是留着后手的，不然他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将这个善人大哥给砍死了。

        “那你现在来又是为啥？”

        周小昆往椅子上一座，随手将食材丢给了小丫头道：“去做饭，今天三人份。”

        “可以放辣子和腊肉吗？”

        小丫头还是时不时的想要周好人突然暴毙，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那个陈善人的来的时候她怕的要死，可周好人一回来她就啥也不怕了。

        “多放辣多放肉，再把我埋树下的酒挖出来。”

        周小昆对陈善人还是很客气的，毕竟这是他来到这个洞天福地唯一的朋友了，嗯，算是朋友吧。

        “好人兄弟够意思！”

        陈善人蹲在了周小昆身边，然后笑眯眯的说道：“好人兄弟，我还有一事相求，但也不是白求你。”

        “又要坑我？”周小昆斜眼看过去。

        陈善人连忙摆手道：“不能够，你听我这名字就不是那种坑人的人！”

        嗯，你不坑人都坑的老子被几十号江湖人士围殴，如果你要坑人那老子是不是自己洗干净脖子等死好了？

        “直说吧。”周小昆没好气的说道。

        “其实是这样……”

        陈善人很是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但接下来说的话可没一点不好意思，他说道：“其实这仙剑太白是我的，有劳好人兄弟为我保管这么久，可这天底下是不是总该有个物归原主的时候？”

        娘希匹，原来是来要回太白了。

        说真的其实周小昆是有些舍不得的，可是这太白本就是陈善人给他的，再要回去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周小昆也并不算什么都没得到，至少他学会了剑法月轮。

        “换你就是。”

        周小昆心里万般舍不得，可却还是立刻将长剑太白递了过去。

        “好人兄弟真是好度量！”

        陈善人接太白后一抱拳，又对那小丫头喊道：“我看水缸中还有螃蟹，一并煮了。”

        “二人份，不放辣子不放肉，酒别给我动。”

        周小昆可没啥好度量，他心里面贼不爽，所以不打算请这厮吃饭喝酒了。

        已经心意相通的仙剑太白就这样没了，不心疼才怪。

        陈善人讪笑一声道：“好人兄弟小气了不是，我不是说了不会白白要求你嘛，自然也会给你一些好处的，比如说告诉你回去的办法！”

        豁然起身。

        周小昆随手一招，那一柄早就与他心意相通的仙剑太白直接出鞘来到了他的手中，他用太白指着自己这位善人大哥说道：“我的好大哥，你可得把话说明白了，不然老子打不过你也要跟你拼命！”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可那语气和神态，明显是知道自己来自外界了，而且显然不是才知道的。

        “好人兄弟别这样，息怒息怒。”

        陈善人说道：“你们这些外乡人的气相是不同的，所以我一眼便能瞧出来，而且我是真的没有恶意，不然为何教你月轮？我承认，那天在城隍庙是我算计了你，但那是形势所迫嘛，而且我也没让你吃亏吧。再就是，如果没有我，好人兄弟你是真的离不开这里。”

        “继续说！”

        周小昆冷哼一声，但是目光却是立刻看向了院外，因为他感觉到了一阵威压，那是来自大宗师的威压。

        “你的人？”周小昆皱眉问道。

        陈善人咧嘴一笑道：“杀我的人……”

        此时小院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青衫老者走入院中。

        慈眉善目的他手持着一柄拂尘，见了远内人便打了一个道家起手道：“贫道青松，见过引路人，也见过这位谪仙人！”

        引路人？

        谪仙人？

        周小昆能够猜测出来，这引路人说的应该就是陈善人了，而那谪仙人说的就该是自己了，毕竟是自己是外来之人，这样称呼虽然有些不恰当，但却也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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