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醋

　　以往看到的都是他温和的一面，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的面前显露出这样与众不同的情绪。
　　哪怕是与平日没有太大差别的话语，然那眼眸深处隐藏着的暗淡，却是叫她胸腔浮现出烦躁之意。
　　他这样，是因为觉得自己在怨他吗？
　　可在这个世上，最没有资格去怨他的，就是她吧——
　　他培养出祝菀那样优秀的人，只是为了给我当侍女；
　　每次危险之时，他似是总是能及时出现；
　　他早早的为我建立了一座神秘的城池，只是为了日后我不会无处可去；
　　他为寻得那传闻中的凤凰花，一次又一次地去攀赤峰山的天梯，最后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也仅是因为，我需要那个东西。
　　哪怕不知那个东西究竟能带来些什么，但他所为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啊......
　　夏墨辰，这样你，哪怕是做了再多不好的事，我也不会怨你，亦也没有立场与资格去怨你。
　　少女的沉默令夏墨辰眼眸中的寒潭泛着幽深的冷意，素来胜券在握的心绪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左右着。
　　他忽地一把抱住她，很紧，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远离自己。
　　千灵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来，也因此拉回了思绪。
　　因着这样一个似要将人揉进骨血的拥抱，她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而这时，她本应该推开他，让其松手，解救自己。
　　可不知为何，那挣扎的心思刚起，就被泯灭了，就这么安静地任其抱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夏墨辰那骤然而起的暴躁情绪也冷静了几分。
　　他松开了手，退离了些距离，盯着她那通红的面颊，眼中一片的歉疚之色：“灵儿，抱歉。”
　　千灵盯着他，半晌后，淡然道：
　　“夏墨辰，你知道我是异世之魂，我没有这具身体之前的记忆，我不知道以前的她是什么样子的。
　　“自我来到这里，遇见你开始，你不曾害过我。纵然你的身上有着很多不可言说的秘密，我不知你曾做过些什么，然却知晓，在这个世上，或许所有人都有资格去怨你，但我却没有。”
　　她浅浅地笑了笑，道：
　　“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的平安，为了我能活下去。我千灵不是不知好歹，不知感恩之人，亦也不会是那所谓的因为大爱而抛弃真心待我之人。
　　“我们皆是凡人，活在俗世当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如果你的这份私心会伤害到他人，那么后果，我愿意与你一起承担。”
　　“所以，夏墨辰......”她抬手抚向他的脸，“只要你不负我，只要你是真诚待我，我便不会离开你。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因为一些事而厌恶你。
　　“或许我之前的话语冲动了些，未知全貌，亦也不曾站在你的立场去想过问题，便妄加评判。为此，我跟你道歉。”
　　世俗本就是不公的。
　　他说的没错，每个人的命运或许早就注定了。
　　只是面对着命运之时，不同的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有人会顺应上天的安排，如林顺；也有人会不甘于屈服，如自己。
　　“灵儿......”
　　听着她认真地道出这番言语，夏墨辰沉默了半晌，只唤出了她的名。
　　千灵眨巴着眼看着他：“我在。”
　　盯着他疲倦的脸，她道：“你歇着吧。”
　　夏墨辰握住她的手：“一起。”
　　自昨夜后半夜起，她就没怎么休息了。
　　千灵本是有着别的打算，但对上他深邃的眼，到唇边的话便成了：“好。”
　　两人躺倒床上，他拉着她的手未有半分松开。
　　不知是受身边之人的感染，还是她真的累了，本是打算着等他睡熟便起，却是真的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身边之人仍还熟睡着，那模样叫人瞧着，很是乖顺。
　　她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起了身。
　　站在门口，望着阴沉的天空。
　　她是想回一趟丞相府的，瞧着这个天气，还是明日再回吧。
　　就这么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便去往了林顺的房间。
　　许嘉瑞真的有做到他所说之言，好好地照顾着林顺。
　　进到屋内，毫无意外，撞上了他。
　　“我找林顺有点事。”她直言来意。
　　“郡主来了。”林顺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吧。”
　　许嘉瑞不甘不愿地让开了。
　　一天未见之人，当千灵看到他时，大大吃了一惊。
　　眼前之前，脸色白得几乎透明，比昨夜所见到的差了太多。
　　“你这是怎么了？”千灵唇线拉直，“我还是让祝菀过来替你看看。”
　　“郡主。”林顺说话似乎都很费劲，声音虚得像无，“没用的，这是正常现象，等过一段时日，便会好。”
　　千灵的脸色有些沉：“你现在的样子，说服不了我。”
　　“郡主若是不信，大可问问祝菀。”林顺淡淡地道。
　　千灵凝视着他许久，倏忽问：
　　“林顺，你有着极高的武功，在这片大陆本应可以活得潇洒自在，然却屈居于一个人的身边，可曾有过怨？”
　　闻言，林顺错愕了一瞬，后狐疑地反问：“郡主怎忽地说起这样的话来？”
　　千灵：“今日之言，只在你我之间，不会叫第三人知晓，你可放心道出心中所想。”
　　“从未。”林顺看向她，眼神坚定，“我不知郡主因何而问此等问题，然我想说的则是，跟着王爷，从未悔过，亦也从未怨过。”
　　“我知道了。”千灵淡淡一笑，“你歇着吧，我先离开了。”
　　“郡主。”林顺看着其背影，唤了一声，“为王爷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而我相信王爷为你所做的一切也是如此。
　　“我们都只是在拼尽全力的去保护自己想保护之人，其所作所为，皆出自本心，乃是无怨无悔，你不用自责，也不用觉得承受不起这样的好。你，值得最好的......！”
　　-
　　不知是否因林顺跟许嘉瑞说了什么，接下来的几日，他并未阻拦千灵去见林顺。
　　而因着其状况看着着实是不好，千灵往他那处去的时间多了起来。
　　一连几日不见起色，她终还是将祝菀叫了过来。
　　查看一番情况，之后两人并肩走在府中。
　　“他的情况很不好。”祝菀沉重地开口，“作为一个修炼者而言，损失了一半精血等同于废人无异，然也有人会用秘术保留着强大的实力。
　　“林顺就是如此，他如今的虚弱，正是因为使用了秘术所致，这样的术法极损阳寿，也需要短则半年的休养时间。”
　　叹息了一声，又道：
　　“他现在的情况，比王爷的身体更差，需要好好地照料着，尽量不要生病。一个不慎，就很有可能......”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千灵沉默了一会儿，问：“就真的只能这般看着么？”
　　“我，无能为力。”祝菀一脸凝重地道，“不过，古书上曾记载，有一种灵力可以治愈任何的伤，只是从未听说过世间有出现过拥有此等灵力之人。”
　　准确的来说，拥有这等力量之人，已经不能说其是人类了，而是修炼者所追寻的尽头——神。
　　千灵：“你所说的是什么样的灵力？”
　　祝菀：“生命之力。”
　　千灵：“......”
　　能治愈任何伤的生命之力，那是人所能拥有的么？
　　“只要好好照料着，他也是可以恢复的。”祝菀安慰着道。
　　“嗯。”千灵心不在焉地应着。
　　-
　　带着满腹心事回到了夏墨辰的房中。
　　男人还没有休息，他招了招手：“过来。”
　　语气正常，与往常无异，然其周身却是凝聚着一股幽怨。
　　想着事情的千灵并未注意到这一点，她缓步走过去。
　　“不是说就出去一会儿？”夏墨辰拉住她的手，“可你这一去便是两个时辰，不是一会儿了。”
　　这听着似幽怨的话语，总算是让千灵回过了神来。
　　她下意识地解释：
　　“我瞧着林顺的身子一直不见好转，还时不时地咳血，便叫来了祝菀，让其瞧瞧。”
　　“如何？”夏墨辰面色无异地问。
　　“说是损失了一半的精血，并且还使用了禁术——”千灵骤然顿住。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人。
　　林顺是为了救夏墨辰而变成了这样。
　　而夏墨辰的身体已经严重到需要用一个顶尖修炼者的一半精血来稳住身体状况。
　　这怎么看都不是普通的体弱多病那么简单。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千灵盯着他，问。
　　夏墨辰：“并无。”
　　他摸了摸少女的头：“不要多想。”
　　“是么？”千灵神色怀疑地看着他。
　　夏墨辰：“是。”
　　回答得十分的笃定。
　　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什么，他扯开了话题：“灵儿这些日子好似都很忙，时常见不到你。”
　　千灵淡笑着盯着他：“王爷是不是忘记了，我不是你府里之人。”
　　“听闻这些时日上丞相府提亲的人很多。”夏墨辰沉着脸问。
　　“可能吧。”千灵不甚在意地道，“毕竟我现在的名声不差，而又得盛宠，不管是图什么之人，若是成了，总是能得到好些益处。”
　　她偶尔回去会听母亲提起，每次则都寻了个借口溜了。
　　不过——，这男人忽然提起这事做什么？
　　难不成是吃醋了？
　　“总是不见人，还以为灵儿扔下我选夫婿去了。”夏墨辰道。
　　他模样似笑非笑，吐出的话语却是酸溜溜的。
　　“醋了？”千灵挑眉。
　　夏墨辰：“没有。”
　　他知道她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只是没想到林顺这一倒竟能让她如此的关怀。
　　“没有啊——”千灵拖着腔调道，“那我怎么闻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酸味，像是醋坛子打翻了似的。”
　　“是么？”夏墨辰淡淡地道，“本王近些时日嗅觉不太灵敏，未曾闻到。”
　　千灵笑着坐下来，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祝菀的话语。
　　她兀自琢磨了片刻，决定还是问上一问：
　　“你知晓之事甚多，有没有听说过世间有拥有生命之力的人？”
　　夏墨辰眼中的笑意收敛：“你从何处听来的？”
　　千灵：“祝菀言，她在古书上曾看见过。”
　　“你寻找此等能力之人，是想要做什么？”夏墨辰问。
　　“林顺是因为你才变成了这样，他虽受你束缚，然这到底是付出太多。”千灵默了片刻，“他若一直这般虚弱，我则会一直心里难安。所以，我想要他尽快好起来。
　　“这不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
　　她神色转为认真：
　　“神域之人虽暂时撤离了天蕲，难保不会卷土重来。林顺的状况若是叫外人知晓，那你会很危险。”
　　夏墨辰无奈地盯着一本正经的少女，摸了摸她的头：
　　“傻丫头，林顺的自愈能力很强，不会像是祝菀说的那么久，只不过是头十日较为虚弱而已，后面的恢复速度会很快。
　　“就算世间真有那拥有生命之力之人，人家又怎会答应你做这般费力之事？”
　　“真的？”对此，千灵半信半疑。
　　夏墨辰点了点头：“嗯，真的。”
　　千灵默了小会儿：“那就再等等看。”
　　“所以，你这段时日，成日里就是忙着这事去了？”夏墨辰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为了别的男人忙前忙后，把我抛到了一旁？”
　　这模样，叫千灵忽地笑了：“这酸溜溜且幽怨的话语......某人真的没有吃醋吗？”
　　“本是想着，若是醋了，那得哄一哄才是，不然被泡在酸缸里太久，对身体可是不好的。”她眨了眨眼，十分惋惜地道，“现在看来，瞧着是没必要了。”
　　“......”夏墨辰眯了眯眼，将她往自己跟前带，“灵儿打算如何哄本王？”
　　千灵手捏住其下颚：“那你醋了吗？”
　　夏墨辰沉默地盯着她许久，面色如常地道：“有没有，灵儿心里不应该很清楚么？”
　　千灵手指抚摸着其下颚，语调慢悠悠地说：“我想听你说。”
　　夏墨辰：“本王醋了，灵儿可得好好想个——”
　　话音未落，唇上骤然一软。
　　一碰即离，快到他还没反应过来。
　　“满意吗？”千灵笑问。
　　夏墨辰眯了眯眼：“不满意。”
　　“哦？”知晓其是觉得太快，千灵故意道，“王爷，可不能太贪心哦。”
　　话音落下，人便起身。
　　夏墨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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