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色数字塔（一）

江流感觉自己坐上了时速600km的列车，本该是静止的物，却仿佛被赋予生命，跟着列车“动”了起来，忽远忽近，像一场正在进行的追逐游戏。

        列车的速度在不断加快，窗外的事物又成了静物，在列车两旁一闪而过，肉眼难以捕捉到具体形态，只能隐约听见擦边而过的风声。

        列车常客江流，凭借经验敏锐地推出，这列车速度有问题！这不是正常时速的列车，世界上最快速度的列车每小时也就几百公里。自己坐的这辆，说时速1200km也不为过。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快的列车吗？

        自己又为什么坐上这辆高速运行的列车？

        他努力回想，记忆像凭空缺失了一块，仍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

        列车依旧在铁轨上穿梭自如，江流耳边甚至传来凛冽的呼啸风声，一下、两下，成为弹奏的鼓点。

        离奇且怪异的，跳跃的节拍渐渐和警察同志的声音吻合，嘴张张合合，节奏松弛有度：“不好意思先生，您提供的信息不符合立即立案的标准，请保持手机畅通，之后我们会再联系您。”

        车速依旧在不断攀升，风声愈发急骤。

        这种声音很快被另一种声音取代了：“小流你快回来！江舟的贷款到期了，电话打到你舅舅手机上，他直接气晕过去了！”

        “小流，你现在在哪？喂？小流，你有听到吗？”节奏不断加快，呼声越来越强烈，江流已经分不清风声和呼声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后背正在不停冒汗。

        这种怪异感萦绕着江流，他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是梦吗？为什么梦会这样的真实，自己明明坐在列车上，连风声都是这样的真实。

        为什么又会传来时断时续的呼声，难道刚刚的声音，都是自己的幻想？

        是梦，还是现实？

        江流急于证明，伸手去抓前面的座椅，抓了个空，那座椅明明近在咫尺，他怎么抓都有一尺的距离。

        不仅仅是座椅，江流的背包、身边的乘客都有些异常。

        周遭事物于有形处显无形，目力所及，都是实物，可伸手去够，去抓，只能抓住一片虚无。

        堪称荒诞的念头渐渐浮现，江流开始质疑：我所在的世界是真实的吗？

        这是哪？

        我为什么会来到在这？

        一个个疑问从心底萌生，随之而来的，还有恐惧。

        被恐惧裹挟着的，那模糊不清的感觉，又卷土重来了。

        感觉到自己发生瞬移，离开了列车，置身云端，浑身都轻飘飘的。他像先前那样，慌乱地伸手去抓，随便什么都好，只要能抓住。

        这种虚无的状态实在是折磨人，他要找回正常的感觉，这样他才勉强算个正常人。

        可偏偏，什么也抓不住够不到。

        云雾受到无形之力作用，幻化出一片景致，江流眼前出现了一个陡直的台阶，一阶、两阶、三阶，不断向上延伸，直入云霄，仿佛望不见尽头。

        更灵异的事情发生了：朦胧的云雾中，走出一群人，穿着打扮不一，年纪有别，却有序地排着队列，神情肃穆地走上台阶。

        他来回扫视，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

        “打扰一下，你知道这是哪吗？”他跑上前，伸手朝一位男士招手，企图从对方口中问出点什么。

        对方置若罔闻，径直向台阶走去。

        伸手拍他，却扑了个空，五指直接穿过对方的肩膀，抓了把空气。

        江流瞳孔骤然放大，诧异地看向对方，终于察觉出异样：这人眼中无光，黑洞洞的眼中透露出一丝麻木，丧失应有的生机。

        这吓得他连连退后几步。

        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他再度鼓起勇气：“请问，有人能听到我说话吗？能告诉我现在在哪吗？”

        他大声呼喊，音量响到能传来阵阵回音。

        依旧没有人回应，那队人的目标只有那个台阶，走过去，再走上去。不知道尽头，听不见外界声音，就单一地重复这个动作。

        周围离奇的一切都在提醒江流：如果这是梦，必须尽快从梦中醒来。

        他想要从梦境中出来，事实显然不尽如人意，整个人仿佛被无形之手拖拽，一直无法从梦境中逃脱。

        随着时间流逝，恐惧在不断加深，理智之弦将崩，机械女音忽然响起，带着点金属质地，又像老式磁带机读盘，一板一眼，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你好，欢迎进入时空漩涡。】

        无形中触动了什么开关，他终于从梦魇中醒来。

        云雾散尽，那队人和台阶都没了踪影。

        没有急速行驶的列车，没有警察同志和自己对峙，也没有电话中传来的声音，入目只有一片黑暗，和那突兀的机械女音。

        系统尽职尽责地提示：【玩家江流，你的身份是魔法师。】

        哈？魔法师？江流紧绷的那根弦一下松弛了，难道这是一场捉弄的小把戏，还说什么魔法师，难不成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究竟是谁想出来的蹩脚游戏，别给他找到，不然非得狠狠揍对方一顿。

        系统出声打断，再次强调：【友情提醒玩家，请记住这个身份。】

        这系统好像开了透视，能直接读取玩家心声，她说得不容置喙，根本不给他反问的机会：【玩家正在离开时空漩涡，游戏即将开始，请玩家做好准备。】

        周围原是黑魆魆一片，话音刚落，视野变得一片明亮，仿佛照进万道光，又不知光源在何处。前后左右，都是明晃晃的一片，如同三棱镜被安置，将光线折射，把寂寂黑夜点亮。

        一个崭新的世界在眼前呈现，不同于刚才真假难辨的一切，眼前的一切清晰明了，他看见还有一大群同类，和自己一样茫然，一样慌乱。

        他们大声呼喊，能听见彼此的声音，或喜极而泣地相拥，或战战兢兢地啜泣。夸张的行为无形中给了江流一种归属感，让他找回一点正常人的感觉。

        面对这诡异的一幕，江流开始相信，自己可能真的进入什么扯淡的时空漩涡了，现在只能见招拆招了。

        情绪稍稍平复，才想起系统的存在，他将自己的疑惑尽数抛出：“系统，这是什么情况？这些人是谁？刚刚那些人又是什么情况？”

        他面上镇定自若，心里的慌乱险些就要溢出。

        “系统？”

        “系统？还在吗？”

        等了许久，那机械女音却并未响起。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江流只能靠自己了。

        他迅速扫视四周，在这慌张无措的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了一个男人，与周围人的慌张截然不同，他甚至算得上镇定，仿佛方才的经历是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视线顺着往下看，对方身着冲锋衣，工装裤干净利落扎地进马丁靴里，一身刚从野外探险回来的装扮。一身黑的穿着，配上镇定的神情，忽明忽暗的光线一照，整个人都笼罩着神秘的氛围感。

        在心中给对方起了个外号，“神秘一哥”。

        这神秘一哥很快成了江流的目标，他上前想和对方套近乎，想到什么似的，走到半路打算折返，奈何心中又好奇难抑。

        向前还是向后，他一下拿不准了，摇曳不定，就这样呆站着，出神地看着对方。

        投去的目光过于热烈，对方很快有所察觉，发现了江流的存在。

        隐隐约约间，对方皱起了眉头。

        江流依旧没反应，他脑中过了几遍搭讪的话，尚未选出合适的，对方的耐心就已告罄，“啧”了一声，打算换个地方。

        这下不容他磨叽了，三步并两步，小跑到对方跟前，气喘吁吁道：“嗨，兄弟，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我想你是不是和我一样，莫名奇妙就来到这个鬼地方？”

        听到江流的话，对方站住了，睨着看向他，等待后话。

        看样子有戏！他挪开步子，神秘兮兮地凑近。

        “你是不是听到了系统提示？”

        “刚刚有没有遇见一个奇怪的事，怎么描述呢，就，突然出现一帮人，还有一个奇怪的台阶。”

        “哦对了，那个系统是不是还跟你说了什么时空漩涡？”

        江流把自己刚才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出，渴望从神秘一哥口中得到验证。向天保证，他从来没有对答案这么如饥似渴过。

        可惜，问句全部石沉大海。

        “奇怪，难道这也是假象？”他拍了拍自己，脸上传来微麻痛感，伸手去摸对方，想感受触感，却被对方躲过了。

        他不信，再度出手。

        神秘一哥终于开了尊口：“离我远点！”

        说完就和江流拉开了距离。

        如果说，正常的社交距离是046——122米，这位哥一下就和江流拉开了3个社交距离。

        行为算得上反常。

        不像正常人。

        他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居然是真的。”瞪大双眼，伸手在对方面前挥了挥，观察对方的反应：“你刚刚怎么没有反应，我差点以为又是幻觉。”

        “把你挥舞的手放下，挡住我的视线了。”神秘一哥冷着脸，丝毫不留情面，“还有，你很吵。”

        他不急江流都急了，现在是什么情况，莫名其妙来到这儿，这里的一切都十分异常，好不容易遇到自己的同胞，应当互帮互助，共渡难关，怎么还嫌弃上了？

        不行，必须得跟他说说，分析分析其中的利害。

        “兄弟，你可能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我得和你说下。”江流刚要开口，就被对方一个眼神杀给消灭了。

        那眼神仿佛在说：闭嘴，我不感兴趣。

        若是平时，遇到冷漠三连拒，江流肯定很有眼力劲儿地跑了，你不待见我还不伺候了。

        可现在是平时吗？

        非常时期，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一想到自己见到的那队毫无生机的人，江流感觉浑身发毛，战栗不止。

        咸鱼也要活命，再躺尸就真成尸体了。

        求生欲激起他的逆反心理，你不是不想听吗，好，那我还偏就要和你理论理论。伸手拦住对方：“兄弟，生死攸关，你不听我也要说下去。”

        对方的眼神这回可就不那么友善了，第一回带着打量的意味，第二回带着阻挠的意味，这回，无疑像在看sb。

        正常情况下的江流，与人为善，不会轻易动怒。

        体验过荒诞经历后，他很难再保持原有的冷静。

        奇怪的列车、隐约的呼声、突兀的系统、不存在的队列、神秘的男子，一切一切，都在压迫江流那逐渐收紧的理智之弦，直到这一记目光扫射而来，摧枯拉朽般将理智烧了个干净。

        “啪”的一声，弦断了。

        理智荡然无存。

        “你到底懂不懂事情的严重性啊！”他失去了惯有的好脾气，几乎是用吼的，又急又气地看向对方。

        神秘男子压根没把江流放在眼中，依旧冷冷淡淡，仿佛江流同空气交谈，他绕开江流准备走。

        “喂，你有没有听明白啊。”见对方要走，情急之下江流抓住他的手臂。

        “松手。”对方的脸色一下子臭下来。

        江流没动，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没松手，反而攥地更紧了，不能让对方就这么走了。

        场面僵持不下。

        宕机的系统突然复活，对所有玩家发出公告：

        【欢迎所有玩家的到来。】

        【现在游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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